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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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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他坐在军车里,跟着军车一路进入到军队腹地,直到一排钢筋水泥建成的平房前。

早就等在这里,最受卫诚伯倚重的副官见到顾沉舟,几步走上前伸手,用力地握住摇了一摇说:“顾少,你来了。”

“张副官,你好。”顾沉舟露出一个淡笑,但这样的笑容在光线不足的黑夜里显得极为模糊短暂,几乎一闪而逝。

“人都在里头了。”张副官说,“顾少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顾沉舟并没有急着上前,他站在原地问:“他们都说了?”

“当然。”张副官笑道,“都进这里了,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他的口吻就像在说母鸡下蛋公鸡叫那样理所当然和不以为意。

顾沉舟轻轻点头,这才举步上前,走到刷着白墙的水泥平房前。

这是一排很长的建筑,相连着过去足有十个房间,但每个房间的面积并不算大,方方正正地大概十个平米左右。

房间的大门是实心钢材制的,没有窗户,只在铁制的大门上开了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窗户,窗户上还焊接着数道粗圆的铁条,保证了除视线之外,任何超过两根手指并排粗细的东西,都进不去出不来。

顾沉舟走到铁门前,朝唯一可供观察的窗户口向里看。

干涸的暗红的血,断断续续的呻吟。

这两者不分先后,于同时让顾沉舟看见听见。

他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了那天袭击中的一个人——对方的大腿上还包扎着绷带,是他和贺海楼滚下山坡前用军刀刺中的那一个。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一览无遗的斗室,室内的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靠着墙,而椅子就在他们不远的位置。

张副官在旁边说:“那边还有一些,顾少要再看看吗?”

顾沉舟略一点头,跟着张副官走到隔壁的房间,再透过铁门上的小窗口向里看。

大同小异。

他收回目光,问张副官:“他们怎么说?”

“是赵羡阳。”张副官拿出一直夹在腋下的文件,打开来翻到其中一页。

这是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黑字、并不特别干净,好几处都有暗红色滴溅状液体痕迹的A4纸张。

张副官说:“他们一开始还咬定了是汪荣泽的意思——其中大多数人确实只‘知道’自己是为汪荣泽来的。不过王昶——哦,就是行动的具体负责人——的一通短信暴露了幕后主使者。”

“他没有删掉?”顾沉舟问。

“当然删掉了。”张副官说,露出略微不以为然的表情,“不过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不论是再发一份或者重新修复,都不太难。”

顾沉舟接过对方的那份资料,就站在平房前翻看起来。

这份资料并不太厚,统共就五页左右,前三页是这次审讯的一众人的口供,后两页是那位赵羡阳赵厅长的一系列黑材料。

小到包养情妇贪污受贿,大到使用黑手打击竞争对手甚至制造武力袭击事件。

不查花团锦簇,一查底都掉了个透。

顾沉舟面上浮现一缕冷笑,却没有太过注意那些详细精确到什么日期哪一小时的不法事件,只翻到关于他的袭击事件那一项,翻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确认。

从作案时间到方式再到动机。

顾沉舟着重看了看资料上摘录的两条短信——他们当然不会用诸如“动手”,“OK”这样一看就知道有内涵的词语,而是很平常的短信,比如说“回家”和“等你”。

张副官看到顾沉舟目光停留的方向,从手上那个蓝色文件夹中翻找一下,又找出一页资料,这次是王昶和赵羡阳交流的所有短信记录。他递给顾沉舟,一边说:“一套很简单的暗语,回家就是准备动手,等你就是一切就绪。这样在没有事发的时候,就算被人偶然看见,因为太过普通,也没有人会去多心留意。”至于事发之后——哪怕他用的是世界上最高等级的密码,人都到手上了,还不是想破译出来就破译得出来?

顾沉舟的目光又回到这场袭击筹划的最开头的时间上。

11月27号,汪博源刚刚进京。

11月30号,汪荣泽在国色天香包位置请客。

这是一场早就计划好了的袭击。

国色天香里,贺海楼的到来,哪怕汪荣泽身边,似乎都有参与到这一手里的人。

贺海楼的到来让汪荣泽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说了那一句话。

一向训练有素的国色天香服务员,不用一个晚上就把这句话漏出去让人查到。

绝大多数参与袭击的人都以为这是汪荣泽的命令,那么必然有一个属于汪荣泽的人出面告诉他们。

“王昶是汪荣泽的人?”顾沉舟问张副官。

显然在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张副官说:“汪书记在庆春时,王昶跟汪公子走得很近。”

但王昶事实上是赵羡阳的人。

换届之争或许早就开始了。也或许,是有人借着这次换届,在搅风弄雨。

顾沉舟目光转向赵羡阳的升迁历程,不太费劲,就找到对方初入工作时,曾跟汪博源一同工作的经历。现在四十五年过去了,一个只是厅长,在京城里多如牛毛,一个已经成为下一任当政的有力竞争者。

“说起来,”张副官笑道,“赵羡阳和汪书记,曾经还住过同一个大院。在他们做同事的时候,听说汪书记曾经很看不惯赵羡阳的虚浮作风。”

顾沉舟笑了笑:“谁都没法预料三十年后的人生。”

但做政治的,永远不会因为单纯的恩怨而做出有可能损害到自身的冒险。

坚定站在郁系的赵羡阳,如果背后没有人撑着,不会冒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位厅长,一位直辖市书记,两者的分量差太多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有人在幕后用力,汪博源恐怕早就查个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了……

顾沉舟又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说:“张副官,东西都在这里了?”

张副官左右一看,见没有人站在他们附近十米内,就放低声音跟顾沉舟说:“顾少,一些事情不能写在纸上,卫司令吩咐我私下跟你说。”他顿了顿,不待顾沉舟出声,就继续开口,语调更低,语速更快,“赵羡阳是坚定的郁系,虽然他官运不行,但家里老一辈还是很有些势力关系的,加上当初和汪书记的那段往事,郁系的那位一直颇为重视这位厅长。说实话吧,现在的高科技,要查什么事情,很少查不出的,查不出的事情要么是动用的资源不够,要么是背后有人把线索藏着压着,查到一半查不下去,或者查到了也得嚼碎嚼烂吞到肚子里消化忘记掉。”

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赵羡阳出手做这件事试图嫁祸汪系,背后哪怕没人直接授意,也有暗示和帮着掩藏。

顾沉舟凝眉片刻,在心中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撸顺一遍。

汪荣泽设宴,贺海楼顶着一张青肿还没有完全消退的脸、在没有被人邀请的情况下大喇喇出席,接着散席,贺海楼特意走到他旁边做出亲密的样子,接着汪荣泽就在包厢里说的那句气话。

结合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贺海楼已经明确地知道了会有事情发生。

前一段他跟贺海楼接触,顾沉舟发现对方一直没有提出去玩的事情,这对于喜欢狂欢的贺海楼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再加上他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摸一摸自己脸上的伤口,在心底,贺海楼恐怕也不是不在意自己脸上的问题……那么贺海楼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在没有被邀请的情况下,赶到国色天香?

为了摸汪荣泽的底?为了让这件袭击事件顺利进行?做出汪荣泽不忿找人半夜追打顾沉舟的线索证据?

——如果真是为了这个目的,贺海楼的智商也未免太叫人着急了。

他是故意出现在国色天香,从头到尾都一直在挑起汪荣泽的怒火的行为,明确地将一个问号送进顾沉舟心里,导致顾沉舟及顾家直接怀疑幕后主使者。

——但是,贺海楼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顾沉舟思索一会,问张副官:“张副官,赵羡阳和贺总理的关系怎么样?”

张副官笑了笑:“贺总理是郁系中坚,一般来说,郁系里像赵厅长这样的,”他着重点出了对方的地位不够,“没有多少人会和他关系不好。但是嘛,”他又顿了顿,“赵羡阳并不是普通的厅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内情,我们就没有查到太多了。”

简直瞎扯,连赵羡阳的黑材料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准确到小时,派系里那一点内部倾轧会搞不明白?不过不好说出来罢了。

当然这也是应有之义,要不是顾新军和卫诚伯摆在那里,谁会把顾沉舟当回事?张副官又怎么可能说出这些事情来?

但就算不好直接说出来,张副官也在暗示顾沉舟,贺总理和赵羡阳的关系并不特别好。

那么,贺海楼之所以出来搅局,也就可以理解了……

顾沉舟将手里的资料折了折,递还给对方——这种用最快捷方法得出的底稿并不适合直接带出去当证据,张副官收起资料后自然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重新给出一份干净合法的证据。

今天晚上的事情到这里已经完成了一半,顾沉舟露出笑容:“这次就麻烦张副官了。”

“应该的,应该的。”作为卫诚伯身边的老人,张副官是明白在自己长官心里,这位公子哥跟卫诚伯自己的儿子卫祥锦,分量就算有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很是谦虚地对顾沉舟摆了摆手,说,“能帮到顾少就好,顾少,我现在送你出去?”

“哪敢劳动张副官?”顾沉舟微微笑说,“卫伯伯这个时候一定等着副官回去了。”

这是在说自己被卫司令看重啊!

张副官心头舒服,本来能当上卫诚伯的副官又被派来处理这种事,就不可能不是亲信,但这话也表明了顾沉舟的态度,是很认可他的——要在领导身边做事,如果搞不好和领导亲属的关系,这个工作可就不好做了。

心里放松归放松,他还是很客气地要送顾沉舟离开,直到顾沉舟坚决推迟了几次之后,才把顾沉舟送上车子,站在外头说:“顾少慢走,我这就回去跟司令做个汇报了!”

已经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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