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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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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紧系牢帐帘,摘去脸上的风镜,将冰块放入事先预备的铁锅里,又点燃了下面的煤油炉。望着摇曳不定的火苗,杜昂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当冰块开始融化,他却忽然察觉有异,蓦然回首,顿时目瞪口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余伯宠和苏珊居然并肩端坐在自己的睡榻上。
  “余……余老板,你们怎么进来的?”杜昂惊愕莫名。
  “很奇怪是不是,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百思不解的难题。”余伯宠答非所问地说,“正如我们此刻的迷惑,探险队人人皆知冰里有毒,你却毫不犹豫地拿来止渴,莫非已经达到了勘破生死的境界吗?”
  杜昂缄口无言,悄悄改变了一下坐姿,右手攥紧了刚才用来切割冰块的短刀。
  “不要乱动!”苏珊厉声警告,“你的面前有两把上膛的手枪,哪里还有反抗的机会。最好保持冷静,心平气和地和余先生聊一会儿。”  无须提示,杜昂也看到了他俩手中的武器,神情虽然有几分气馁,阴森的目光里却透出一股倔强和怨愤,冷冷地盯着余伯宠说:“不要太得意,若非布莱恩提前撤退,冰块存量骤减,过早出现了‘图穷匕见’的局面,恐怕你至今还闷在鼓里呢。”
  “不错,说来惭愧。”余伯宠轻轻点头,“我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以至于被许多虚幻的假象所蒙蔽。实际上只从表面的破绽入手,也早该揭穿你的鬼把戏了。”
  “哼,说得倒轻巧,好像我们的计划部署有无数漏洞似的。”杜昂嗤之以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余伯宠说,“你们精心设计的阴谋固然缜密,却也远远称不上天衣无缝。回想一下,从浦江码头上船后的失图事件,以及木拉提旅店的枪战风波,直到今天‘胡医生’的仓促丧生,但凡‘樱花社’采取重大行动的时候,似乎都不乏你的身影。并且当对方形迹败露,又无一幸免地死于非命,致使线索中断,考古队无从深究,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另外,‘樱花社’行踪诡异,相互间或许素未谋面,确实需要一个秘密联络的标记。但这一点正是无可弥补的缺陷,稍加思索不难发现,就像花影老九的手臂上始终缠绕着丝巾一样,你的那副铁护腕不也是欲盖弥彰的明证吗?”
  “‘沙狐’果然厉害,”杜昂懊恼地叹了口气,“没有及早将你除掉,实在是我们的失误。”
  “你太客气了,”余伯宠说,“从‘媚香楼’开始,继而是船上的偷袭,紧接着又操纵飞机失事,及至花影老九的美人计,你们哪一次肯对我心慈手软,若不是上天庇佑,只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弄不明白。”
  “什么事?”杜昂随口道。
  “可以肯定,当初你借腿伤之由避免和我同飞新疆,只是想暗地里单独赶往机场做手脚。但是,你为什么不制造一场更严重的事故,而仅仅是破坏了飞机的供油系统呢?”
  “那一次算你走运,关于飞机的构造性能我并不熟悉,况且连夜往返督军府与南湖之间,时间上也不容许多做准备。”杜昂如实供述。
  “哦,原来你对机毁人亡的结果并无把握,所以才有嫁祸于人的安排,事先在赵根发的碗里下了泻药……”余伯宠恍然大悟。
  “怎么?莫非你早就知道赵根发是一只替罪羊?”杜昂诧异道。
  “也不算太早。在木拉提旅店的仓库里,我仔细查验了赵根发的尸体,发现他在中枪之前已经断气,而且手腕上的文身也像是刚刚刺上不久,这才感觉过去的推断有误,只不过当时还无法确定怀疑的目标。”
  “既已洞见症结,却又不动声色,余老板深藏不露的心机真是了不起。”杜昂不禁喟然。
  “过奖,若论奸滑诡诈,我的道行远不如你。你一路设下圈套,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赵根发身上。又故意表现得偏颇执拗,将一副逞强争功的神态扮演得惟妙惟肖,始终给人留下忠勇奋发的感觉。单凭这份矫揉造作的深厚功夫,我也敢断定阁下在‘樱花社’中绝不是寻常的脚色。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赐教大名。”
  “余老板独具慧眼,我也不便继续隐瞒身份了,”杜昂微微一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田仓雄次’这个名字?”
  “田仓雄次……”余伯宠悚然心惊,“莫非你就是多年前曾派人找伦先生接洽的那个‘樱花社’头目。”
  “不错,”杜昂说,“伦庭玉冥顽不灵,我只得另辟蹊径。那年适逢他在沙漠遇险,我冒充寻宝者及时援救,并藉此混入伦府,苦苦等待良机。可惜伦某人行事谨慎,这些年来居然无隙可乘。”
  余伯宠越发震惊,叹道:“为了接近目标,甘于长期忍辱负重,你的执着和胆识固然令人钦佩。可是,传说中的楼兰财宝真的具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了吗?”
  “当然,”杜昂答道,“‘樱花社’立志发扬光大,必须经历一个积累财富的过程。余老板是古董专家,想必也听说过楼兰文物在国际市场不断上涨的行情吧。”
  “无论涨到什么价钱,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余伯宠夷然不屑地表示,“而你们付出的代价又是多少呢。无休止的争夺中,‘樱花社’成员接连伤亡,难道他们的生命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胡说,”杜昂怒目相向,“那些倒下去的伙伴,无一不是我肝胆相照的好弟兄。尤其是阿九,更是我深爱不渝的女人……”
  “阿九……”余伯宠稍微一怔,随即想起了妖冶入骨的花影老九,不无讥讽地笑道,“果然是佳偶良配。为了掩饰真相,眼睁睁地看着情人坠楼身亡,你们的相爱方式倒也与众不同。”
  杜昂的眼里凝聚着一丝哀怨,切齿愤盈地说:“阿九的死让我痛心,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激励。‘樱花社’之所以战无不胜,正是归结于慷慨无畏的牺牲精神。为了完成首领指定的任务,我们能够抛开个人的荣辱得失,甚至可以随时随地放弃生命,庸碌怯懦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舍身取义的信念。”
  “领教了,”余伯宠鄙薄地笑道,“你们的残酷无情确实无人可及,只是罪恶的目的最终也未能实现。”
  “我刚才说过,”杜昂不服气地辩驳,“若非行程有变,或许我们的计划已经宣告成功。”  “我很纳闷,”苏珊忽然插话,“你们的企图无非是抢夺文物换取金钱,事实上探险队先前挖出的东西已经价值不菲,如果你们乘时顺势和布莱恩博士一起撤离,阴谋得逞的把握岂不是更大么?”
  不等杜昂回答,余伯宠便一语道破。“所谓利令智昏,这正是贪欲无厌酿成的苦果。在他们看来,博士先行带走的文物尚不能满足需求,还想深入楼兰攫取更多的财宝。不料,这么一来竟导致行藏提前暴露,并且和我们同样濒临绝境。”
  杜昂显然被说中痛处,眉宇间满含遗憾,不耐烦地嚷道:“不要废话了,既然落在你们手里,大不了一死而已。”
  “也不致如此,”余伯宠说,“如果你肯把如何区别冰块的办法和盘托出,我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别做梦了,”杜昂冷笑,“功亏一篑已经令我追悔莫及,唯一值得安慰就是能够和你们同归于尽,你认为这样的机会我愿意错过吗?”
  “我知道你对待生命的态度十分淡漠,”余伯宠说,“但不要忘记,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考验。虽然我不擅长使用暴力,却了解威瑟队长精通此道,假如把你交给他,相信会有一番别有风味的款待。”
  杜昂惶然失色,深知威瑟狠辣刻薄,性命攸关之际,必不吝惜凶残手段。自己虽不会屈服,临死前却要无端遭受一场非人折磨。反复忖度,不由得汗出浃背,惊恐不安的目光缓缓地投向面前的铁锅。
  煤油炉仍在燃烧,冰块已经化作一锅滚水,团团白雾蒸腾缭绕。外面的风势愈加猛烈,帐篷四壁鼓动起伏,似乎随时有被撕裂的可能。
  “田仓君,”余伯宠称呼着对方的本姓,催促道,“想好了没有,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想好了……”杜昂垂头丧气地答应着,稍作犹豫后遽然抬首,目中凶光暴射,嘶声怒吼:“你去死吧——”
  话音未落,右脚已经踹向铁锅。眼疾手快的余伯宠预感到他要发难,迅捷闪避的同时顺势推开了苏珊,一锅滚烫的开水全部泼在睡榻上。
  杜昂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趁两人相继翻倒,自己却纵身而起,一边戴上风镜,一边用手中的短刀猛然划向帐帘。他的腕力奇大,质地坚韧的帆布竟然被豁开一道七八尺长的口子,整个人也随即一跃而出。
  眼看着敌人逃走,余伯宠却无暇追赶,因为门帘洞开,狂风乘虚而入,顷刻间已将帐篷掀翻。倘若不及时躲避,被迎面而来的风沙呛入口鼻,人会有活活闷死的危险。于是,他拉着苏珊再次扑倒,手忙脚乱地掏出风镜和头巾。等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杜昂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刻正值风暴的高峰,绵亘不绝的沙丘犹如沸腾的海洋,汹涌澎湃,呼啸翻腾。或卷起万丈沙尘,直冲苍穹,或构聚成股股烟柱,滚动前进。方圆百里一片混沌,咫尺之间不辨东西。
  事先虽有提防,仍然免不了大祸临头。层叠毗连的营帐被刮得七零八落,不少队员蒙受了无妄之灾。有人被整座沉重的沙丘覆盖,须臾间窒息身亡。也有人被坚硬的石砾击中,痛苦的号叫淹没于响彻天地的风声里。余伯宠和苏珊相互扶携,踉踉跄跄地钻入一座不曾被吹倒的帐篷,倾听着狂风嘶鸣,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恐怖和煎熬持续了四五个钟头,直到黎明前后,风势才渐渐减弱。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细小的沙尘,勉强起身查看,煞费功夫安置的营地早已面目全非。逐次检视,损失极其惨重。三顶帐篷完全被破坏,装备辎重丢失过半。六人丧命,五人受伤,另有三人不明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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