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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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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会用很野蛮的方法对待她,”她说。“你有你毛莱舅舅的脾气。”这旬话倒提醒了我。我把信掏出来递给她。“这信您都用不着拆,”我说。“反正银行会通知您这回支了多少钱的。”

“信是写给你的,”她说。

“您拆吧,”我说。她拆开信,看了以后又递回给我。

信上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小外甥:

①指小昆丁,意思是可以把她送进妓院。

②用的是《圣经·出埃及记》第三章中的典故,上帝要摩西把以色列人带到一块“流奶与蜜之地”去。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二)

你一定乐于知悉,我最近得到机会从事某项事业。至于该事业的具体情况,我当在更恰当的场合下向你透露,信中不便明讲。我之所以暂先保密,原因倒不妨向你讲请。我从商多年,经验告诉我,凡遇机密事宜,千万谨慎为要,切不可用比当面叙述更进一步的方式向他人交代。我态度如此慎重,则此项事业之价值,你定可揣度几分。无庸多言,我对此项事业各个方面已作过极彻底之审查。我可以毫不踌躇地告诉你,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我如今已清楚见到自己长期以来孜孜以求的目标终于出现在面前,我个人的经济状况将大大改善,而家业亦可借以复兴。说来惭愧,巴斯康这一名门望族男子中如今只剩我为惟一的子遗了;当然,我是把你淑女出身的母亲以及我的甥辈都视同家人的。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我暂且尚未达到能充分利用这一良机的地步,还需继续努力,为不使权益外溢起见,我今天拟从你母亲存款中提取所需之一笔小款,以补足我自己的第一笔投资。随函附上我亲笔所书年,客人厘借据一纸,以稗手续完备无误。无庸赘言,此乃一种形式,目的无非使你母亲在变幻无常的社会中能得到某种保障。自然,我将把这笔款子和包己的投资同等对待,这样,你母亲就可以在我细心查明确为名副其实的发横财——请原谅我用语鄙俗——的大好机会中,分享一部分利益。

你定能理解,我的开诚布公意味着一个商界人士对一个同行的信任,我们日后可以共同收获这一丰美的果园,你意下如何?鉴于你母亲孱弱的体质与南方大家闺秀视银钱事务为畏途,鉴于妇道人家易子闲谈间不智地泄露机密,我意在她面前先不提此事为宜。我经过反复考虑,认为保持缄默实为上策。今后某一时日,我当将此笔款项连同我陆续所借其它款项一并存进银行,而根本不向她提及此事,如此似更为妥善。我辈须眉男子,实不应将此等粗俗银钱事务打拢你母亲这样的大家闺秀。

挚爱你的舅舅

毛莱·巴斯廉

“您准备怎么办?”我说,一边把信飞旋着朝桌子对面扔过去。

“我知道你不乐意我给他钱,”她说。

“那是您的钱,”我说。“即使您想用它来打鸟,那也是您自己的事。”

“他是我的亲兄弟,”母亲说。“他是巴斯康家最后一个男子了。我们死了就断了巴斯康这一姓了。”

“我琢磨这种事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不太好受的,”我说。“好吧!好吧!”我说。“这是您的钱。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您要我通知银行照付吗?”

“我知道你对他不满,”她说。“我知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我眼睛一闭之后你就会轻松了。”

“我本来可以让日子现在就轻松些的,”我说。“好吧!好吧!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你愿意的活,把整个疯人院设在咱们家也行。”

“他可是你的亲兄弟啊,”她说,“虽然他有毛病。”

“我要把您的存折带去,”我说,“我今天要兑换支票。”

“他①老是拖延六天才给你发薪水,”她说。“你看他的买卖靠得住吗?我总觉得奇怪,一家不拖不欠的字号为什么不能准时发薪水。”

“他没有问题,”我说。“象一家银行那样稳妥可靠。我告诉他别管我,先结清每个月的账再说。有时候拖延几天的原因就在这上头。”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丧失我为你投资的那一小笔款子,”她说。“我常常觉得艾尔并不是一个精明的买卖人。我知道,你在他店里投了资,理应有一些权,可是他却对你不够信任。我要去跟他谈一谈。”

“不,您别去管他,”我说。“那是他的字号。”

“你在里面有一千块钱的股本呢。”

“您别去管他,”我说,“我在留神着呢。我有您的委托代理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她说。“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我的喜悦,当你自愿来跟我说,坚持要把你每个月的薪水用我的名义存入银行时,我感谢上帝,因为他把他们带到天堂去,却把你留给了我。”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说。“我琢磨,他们也都尽了自己的责任。”

“你用这种口气讲话,我知道你是在埋怨你那死去的父亲。”她说。“照说,你也是有权利埋怨的。不过听到你这样讲话,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站起身来。“下一步您该失声痛哭了,”我说,“不过恕我不

①指艾尔。杰生要用母亲的存折去兑现每月六号所收到的凯蒂汇来的支票;便谎称艾尔拖欠六天才给他开他薪水的支票。能奉陪,您要哭只好一个人独自哭了,因为我得回去上班了。我现在去取那个存折。”

“我给你取去,”她说。

“您别挪窝了,”我说。“我去取吧。”我上楼去从她写字桌里取出存折,回到镇上去。我来到银行,把支票、汇单连同那十块钱都存了进去,又在电报局停留了一会儿。现在又比开盘时涨了一“点”。我已经烛了十三“点”了,这全都是因为十二点那会儿她来捣乱,拿那封信的事来分我的心。

“那份行情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我说。

“大约一小时之前,”那人说。

“一小时?”我说。“我们给你钱是干什么的?”我说,“是为了每星期得到一次商情总结吗?这叫别人怎么能有所作为呢?连屋顶都掀掉了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我料你也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了,”他说。“人家修改了法律,不让在棉花市场上买空卖空了。”

“修改了吗?”我说。“我还没听说这档子事呢。这消息准是西联公司①播发的。

我回到店里。十三“点”。我才不相信有谁了解这里面的奥妙呢;除了那些坐在纽约办公室里的大老板,他们等着乡下的土老儿捧着银钱来到他们跟前求他们开恩收下。嗯,一个方才打电话的人显出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我早就说了,如果你不打算听取别人的意见,那么你为这事付钱还有什么意思呢。再说,这些人都是局内人,他们是了解一切情况的。我口袋里就有一封电报。我只需证明他们利用电报局搞欺诈活动,就可以落实那是

①美国的一家电报公司。一家非法的投机公司了。我从来也不是一个举棋不定的人。只是他妈的,它得象“西联”那样,是一家规模宏大。资本雄厚的公司,才能做到准时发出行情报告啊。他们迫不及待地给你发来一封电报,说什么“尊户今日账目业已结清”。可是他们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他们是跟纽约集团位涤一气的。这是明摆着的,谁都看得出来。

我走进店里,艾尔瞧了瞧他的表。可是他没吭声。等顾客走了,他才说:

“你回家去吃午饭啦?”

“我牙疼,得去看牙,”我说。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在哪儿吃饭与他毫不相干,但是我还得和他一起在店里呆上整整一个下午。我罪已经受够了,若是他再要唠叨个没完就可真要受不了啦。我早就说过,要是一家乡村小店老板的话你也把它当一回事,那以后只有五百块钱家底的人也要摆出一副有五万块的架势了。

“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他说。“我还以为你会马上回来的呢。”

“我这颗至牙任何时候都愿意出让,另外还可以倒贴你十块钱,”我说。“咱们原先的协定是中午可以有一小时吃饭时间,”我说。“如果你对我的行为不满意,该怎么办你很清楚。”

“这我很清楚,也有一阵子了,”他说。“要不是看在你母亲份上。我早就要发作了。她是一位我非常同情的太太,杰生。可惜的是我认识的其他人并不值得我同情。”

“这种同情你还是留给自己受用吧,”我说。“我们什么时候需要会预先通知你的。”

“你干那种勾当,我给你掩责已经有很久了,杰生,”他说。

“是吗?”我说,我让他往下说。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然后再堵他的嘴。

“你那辆汽车是怎么弄来的?我相信我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你以为你知道,是吗?”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广为传播,说我是从母亲那里偷来的呢?”

“我什么也没说,”他说,“我知道你有她委托的代理权。我也知道她仍然以为我这个买卖里有她一千块钱的股本。”

“好吧,”我说,“既然你知道得这么多,我不妨再给你透露一点:你上银行里去打听打听,十二年来,我每月初一存入一百六十元,是存在谁的名下的。”

“我什么也没说,”他说,“我只不过希望你以后最好小心些。”

我也不再说什么了。说了也没用。我早就发现一个人思想僵化以后,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去死死抱住自己的成见不放。当有人自以为有什么逆耳的忠言要奉劝你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说一声“晚安,再见”。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那种脆弱的良心,否则,就得象看护有病的小狗似的老得哄着这良心了。如果我得象他那样,处处谨慎小心,千万不让自己的小本买卖赢利超过百分之八,那我真还不如死了的好。我琢磨他以为只要超过了百分之八,政府就会拿禁止重利盘剥法来收拾他的。一个人给捆在这样一个小镇上,捆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买卖里,还有什么盼头。哼,要是让我把他的买卖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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