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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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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也许你理解错了。”余伯宠说,“寻常的黄白之物不可能令伦先生动心,大肆搜集文物的目的也并不是想囤积居奇,究其本质,他的狂悖举止是受到一种变态癖好的强烈驱使。”
  “啊,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方子介浑然不解。
  “世间俗虑不外乎名利,常言道:绝利易,绝名心难。”余伯宠侃侃而言,“伦先生自命不凡,毕生所愿就是想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壮举。由于国内政局更迭,让他厌倦了宦海沉浮的动荡。随后驰骋商界,虽然左右逢源,财星高照,却又嫌将本求利的生活总归平庸无奇。近百年来,地理发现和考古挖掘逐渐演变成风起云涌的世界潮流,西方国家不少探险者藉此名扬天下。广见洽闻的伦先生获得了启发,于是把目光投向荒凉死寂的沙漠腹地,他不惜一切代价攫取稀世珍品,或许想成为一名光前绝后的文物收藏家,在满足畸形欲望的同时,也有可能使自己避免堕入幽暗的历史深渊。”
  “唉,我在寂寞中奋斗了多年,想不到真正的知音居然是自己的最后的对手。”伦庭玉似笑非笑,感慨万千,“征服和创造能够使人留芳千古,探索和发现也可以让人永垂史册。法国人伯希和在敦煌藏经洞里搜刮了几千卷文献,俄国佬柯兹洛夫在黑水城内挖出了大量的西夏文物,两人双双声名鹊起,成为万众瞩目的考古界奇才。相比之下,罗布荒漠里埋藏的西域文明更加神秘悠久,若能收集聚敛,就仿佛拥有一段潜形匿迹的历史,哎,那种空谷足音的意境简直妙不可言。当然,在后人探寻楼兰旧梦的时候,少不得也会提及伦某的名字。”
  听了他坦露肺腑,众人不免瞠目结舌,脸上的神情或惊悸、或疑惑、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余伯宠默立良久,摇头长叹:“一个人能有这样的野心,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伦庭玉狂妄地说,“其实,世上人人都有野心,只不过有些人才高命蹇,势孤计穷,唯有随波逐流,苟延残喘,比如你就是一则例子。而像方子介之流,空有满腹经纶,终究力不能支,只得以所谓的诚补忠厚压抑内心的渴望。至于伦某,时运既佳,又懂得通权达变,所以无须隐瞒真实的情怀。值得欣慰的是,尽管如履薄冰,备尝艰险,我离自己的宏伟目标似乎越来越近了。”
  余伯宠弭口无言,即使对他的谬论嗤之以鼻,却又无法阻止他的罪恶行径。伦庭玉也不再费舌劳唇,旋即命令众人闪开道路,自己伙同两名侍卫挟持着苏珊缓缓靠近驼马。即将撤离的次序是———董彪在前引领着六峰驮满文物的骆驼,伦庭玉和已被绳捆索绑的苏珊居中,金祥在后押运着装载帐篷补给的马车,另有几匹驼马随车而行,其用意是为了遮挡旁人的视线。准备停当,伦庭玉郑重告诫,余伯宠等人不得擅自超越规定过的距离,更不许节外生枝,试图施救,若有风吹草动,自己就会毫不犹豫地射杀苏珊。
  “好了,如果你肯相安无事,我并不介意一大群人扈从保驾。”伦庭玉扬扬自得,“而且,你的心上人在我手里,相信这一路上的供奉也有了保障。”
  迫于形势,余伯宠只得满足他的要求,但惘然不甘的心情可想而知。委曲从顺的同时,大家聚议纷纷,反复商讨对策。
  卡西列夫提出由枪手狙击对方,然后乘势解救苏珊,余伯宠却摇头叹道:“我并非怀疑诸位的枪法,但你们也见识了伦庭玉的狡猾,在两名侍卫的前后照应下,他始终和人质形影不离,又凭借车马挡住不少射击角度。一旦我们的人形迹暴露,或是一击不中,反而会害了苏珊。”
  “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难处。”卡西列夫体谅地表示,“换作我的莫琳莎,恐怕我也拿不定主意。”
  “我们先用别人顶替苏珊,不知道姓伦的同不同意?”哈尔克忽然开口。
  “如果他答应,”余伯宠苦笑,“我自然愿意和苏珊对换位置。”
  “你不行,外围的营救行动还需要你来部署,再者伦庭玉也对你心存忌惮。”哈尔克道,“说起来我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一则伦庭玉清楚咱俩的关系,知道你不会坐视不顾。二则我的右手已经残废,多少会让他掉以轻心。”
  充当人质无异于鱼游釜中,哈尔克刚刚摆脱险境,此刻又要自投罗网,凛然无畏的气概令人折服。余伯宠考虑了片刻,却迟迟难下决断。
  “哈尔克,你的主意八成行不通。伦庭玉老奸巨猾,既然已占据主动,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态势?”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总该试一下吧。”
  哈尔克坚持己见,催马前趋。但正如余伯宠判断,当他通过喊话和伦庭玉交涉,得到的却是无可转圜的回答。
  “哼,亏你们竟然想出这样的花招,简直是侮辱我的智慧。在我看来,断了手的‘野骆驼’也比苏珊小姐更加可怕。哈尔克,如果你再上前一步,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哈尔克不迭勒马,废然而返。垂头丧气之际,却见余伯宠神情沉峻,若有所思,犹疑了片刻,喃喃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耐心等待。”
  “什么办法?快说说看。”哈尔克追问。  “大家认为完成沙漠旅行的最关键条件是什么?”余伯宠却反问一句。
  “当然是水。”众人异口同声。
  “不错,你们估算过伦庭玉配备的水量么,四个人使用顶多能够维持五天,而若想抵达孔雀河至少还需要半个月。他们势单力薄,又得时刻提防偷袭,根本无暇寻找水源……”
  “啊,我明白了。”卡西列夫恍然意会,“难怪你刚才故意不让伦庭玉看到我们储存的水囊,原来早就打算在水的问题上动脑筋。”
  “是的,”余伯宠说,“各位知道人在沙漠里缺水的症状,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连举止行进都很困难,更别说挟持人质了。到时候我们趁机发难,消灾弭祸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想得太简单了吧,”哈尔克提出异议,“如果姓伦的用苏珊来逼迫我们供水,又该怎么办?”
  “这点不难解决,”余伯宠胸有成竹,“伦庭玉不是限定我们不许靠近吗,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彻底脱离他的视线。等到他水囊干瘪,坐困愁城之际,却又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就没有了讨价还价的可能……只不过苏珊因此要受些煎熬,但为了大局着想,也顾不得许多了。”
  投鼠忌器的情况下,期待对方自乱阵脚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众人寻思体味,无不表示认同。当下振作精神,准备依计行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们按辔徐进,还没有来得及与伦庭玉的驼队拉开距离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却使余伯宠的苦心构想完全落空。
  一天后,队伍经过一片环形沙丘,余伯宠隐约感觉不妙,紧接着听到前方董彪的欢呼:“呀,水,有水——”
  余伯宠的心遽然下沉,不必上前,已明白他们看见了什么,正是自己和苏珊第一次死里逃生时遇到的那个神奇的水池。这一回尾随伦庭玉进入荒漠,余伯宠也曾设法寻找,一路上却不见踪影,还以为水池已经干涸消失,谁知它竟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了。
  从古至今,凡是在沙漠中找到水源的人们无不欣喜若狂,余伯宠和他的伙伴却只有悚惶不安。大家都知道发现水池意味着什么,伦庭玉的归程已无从遏制,提前解救苏珊的计划也变得遥不可期。
  “哈哈,伯宠,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呀。”伦庭玉得意大笑,“曾文正公说过:‘不信天,信运气’。伦某的运气好到如此地步,只能让做对手的你们心灰意冷了。”
  他确实不乏趾高气扬的理由,金祥押运的车上保存着大批备用水囊,在伦庭玉的指使下,两名侍卫轮番汲水,不消多时,已经灌满了二十余袋。有了丰富的储水量,即使没有旁人协助,他们也可以顺利撤离荒漠。既然体力和神志都能保持正常,实施防范也更加无懈可击。
  众人面面相觑,无以为计。方子介怔怔地望着余伯宠,眼里满是愁苦郁闷,轻轻叹道:“唉,佛家谈因果报应,道家讲天道好还,可是,像伦庭玉这样的奸邪之辈总能称心如意,难道天地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正义公理么?”
  余伯宠哑口无言,事实上他也急于寻求解答,但除了困心衡虑,只能眼看着伦庭玉装水已毕,重新上路。以后的情况似乎不难预测,假如伦庭玉返回雅布,不论届时的主政者是裴敬轩还是迪化府的占领军,都会对其恭敬如初,善加庇护,别人再也奈何不得。另外,以伦某人虚伪狡狯的性情,是否履约释放苏珊也是个未知数。
  余伯宠胸口发堵,像是浑身有力使不出来,万万没有想到,经历了多少艰险,耗费了多少心思,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但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忧心如捣,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有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伦庭玉等人离开水池,向东行进了不足百步,走在最前边的董彪莫名其妙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继而看见骆驼脚下的沙土轰然塌陷,魂飞魄散之余,发出了一声短促呼喊,就连人带驼一起掉入了洞开的地面。沙层的断裂面急剧扩展,董彪之后驮载文物的骆驼来不及躲避,也相继陷落其中,一峰、两峰、三峰……骆驼嘶鸣挣扎,反而越陷越深,逐渐下坠的同时,周围松软的流沙又迅即填充,眼看已不免覆顶之灾。
  人们无不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呆了。余伯宠猛然记起,第一次途径此地时,苏珊曾经说过,水池的附近也许隐藏着浮沙掩盖的古老河床,或是因渗漏而变薄的地层,人畜走在上面往往有着察觉不到的危险。如今看来,苏珊的分析非常准确,只因当初他们俩人轻驼瘦,才可侥幸通过,而伦庭玉的驼队负载沉重,所以在劫难逃。
  犹自喟叹回味,伦庭玉的反应却更令人震骇。地面倒塌之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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