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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洗得泛白的T恤和褪色牛仔裤,短发湿漉漉的黏在未化妆的额际,脸色仍因悲伤而苍白,眼角已有鱼尾纹的三十二岁女人,看起来会有魅力吗?
“完全无法想象你从事哪种工作,是和耀子一样当作家吗?”
“不,现在无所事事。”
“以前呢?”
“曾在广告公司待过。”
“哦?为什么不做了?”
我没回答。成濑大概也发现自己问太多了,未再追问。
“不错嘛,没有工作还能过日子,这种生活开销一定很大吧。”
“不,我很节制,所以几乎花不了多少钱。”
“那倒还好。”成濑微笑,希奇的凝视着我,好象第一次对我产生兴趣。
电梯到达一楼,门刚打开,立刻冲进两名幼儿。成濑问他们要上几楼,替他们按钮,转身对我说:“真令人惊讶,想不到新宿二丁目也有孩童居住。”
“他们会成为好孩子的,因为有许多坏榜样可以让他们自我警惕。”我面无表情冷冷的说。
成濑苦笑,点头致歉道:“你是指君岛吗?对不起,那家伙是地痞混混。”
穿过楼下大厅时,成濑指着成排的不锈钢信箱说:“‘村善侦探调查事务所’是你住的房间?”
我心想,反正他一定也看过信箱里面,就坦白回答:“是的,家父以前当私家侦探,现在退休了,在北海道养老。”
“私家侦探?很希奇的工作嘛。”
“是吗?”
“你不会也打算当私家侦探吧。如果不是,没换下公司招牌不要紧吗?”
“没关系。”
“没有人打电话或上门委托调查吗?”
“有是有,但我无所谓。”
或许我的语气显得不耐烦,成濑浮现诧异的神情。坦白说,信箱上的公司名称或自己的工作,我根本毫不在乎。
走出楼下大厅时,浓灰色的天空洒下豆大的雨滴打在我手臂上。看天色,好象一场骤雨即将倾盆而下,不过实际上却还要等一段时间,是那种非常燠热、令人意志消沉。自体内深处发懒的恶劣天气,而且新宿二丁目周日上午的臭味——垃圾的臭味——也从四处飘过来。
我们默默走向建筑物后方。停车场是在环绕公寓四周的围墙和建筑物之间勉强辟出的一块空间,只能停放十辆车,想在这儿租到车位极端困难。我是因为前一位租赁的车主跑路,才奇迹般的停进来。
“车在那边。”来到能看见车的地点,我松了一口气,指着说。
耀子借我使用的鲜红色BMW320i敞篷车和往常一样,稍靠右停在经营人妖酒吧的三楼住户的黑色AMG宾士车旁。我停车一向偏右。
“钥匙借我。”
“嗯。”
成濑仔细查看BMW四周,连底盘都不放过,然后打开车门,谨慎观察内部,似乎对我随手丢放在驾驶座旁的CD很不满,神经质的把它们叠整齐放到后座,然后又检查仪表板、椅背后的置物袋、座椅缝隙、脚垫下等各处。真不愧是中古车业者,动作非常熟练。看到他那样巨细靡遗,我不禁感到疑惑:他到底在找什么?
之后,成濑打开后行李厢。行李厢内有备胎、从未打开过的工具组、一双耀子的芭蕾舞鞋款式的黑色亮皮鞋,以及一把透明塑胶伞。
成濑用力关上行李厢盖。
“你最后一次开这辆车是什么时候?”成濑不耐烦的盯着我问。
“约莫一星期前,我开车到池袋,之后就没有开过了。”
成濑颔首,用手指触摸前轮正下方柏油路面上的黑色油渍。那是上一位租用者的雷诺五号留下的。
“油量有没有减少?”
“原本油箱差不多是满的。”
成濑刻意启动引擎,检查燃料表,油箱果然满满的,完全没有耀子曾来使用的迹象。
“她是什么时候借你用的?”
“四月初。耀子不是曾到柏林采访半个多月吗?当时她借我的,后来还说我可以一直使用。我本来告诉她,这辆车太豪华,我不敢开,但她说她已经不想自己开车了。”
“为什么?”
“这个嘛……”我摇头表示不解。
现在想起来,耀子从柏林回来后好象有些改变,仿佛发狂似的拚命工作,以前她经常来电话,但最近几乎没有联络。
“耀子从柏林回来之后好象有些改变。”
“是吗?我没注意到。”成濑满面愁容,冷淡的说,眼睛隔着车窗望向隔壁宾士车的里程表。
“或许她又去柏林了。”
“带着那笔钱?”
成濑的口气似乎对此无法谅解。
“就算真是如此,钱借给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本来想说“你们是恋人”,却勉强把话吞下去,因为成濑寒着脸打断我。
“那不是我的钱!”
“我知道……”
成濑愤然道:“不,你不知道。我的公司是别人出资成立的,只是子公司。那笔钱是总公司的钱,不是我的钱,不一样的。”
“既然这样,为何星期六才拿到那笔钱?”
“总公司的会长正好吃到甜头,手边进来那笔钱,知道我这边亏损,就拨过来借我暂时周转。”
“吃到甜头?”
“嗯。”成濑没回答,避开话题似的耸耸肩。
看他的表情,我心想他一定是不愿说明,也许那是一笔见不得光的黑钱。
“君岛是总公司那边的人?”
“没错。”成濑不耐烦的回答。
我终于明白成濑气急败坏赶来的原因。
成濑严肃的问:“我知道自己很喽嗦,但耀子真的没和你联络?”
我凝视成濑的眼睛,缓缓摇头。
“耀子没寄放什么东西在你这儿?”
“没有,除了这辆豪华BMW。”
“我可以相信你吗?”成濑喃喃自语,似乎已无计可施。
“随便你,反正与我无关,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那倒不见得。”成濑以下颚指了指正好在公寓前停下来的白色宾土600SEL。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看到另一个男人带着小林由加利朝这边走过来。
由加利在耀子的事务所帮忙接电话,最近也兼任耀子的助理,是个年轻女孩。
她脸色苍白,跑向我。“美露小姐!”
“由加利,怎么回事?”
“那个人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耀子老师的事,又说她突然失踪了。我说我不知道,他就强迫我出来……”
“你是真的一无所知,不会有事的。”
由加利瞥了成濑一眼,低声说:“可是,对方是流氓耶,不知道会不会相信呢。”
“可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又能怎么办?”我不耐烦的大声说。
我很后悔,如果那通电话真的是耀子打来的,我应该接听,那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成濑先生,会长在等着呢。请快点。”带由加利来的男人催促道。这人和君岛不同,西装笔挺,一副正经模样。
成濑点点头,望着我。“那么,很抱歉,请村野小姐和由加利小姐一起去吧。”
“我不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愤然抗议。
立刻,成濑要挟似的说:“如果你不去说明,一旦他们认为你和耀子串通,会很麻烦的。我们已经知道耀子最后是打电话给你,三更半夜里,做什么事都有可能。”
这真是巧妙的恫吓!
我和成濑互相瞪视。由加利低声说:“请你一起去吧,拜托。”
我懊恼的咬紧下唇,成濑避开我的视线。
“问题是也在你不相信我,对不对?你认为我和耀子合谋夺取那笔钱?”
“我虽然不希望这样想,但……”成濑说着,并未掩饰心中的怀疑。
我走近怕得发抖的由加利,说:“既然这样,不愉快的事就让它尽快结束吧。”
“那就好。”由加利喃喃自语,然后畏怯的抬头望着成濑。
2
我和由加利一起被带上宾士车,甚至不准回房换装。车内弥漫着芳香剂的香味,冷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由加利和我坐后座,带由加利来的男人开车,成濑坐他旁边。车子驶上青梅街道,朝西新宿方向前进,但很快就塞在星期天的车流中。
也不知是晕车或心清紧张,由加利紧握住膝上的路易威登皮包,说:“我身体不舒服。”
“怎么回事?”成濑回头问。
我板着脸孔回答:“她说身体不舒服,想要下车。”
“什么?”
“我也想在这里下车。”
我开始产生逃走的冲动,望着被等待停车的车辆团团围住的伊势丹百货公司说。百货公司大门口挂着许多写上“ON SALE”字样的红色牌子,人潮一波波的涌入。
成濑当然摇头拒绝。
由加利死心的低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唉,耀子老师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起耀子很讨厌由加利叫她“耀子老师”,说老师听起来好俗气。她说:“那女孩真是的,提醒过好几次都不听,莫非一定要叫人家老师她才高兴?”
去年,小林由加利突然跑来耀子的事务所。过去她曾从东北地方的小城市寄来几封信,表示希望能成为像耀子一样的报导作家。耀子亲切的给她回信后,她突然跑来东京,哭求耀子收她做学生,耀子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留下她帮忙接听电话。
耀子本来就很喜欢来自乡下地方,上进心强烈、充满斗志的女孩,事务所内就用了好几个这样的人,不过她们一直希望能自由行动,所以最近才让她们全部自立门户。由加利刚好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主动上门,但她和以前那些女孩有些不同。
“那个女孩文笔还差强人意,不过缺乏成为报导作家的某些物质。”耀子曾经批评由加利。“她不够机伶,脑筋转得太慢,碰到行不通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转个弯或是抓住别的机会。或许是她成为作家的动机不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