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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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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手中的锄头开始翻飞,狼群的杀气激起京冥的杀气,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动手大杀一场,今天,他决意要面对一次最原始的较量。 
狼群的注意力果然集中到了他身上,一条又一条黑影投入战圈,化作血肉的暴风雨。京冥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的手若是缓了一缓,这里,地上的两具白骨,就是他的榜样。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锄头无数次在柔软的腹部划开。京冥目测了一下离小屋的远近,转身开始狂奔,红了眼的头狼跟着追上,整个狼群、整个狼群跟着追逐了起来。 
京冥存心要用他一身轻功,试一试狼的速度。 
很久没有这样疯狂的飞掠,乌岩岭黑黝黝的一片,此起彼伏的脊梁在月光下涌起黑色的波浪。 
气竭之前,京冥全力一纵,跃上一株大柏,手脚齐用,迅速攀上顶端,他这才长叹了口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草原上的狼群不可阻挡——在无边无际的原野,绝没有人能和这样的野兽拼速度和耐性。 
那屋里的人,该撤到安全的地方了吧?即使还有几头狼冲进去,二十多个大男人加三条獒犬,也不至于还有什么问题。 
京冥缓缓条理着内息——他没有时间和这些畜生耗,他必须马上赶去台州,澜沧正面临着极度的危险。 
一刻钟,又一刻……京冥站起身来,忽然昂首长啸一声,振臂飞下,长发在半空鬼魅般扬起,双足已点在头狼的背脊之上——他这一点,几乎已算到极致,接着用力一顿,再一次掠起,这一落一起,已冲到了狼圈之外,而那条头狼哪里经受的起如此大力?背脊早被活活踩断。 
将群狼引入木屋,自己从后窗跃出,拉动机关,京冥一遍又一遍心算着分寸的捏拿,无数次狼口的热气都喷到脖颈上,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他就算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决不想落得这么个死法。 
转眼,京冥又奔回了原来的地方,他猛地抬头,脸色却骤然变了——小屋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京冥去势如奔,心一横向门上冲去—— 
如果有埋伏,他也只有认命。 
没有埋伏,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地的躯体,适才那温和柔婉的少妇正抱着女儿,倒在离门只有一步的地面。 
三条獒犬的身上有数不清的铁器的伤痕,显然是在瞬间遭到了致命的攻击,但即使如此,地上还是倒下了五个男人,带着惊骇的目光,咽喉被准确无误的洞穿。 
只是一个出神,京冥肩头猛地吃痛,竟有一头恶狼已经扑了上来,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回身便是一拳,打在灰狼的鼻子上——那是狼的命门,一声钝响,灰狼已经软绵绵的倒下。京冥也一掌拍开后窗,窜了出去。 
当第一只狼从窗口跃出,京冥毫不犹豫地拉下绳索。 
喀喇一声巨响,灰尘扬了漫天,整个屋顶夹杂着千斤重物砸落下来,覆盖着满地的罪恶和血腥。 
“畜生!畜生!畜生!”京冥几乎是暴怒了,生平第一次有了嗜血的冲动,灰尘中,他捡起一把单刀,纵身向着四散奔逃的残余恶狼砍去,血飞腾着,模糊了他的眼睛,又顺着额角和眼角流下,竟显得一双眼睛已是血红。 
这样不要命的章法倘若遇见火鹰,必定一招之内就没了性命,但是用来对付狼却是正好,没有一头狼可以逼近京冥的刀锋之内——适才至少压死压残了六十只的同类,余下的群狼已经转身开始逃奔。 
那不再是一刀,只是漫天的血光在疯狂怒吼。京冥终于快要疯了,那故意嘟哝着嘴递上粥碗的孩子,最多不过八岁,怎么有人忍心,就将她一刀砍死在母亲怀里? 
而他、霍澜沧、铁肩帮、天网、十年的青春、大半条性命和赖以维持的理想本就是寄托在这些人的身上—— 
替天行道,这,就是天道么? 
“畜生!畜生——”刀刃已经卷了,只是京冥浑然不觉,重复着最简单的动作——劈! 
咯的一声,刀刃脱手飞出,手里仅仅剩下了刀柄,京冥脚下脱力,身子直直摔倒在地——这才发现,狼群早已逃远,适才劈砍的,不过是地上的残尸罢了。 
眸子里一片血红,慢慢的流了下来,分不清是血、是泪。 
是血吧……京冥木然揩了揩,他依稀记得,自己从不流泪。 
“起剋……功。”忽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慢慢靠近,京冥猛地回过头,一个满脸血污的男子艰难的爬了过来,后颈上还带着两颗狼牙。他,就是那个在小木屋里被偷袭的男子,想必被同伴带走,又嫌碍事扔了下来。 
京冥心里顿时翻起一阵厌恶,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凶手——只是那又如何,他和他的乡亲们,有什么区别不成? 
“滚开……”京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不会救你。” 
那个人摇摇头,伸指在地上写着:戚……继……光。 
“起剋功!”原来他们念念不忘的名字居然也是戚继光! 
那人继续写:“恶狗……咬死了我娘子,咬死……” 
京冥一惊,心中似乎想到什么,飞速写道:“莫非有人带着这种狗,袭击你们村庄?” 
那人连连点头,似乎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手指已经磨破,用自己的鲜血用力写着:“恶狗……恶人……倭寇!报……” 
写到“报”的最后一笔,他终于垂下头,再也不得动弹,京冥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笔一笔地勾完——“仇”。 
心底的悲凉泛了上来,这几个字已经完全暴露了前因后果,演武堂的人带着獒犬袭击了清流的村寨,而这些最强壮的男子决心找到戚家军报仇。 
如果……如果有一个人懂得汉话,如果,他或者那对母女懂得客家话,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是的,没有如果,瓦砾下埋着八具无辜的尸首,加上身边的男人,是九条命,九条糊里糊涂送掉的命。 
京冥愤然昂首,嘶声叫道:“火鹰——” 
他又一次开始前行,火鹰,这个名字欠下太多罪孽,只能用鲜血来化解。 

 
 
下卷 第二十七章 辗转沉浮影若冰(下) 

 
南边的山叫做白云尖,终年白云缭绕,一望便使人濯尘。 
京冥一直死死盯着那一漩儿白云,莫名变化,如同他即将抓住的心里的点滴……有什么不对! 
只是……又有什么不对呢?一切和想象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火鹰,还是火鹰,京冥的右拳抵着额头,似乎要抓住脑子里那虚无飘渺的灵光一闪——是的,没什么不对,只是对于火鹰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动作的本身就是一种可怕。 
他想做什么?若是自己,又会怎么做?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是不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京冥习惯性的开始反推,戚继光、霍澜沧,这一明一暗的两支力量火鹰确实忌惮,但是也不过忌惮罢了,不然的话,这些年来他也不会放任铁肩帮做大,养虎遗患。 
那么……他兴师动众前往台州又是为了什么? 
京冥的手臂象一枝枯木般落了下来,额头已经满是冷汗——病中的少妇不经意的述说雷鸣般响在耳边:“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些人看上了我们家的狗,仗势抢去了不少。我曾经问过,只是,他不肯告诉我那些人是谁,只说我们惹不起……好像是,什么堂的。” 
演武堂,这千钧一发的端口,演武堂的人去福建做什么? 
京冥蹲下身子,手指在地上慢慢划了起来,正是那垂死客家男人的血书——“恶狗……恶人……倭寇!报……” 
一遍、又一遍,京冥不知在地上划了多少遍,双目猛地一睁,久违的精光暴射,运指如飞,将福建一地的地图勾了出来,然后一指疾点在其中——那一指,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清流。 
清流地处闽西,武夷山下,九龙溪边,昔年京冥建立天网的时候,也曾经过那里,除了觉得南疆之地,山清水秀,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福建的数百里海防几乎都被倭寇侵袭,嘉靖朝中数次侵扰到福建全省,如果……如果演武堂真的横下心来在闽西钉下一根钉子,那么只要数千水师登陆,全闽尽为倭地! 
而比邻的江西,本来就是就是严嵩父子的老巢,也就是演武堂的总巢所在,若有风吹草动,十三府七十八县即不属大明。 
最不堪设想的是,火鹰身在台州,一旦真的灭戚家军,除铁肩帮,那浙江的十一府一洲七十五县也当即落入掌心。挟三省之势,外结倭寇,内握大明兵符,当今皇帝早已奄奄一息、太子羽翼未满、严嵩倒台朝中无人可倚为中流…… 
京冥忽然一声惨笑,手心的冷汗滴入泥土中——好一幅盛世太平的景象,却不知惊天的变乱就在身旁。 
那一日,火鹰削瘦的双颊微微泛着红光,掩饰不住的狂热和兴奋从眼神中、口气里、不可一世的神态内透露出来,他平静而睥睨地对自己说道::“昔日秦王始作俑,到今天……也该做个终结了。”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理想么?这就是你梦想中的国度么? 
京冥毅然转身,向着来路走去——我不接受,他轻声说着。 
转身,真是一件无奈之极的事情,人生不过是错乱的夹杂在无数的转身之间,有意的选择,无意的放弃,堆积在一起,只记得无数次的错过,而后,以为错过本是正常的事情。 
京冥下得山来,抢了一匹马,飞奔——他并不愿意细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霍澜沧危急关头离她远去,京冥伏在鞍上,一遍遍想着当初离开铁肩帮的情景,男人的骄傲和血性一起涌上胸膛,似乎要说服自己,但是到了嘴边,却化成一声长叹。江湖上讲究一个快意恩仇,从不说谎的人不多,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但是京冥不一样,他不仅从不骗人,也不骗自己。 
他所求,其实并不算太多,不过是有一个国家可供牺牲,有一个女子可供守护,有一个梦想可供拼搏,有一个信念可供支撑,或者说,他殚精竭虑,不惜一死,只是希望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本不是恶神的宠儿,他命里不该受那份诅咒。 
只是现在,坚如磐石的神山瞬间崩塌,他所为之的流血的、流汗的,并不曾有一日属于自己。 
安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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