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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纪友突然觉得心疼。自己的动作过于粗暴，她在整个过程中，都显得十分痛苦。只是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地不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反抗。
他上前去，替她把纽扣扣好，一粒一粒的。
她居然十分地顺从，没有说不，也没有对他怒目而视。他注意到了这点，内心涌上一阵狂烈的喜悦。
席羚穿好衣服，扶着一旁的沙发，慢慢站起来。萧纪友要上前扶她，她却像没看见他似的，独自向一旁的小桌上走去。
整整一个晚上的折腾，她看上去显得十分虚弱，脚步虚浮不稳。萧纪友十分自责。他见她要拿手袋，便伸手将它取过来，放到她手上。他说：“你现在很虚弱，不要急着回去。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再送你。”
她却浑身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拿过袋子，目光掠过桌上的文件，才又抬头看着他。那目光竟仿佛看向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没有丝毫熟悉，没有任何感情。
“希望你看在昨晚的份上，也能够重新考虑一下这份合约。我不想去CB，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说着，她迈着深深浅浅的脚步，吃力地往外面走去。
琉里接到席羚电话时，几乎愣住了。她对着电话那头，喂了好几遍，声音紧张。“席羚，是你吗？你在哪里？”因为信号不好，她跑到房子里信号最好的地方，对着窗口大声问，“你现在在哪里？”
席羚在电话那头说：“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我们可以见见面吗？”
琉里直点头，几乎忘记了电话那头见不到她的动作。
远远地看上去，席羚比以前要瘦，但眼神依然有熠熠的光彩。琉里想，是因为生活的历练与折磨吗，她看上去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席羚对她笑笑，琉里一个箭步冲上去。沿街那一溜儿食肆里透出的灯光，映在她飞驰着的身影上。她飞快地跑上去，紧紧抱住席羚。“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席羚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等自己安定下来以后，再跟你联系。”
琉里拉着她的手，“我们边走边说。”她蓦然低头，看见席羚手上提着的大行李袋，一下愣住。她
脱口问：“你现在住哪？”
席羚忽然不说话，只是低下脑袋。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地：“房东将我赶出来了。今晚……可以住在你这儿吗？”
琉里看着席羚的模样，见她一脸窘迫矜持，突然明白了。她了解自己的好朋友，知道在她淡漠矜持的外表下，是自尊而骄傲的心。不是被逼到了绝路，是不可能让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模样的。
她们俩正站在一间蛋糕店外面，店内橘红色的灯光透出来，落在两人身上、脸上。琉里忽然发现，在席羚穿着的高领上衣的领口处，隐隐看到一两处吻痕。她怔了怔。席羚也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自在地别过脸。
琉里在心里默默地想：席羚现在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没有开口问，只是默契地对好友笑笑，“来，我替你拿。”说话间，已经抢过她手中的行李袋，另一只手牵着她的，往住所大楼走去。一路上，她逗席羚说着话，聊着学校里好玩的事情，就像她们中学时候那样。
她对席羚说，让她安心住在自己这里，等她找到工作以后再说。
席羚默默地点头，没有说话。
琉里后来才知道，席羚是找不到工作了。她跟柏高公司签下的合约，已经被转到CB公司那里去。没有CB的特批，她不可以从事跟音乐相关的工作，既不能投身其他唱片公司，也不能到酒吧唱歌，也无法组建乐队去参加音乐节。
因为她的所有创作，连同她的声音，都是属于CB公司的。
、危险契约（六）
当琉里想起来，CB就是萧纪友的公司以后，她气得不行。“他怎么能够这样欺负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席羚正坐在电脑桌前看招聘网站。见席羚没说话，琉里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电脑：“你看什么这么入迷？”
席羚指着其中一条招聘信息：“你看，是音乐杂志社招记者。我觉得我可以一试。你说呢？”
琉里也觉得她挺适合这种工作的，笑着说：“对了，我问问我们编辑。他应该认识他们，可以跟他们推荐一下。”
简历投过去以后，过了两个星期都没有动静。琉里跟她们社里的编辑说起这事，编辑奇道：“我跟他们的编辑提过这事的。他们应该会为她提供一次面试机会的啊。”想了想，他说：“这样吧，你让她把简历发给我，我交给他们。”
琉里喜滋滋地打电话给席羚，让她马上将简历发给自己，然后打印出来，交给编辑。编辑翻了翻，一怔：“高中学历？”
“嗯，她考上了重点大学的。但是后来家里有点事……”琉里替她解释着，同时注意着编辑的神色。
编辑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可能有点麻烦呢。难怪那边一直没有答复她。”
“编辑大人……”琉里几乎带着哭腔，开始装疯卖傻博取同情。
“好吧好吧，你让她发一份带证件照的简历过来。我将它转发给那边的人吧。我只能尽量帮她争取一次面试机会，进入面试后，行不行就看她自己了。”
“那当然！”琉里笑了。
当席羚的照片发过来后，编辑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我说这名字这么熟……原来是她啊。”他沉吟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转过身，给音乐杂志社的人力资源部门拨了个电话。
第二天，席羚接到杂志社的电话要求她当天下午面试。她来到杂志社所在的传媒集团大楼时，发现来面试的还有其他人，却都是些青春亮丽的女孩子。在这同样寒冷的南国冬天，穿着半厚的外套加小短裙，深色长袜或长短不一的靴子。她觉得十分疑惑，但也不好问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手上那本杂志，心里默想着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办刊理念、行业观察、业界动向，以及自己对音乐的理解等等。
工作人员进入等待室，抱着本子喊她的名字——“席羚”。
她站起来。对方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点疑惑，她不明白对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跟在他后头走着。
进入面试室后，她见到墙上挂着一溜儿杂志封面，却并不是她想要去的那本。那是叫做《风尚》的高端杂志，面向男性，内容无非是时事、财经、体育、健身、旅游、美食、美酒、玩乐，以及女人。
她迟疑地落座，向坐在对面的面试官打了个招呼。她看到对方正以审视货物的专业眼光，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她忽然明白过来，也知道刚才引路的工作人员困惑目光中的含义了。
对于应聘模特的人来说，她脸上没有妆容，穿得也过于简单。
“对不起，我想我找错地方了。”她站起身来，拉开椅子，想要转身离开。
坐在中间那人却问：“你叫席羚？”
“是。”
“你的学历不合要求，《Music World》编辑将你的简历转给我们了。你对模特的工作不感兴趣吗？”
席羚回过身来，犹豫了一下。在这间隙，面试官又将她重头到脚审视了一遍：高挑个子，白皙皮肤，精致脸容。她没有化妆，可以看得出来，是个浑然天成的美人。
美丽的女孩多得是，她并非最好看的，可是她的气质有点跟别人不一样。她心底的傲气，可以从克制内敛的眼神中看出来——才华横溢，有某种执念追求的人，都拥有这种锋芒，只是内敛与外露的区别而已。
她说：“我更希望当音乐杂志的记者。”
对方早已经料到她会有这样的答案，不慌不忙地追问：“你用什么来养活理想？”
她微微一怔，眼神中有点意外。对方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又问：“模特的工作跟你的意愿相差甚远，但是收入却很可观。在实现理想前，有多少乐人做着地盘工人、货车司机、餐馆小弟的工作。为生计过于奔劳，日子久了，会磨损掉音乐灵感吧。”
呵，看来他很清楚席羚的身份，知道她这个人和她的过往。她突然觉得自己多么窘迫——她早已成名，却不是以自己希望的方式，以让人难忘的乐曲而留名，却是因为选秀节目的光环、伤人案的余波、父辈的绯闻。
她想了想：“收入情况怎样？”
坐在长桌那头的面试官们，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席羚听到摄影师的讲解，知道自己要拍的是什么照片了。
见她表情僵硬，眼神拘谨，摄影师觉得有点意外。他见过妩媚的少女们，在拍摄前活泼地笑着，刻意逗他说话，讨好自己，以求拍出更美丽动人的效果——在这一行里，外貌等于一切。
但是她没有，只是紧张地绞着手，不说一句话，细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就像误闯入异地的猎物。
摄影师一晒：“你不用紧张，这不是□照片，效果很唯美很艺术的。”说完了，他自己也一乐——听上去可真像那些男导演骗女明星脱衣拍片。
席羚点点头。
她知道。
她走进更衣室，换上那件单薄的白色质地睡衣，根据摄影师的要求，步入维多
利亚风格的四角浴缸里。摄影师示意她睁开双眼，她透过水的波纹，可以看到老旧的窗户玻璃上有些许裂纹。浴缸的水面上，恰到好处地放置了塑料黄色小鸭等玩具，为了配合“between girl and woman”（女孩与女人之间）这个主题。
她睁着双眼，看着自己海藻一般的头发散逸开来，随着波光，如丝摆动着。从仿佛时光远处的水面之上，不住传来快门的声音。
根据摄影师的要求，她不需要有任何情绪，只要做回她自己就行了。
“做回自己？”在前期沟通的时候，她有点不解。
摄影师摆弄着手中的相机，看见她那迷惑的表情，下意识地举起镜头，给她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她，有一副对外面世界没有太大兴趣的表情。
就是这样一副表情，曾经吸引了萧纪友，后来又为她博得了这份兼职模特的工作。
此时此刻，她看着水面的波纹，脑中乱纷纷地回想着摄影师的话，心想只要按照他的要求，拍完三套主题的照片就可以。她在心里说：外婆，对不起。但是我要生存下去，要好好地生存下去。我不要被打败。
、照片（一）
这一期《风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