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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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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脸颊微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武帝心里已揣度出八九分:“孩子,那你就实话告诉朕,心里那个人是谁?”

“没……没有,父皇您多想了。”

“是吗?”武帝凝视着她发烫的脸颊,故意挑了挑眉,“好,但愿你没有撒谎。朕已经托王珣在朝中物色几位人选,下月在兰亭先召见,到时候你也可以一同陪看。”

情近日已深(中)

君羽不好再推辞,便低头应下来。出了明堂,已是暮鼓时分,她沿着千尺汉白玉阶一级级下去,影子被夕阳拖的老长。长久以来,这个皇宫给她的除了锦衣玉食的富足,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负担。步履缓缓浊重,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逐渐停了下来。

夕阳喋血,她眺望着宫墙外的风景,在台阶上席地坐下。宫墙之外车水马龙,行人疾色匆匆。从他们焦急的脸上,不难看出是对回家的渴望。她就那样默默凝视,想起一句诗“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孝武帝对她不可谓不好,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封建帝王对子女的宠溺。他担忧女儿,竭尽全力的为她谋划未来,这本也无可厚非。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公主,当他知道她不是亲生骨肉,只是个赝品的时候,还会不会这样对她?

羡慕城台前的绿柳,看惯浮生繁华,却不知人间喜忧。她现在累了,只想找一个安稳的角落隐蔽下来,浮生寄日,再不用受王图倾辄。

身后跫音暗响,有一人无声走来,在她旁边的台阶坐下。君羽侧过头,正对上桓玄淡笑的双眸。“公主好兴致,您知不知道这台城的‘夕柳晚照’是建康十大美景之首?”

君羽将发丝掠到了耳后,侧过来的眉眼,盈盈笑道:“是吗?这样的景色我也是第一次留意。”

橘红色的夕光中,她的眉目染成一团灿烂的笑意,像是雨后清朗的暖阳,照出人久已遗忘的记忆。那一刻,桓玄竟有微微的失神。回忆倒退到几月前,车厢里暧昧的碰撞,以及他不曾察觉的,在内心深处隐着一脉遗憾。那些纠缠的思绪,总让人禁不住往后去想。

唇角抽动,他突然想拥住这个一派天然,又必将在人间碰的伤痕累累的女子。然而伸出的手又放下来,渐渐隐握成拳。内心激烈的撕扯被生生泯去,他表演的无懈可击。

“你来这儿是专程等我的吧?”君羽望着夕阳,微叹了口气。

桓玄胸口微窒了一下,坦然说:“是。臣今天来,是想劝公主一句,有些事情适可而止,早一天认清形势对谁都有利。”

“呵,你就这么自信,吃定了我会听你?”

“听不听自然由公主,但话一定要挑明。臣是习武之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还请见谅。”

“好!”君羽听罢一笑,盯着他的瞳孔说,“你我相熟不过几月,也自认没有吸引过人的地方。如果你还算坦诚,就实话告诉我,你求婚的目的是什么?”

桓玄安然迎上她的目光:“不错,臣求陛下赐婚的确是出于私心,也从不想隐瞒什么。我桓氏一族历任五朝,祖父死于苏峻之乱,家父身为驸马,曾三次领兵北伐,为大晋鞠躬尽瘁,也算对的起朝廷。可家父在世的时候,朝中就一直多有微词,太傅谢安更是联名上奏,让陛下罢免他的军衔,摆明了要我父难堪。”

君羽冷笑:“令尊贵为重将,长期手握大权,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不臣之心?”

桓玄长眉微震:“是,倘若我矢口否认,只怕也人肯信。家父生前曾说‘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难不足覆遗臭万载?’有人将他比作霍光,也有人将他看作王敦。陛下赌他不敢反,可他真敢反了,谁又能奈何?”

君羽叹道:“你说这些,就算我信,别人也未必肯信。”

桓玄冷哂:“桓家这门心思没人能懂,也不求人懂。我桓玄不怕死,也不怕灭九族,只怕背上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宗。”

“所以,你就上表朝廷,以尚主为由显示你的忠心?”君羽扯一下嘴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倘若我不是公主,只单是一个我自己,你还会这么做?”

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他怔了怔,才答道:“我不知道。”

君羽点头,无谓地耸了耸肩:“很好,至少你肯坦白,我还是要谢谢你。”

其实早知道答案,回答与否都不重要,可她有种非要从他口中证实的固执,就如棋子在落定前,一定要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被利用的价值。

两人依然是尴尬,想问又怕触到对方那根敏感的神经,再闹得不欢而散,于是只好沉默着,各自斟酌字句。最后还是桓玄率先打破僵局:“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羽颔首:“你说。”

“据臣所知,公主近日与王谢两家来往频繁,这对您的处境并不利。”

“呵,桓将军管的未免太多了,我现在毕竟是一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桓玄面容微动,却也不生气,笑着说:“这个自然,可恕臣直言。陛下虽顾忌我桓氏,对王谢两家也不放心的狠那。”君羽扬眉,显然对他的话来了兴致。

“太元十年,谢安去世仅三天,陛下便任命会稽王为扬州刺史,掌握了兵权。后来谢玄虽有北府兵,却深遭会稽王等人的猜忌,借征战已久为名,让他退守到淮阴,以至国事日非,北伐的良图成空。谢玄上疏革职,朝廷碍于面子没有应允,却将调到更远的镇南。这一切还不明显么?”

君羽道:“谢家倒了,这不正如你的意?”

桓玄闻言一笑:“公主这话错了,谢太傅死时我不过十岁,谈不上什么恩怨。甚至当年会稽王在朝堂上说我父亲有窃国之嫌,也多亏谢重解围。可以说,谢家对我是有恩的。”

“那我与王家来往又有什么错?”

“王家世代书香,的确比谢氏子弟安稳。可公主别忘了,他们始终是当朝最热衷权势的世族。这混水一旦趟进去,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陛下是弄权的高手,自然知道‘贤则用,不用则黜’的道理。”

君羽听完一怔,想到历史上王谢的命运,急忙问:“你是说我父皇会扳倒他们?”

桓玄揉着眉骨,叹道:“谢太傅余威犹烈,不借用王家的水,就灭不了谢家的火。臣言尽于此,请公主好自为之。”

他振衣起来,拍净身上的土,沿着一级一级的台阶走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他并不回头,只略迟疑了一下说:“谢混并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他祖父身上的磊德,劝您离他远一点为好。”

君羽默默地看着,至到他的身影湮没在一片夕辉之中,那晚霞的色泽,红的凄艳亮烈,像是炽烈澎湃的血海,隐隐透着一丝不祥。

情近日已深(下)

转眼八月处暑,廿十四日,正是孝武帝三十五岁的生辰。

宫中摆了私宴,所请的不过是些相熟的宾客,地点设在西池兰亭。取当年王羲之等人曲水流觞之意。

午后的西池绿树浓荫,蜜槐硕大的蓬冠高高耸着,遮住了阳光。亭下阴凉,微风顺着竹帘灌进来,吹的人神思惬意。

武帝看时辰差不多,对身边吩咐:“人快来了,你先回避回避。”君羽低声答应,随着摇羽扇的丫鬟相继退去,隐到水绿屏风后。

片刻之后,太监姜陀过来禀道:“陛下,王珣、王恭大人来了,正在亭外侯着。”

“宣他们进来。”武帝招招手,兀自正襟危坐。

竹帘挑开,碧绿的夏光映亮了亭阁,像水一般在穹顶荡漾。武帝眉尖一挑,心也跟着晃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前头两位老臣,落到后边几位年轻人身上,盯着盯着,逐渐失神地挪不开视线。

众人伏下身,口中呼道:“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不见回应,堂下的几人依旧趴着,他不说平身,谁也不敢妄动。

“陛下……”姜陀扯扯他袖襟,在底下小声提醒。武帝觉察出失态,尴尬地笑道:“平身平身。”王珣与王恭对望一眼,都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

“两位爱卿,朕活了一把年纪,今日才知道什么是蒹葭与玉树,真是可悲可叹!”

王珣笑着瞟向王恭,故意道:“陛下此言差异,臣听说孝伯兄当年也是光彩照人,素有‘濯濯如春月柳’之美誉。”

王恭连连摆手:“几百年前的老账了,元琳这么说,可真是羞煞老夫呦。”

“这位是谁?”武帝指着最近一个问。王珣拱手笑道:“这是老臣的内侄王练之。”

水绿屏风后的君羽悚然一惊,隔着水晶帘,果然看到王练之在外面。人头攒动,逆着光影面容都不太真切,分不出谁是谁,她正试图看清,被身边侍女扯了扯,只好又藏回去。

“你们可知道,朕招你们来是为何事?”武帝的声中透着威严,有种恢弘的气势,直压的人喘息急促。堂下许久不听回话,于是他又道:“朕此番招你们来,是经几位卿家的推荐,从你们中间选出一位驸马。”

王恭皱眉问:“陛下,您不是有意与桓玄么?怎么……”

武帝扬手止住他:“朕是有这个意思,只是对桓家的人到底还有些顾忌。如果有个才能卓越,又不爱干政的,朕也就放心了。”

王珣笑道:“说到才能卓越,臣这里倒有一个人。”

“哦?是谁?”

王珣含笑不答,顺手指向临窗而坐的男子。那人白衣曳地,玉簪绾髻,淡墨画就的眉眼略抬了抬,便让人觉得似浮冰碎雪,在这炎炎夏日中清凉一震。

武帝看的眼熟,觉得似在哪里见过,却偏又想不起来。那人低眉回道:“在下谢混。”

“你就是谢安的孙子?果然清逸出尘,有几分世外贤人的风骨。”

谢混微一抿唇,脸上却并无多少笑意:“陛下过奖了。”

他那一低头的刹那,君羽也在碧纱屏后看的清清楚楚。心跳瞬时加速,她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侍女连忙过来相扶,悄声问:“公主,你怎么了?”

“嘘——”她把指头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偷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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