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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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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武侯周勃的儿子周坚除了郊外的庄园,在长安城市区也是有一处宅子的。

宅子不大,前后只有小小的三进,不过现在住住是足够足够的了——周坚还没娶妻成家,理论上属于单身贵族一个。

如果换成一个拎世面的人来看这座三进宅,来人大概会先赞一声‘好’,然后悠悠地叹息一声‘可惜’。

这三进院子从正房、到厢房、再到院子的回廊,当初也是用极好的木料砖瓦建成的。只是如今过去许多年,维护上主人家力不从心,欠缺不周之处慢慢就拖延了积压了。
于是仔细看上去,这样的好房子竟也难免的是这里一块那里一角的有残有损,恰如一副美图收藏不力,不幸给虫子啃蛀出几个小洞,着实遗憾。
土木建筑就是这样。虽然建造快,住起来舒服,但维护成本非常高。差不多每两三年就要大修;一味的小修小补,是不抵事的。

说起来,这小院子不久前才被不大不小地修过一次。可前阵子那场大雪突如其来,还是硬生生压坏了两间房子和半个游廊。所幸的是,主人住的正房还算安好。

作为房子的主人,周坚很想得开,一不做二不休的,索性那两间厢房也不修了。塌掉的房子能用的材料都检出来,给几间正方和西厢房加固。原来的地方铲平了,打算来年春天栽上灌木种上花草充花坛用,顺便家里也给多个景致不是?
这宅院小,都没个正正经经的后花园,带朋友来招待亲朋都嫌丢面子。反正还是单身没娶妻,家里无主母,用不到那么多房间。

坐在正房正间,往左看去就是那片才拆干净的平地。现在是冬天,地基都刨了,草木枯萎全光秃秃的,泥巴地没一点儿的看头。但房主人周坚还是敞开着大门,聚精会神地看着、看着,好像那不是一片硬邦邦的泥地,而是长满了鲜花绿树的美景一样。

‘松树种上一颗,高雅。杨树柳树也各种上一株,风流。树苗嘛,就从庄子上移栽,不用花钱。’宅主人默默计较着:‘灌木也是,庄子边上有小山包,上去找几丛好看茂密的移栽过来,也不用花钱。’

‘至于花嘛……’周坚想来想去,犹豫不定:‘花花朵朵的比较麻烦。常见的草花容易弄也容易养活,但不能用。这宅子本来地段就不好,又没什么后花园,如果唯一的景点里还都是些俯拾遍地的廉价花草,就真一无是处了。可到哪儿去找些名贵花木呢?’

其实大汉京都之中,名贵花木数不胜数。大汉的两座皇城未央宫和长乐宫自不必说,所谓‘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就是‘北阙甲第’里的那些官邸,任何一座里面都是草木苁蓉,风景无限。

“北……阙……甲……弟……”幽幽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绛侯周勃的嫡次子只觉颊齿之间,全是酸涩。那是帝都长安最高档的住宅地,其尊贵程度仅次于皇宫。

父亲在世时候,周坚还小。但他仍能清楚地记忆起当时绛侯官邸的后花园有多大,有多漂亮。那些怪石,那些树林,那些花木,即使在最寒冷最萧瑟的冬季,都是美丽的。

“少君,”老家人端着新温好的酒上来,给男主人斟酒。
一心二用地应着,周坚的眼神依然定定地看着预备期的花坛子,心思早已飞向天外……

‘这宅子和郊外的那所庄园都是母亲当年的嫁妆。母亲走得早,亏得走得早,否则还不知要多受多少罪。’周坚灌一口酒,酒液流到喉咙,是苦的。
名义上他周坚是绛武侯周勃的儿子,是侯门的少君,当朝太尉周亚夫的弟弟,是可以出入显贵公侯人家,与贵族子弟平等交往互相应酬的贵介子弟。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何等风光呢!
可——实际呢?

空杯伸向前。老仆又给倒上一杯。
周坚一仰脖,喝下——这回,是涩的。
作为开国的侯爵,武功赫赫的绛武侯周勃当年官至丞相,扎扎实实挣下一副偌大的家业。可这些家业中的绝大多数都跟着‘绛侯’这个爵位,都归了嫡长子周胜之。

空杯;倒酒。
如果周胜之能把‘绛侯’爵位太太平平地一代代传下去,他周坚倒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有爵位的家族都是这样——只留一个空荡荡的爵位,而不留与爵位相称的家财,这是行不通的。
侯门大户姬妾多,儿子也多。如果和平常人家一样来个‘兄弟均分’,再大的家产分成几块,最后落到每个人头上的也有限了。
‘地位’和‘财富’总要一致。否则顶着个侯爵爵位,却吃糠咽菜坐牛车住小院,就成了笑话了。

‘可看看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不到几年,周胜之就因杀人被夺爵了。’周坚皱着眉,又是一口!

没有了爵位,那家财呢?
为了娶先孝文皇帝的昌平公主,周胜之大兴土木,建筑楼台。把个公主象天仙一般供起来,花钱和流水一样。

‘忙碌一场,可结果呢?连个儿子也没落下。就生了个翁主……噗……’想到这里,周坚开始冷笑。
对贵族人家而言,女儿不重要,只有儿子——嫡子——才是存亡的关键。

爵位不传女儿,只传‘嫡’子!

‘其实女儿也不错。昌平翁主周朵美貌如花,才华横溢,去年得入选嫁进太子宫;虽说不是太子妃,好歹也是有地位的侧室。周氏出了个皇太子良娣,也是大善。’笑容慢慢收敛,周坚扶扶额角,有些黯然地想到:‘再说,有儿子又有什么用?周胜之又受不住家业!’

周坚的心很痛:‘绛侯’是父亲周勃用了一辈子,无数次经历生死劫难,从血与火的战场上拼搏下来的爵位啊!竟然只穿了两代就终止了?!
周胜之,这个败家不孝子!

杯子又空了,周坚却没有了饮酒的兴致。老家人不知道,还是上来将酒杯斟满。
酒杯端在手里,周坚定定地坐着,坐着……

被夺爵后,周氏家族一片大乱。
封邑没有了,属官、小吏自然撤销。昌平公主扔开长安这堆麻烦事,领着女儿和手下去了自己的汤沐浴。
远支的那些族人见没了好处,自然星散。昔日车马不息堪比闹市的绛侯家,一时间门可罗雀。

周亚夫年长,在父亲身边很跟了一段。第一任绛侯周勃亲自为这个庶子安排了出路。
依靠父亲留下的军中人脉,周亚夫早早就出了仕。从低级军官‘队率’开始,有世叔世伯们在上面照应着,从没受过刁难,功劳也从没给剥夺过。
一路的加官进级,顺风顺水,日子过得滋润快活。连带周亚夫那个不成器的同母弟弟周安世,也跟着频频沾光,竟然娶妻都能娶到城阳王的女儿!
他们都是庶子,是卑贱小妾生养的庶子。

‘后来,周亚夫又受到皇家的重视和刻意提拔,竟然被封成了条侯?!’冰冷的酒水如冰冷的刀刃,一下子划过咽喉,生疼生疼。

获封大汉侯爵的人很多。侯爵和侯爵之间也有高低之分,存在好几个等级。其中,以‘彻侯’最贵最荣,是最高一级。
而‘条侯’,就是彻侯!

而他这个正宗嫡子呢?却因为父母双亡,从此无依无靠。
‘爵位’没他的份儿,‘财产’更是可怜。如果不是还有母亲留下的一座庄园,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寡淡的岁月——长安城,是‘水贵如油,柴贵如桂’的帝国都城啊!

作为一名贵族最起码的衣冠穿戴,马匹马车,奴婢侍卫。哪样不需要钱?
交际应酬,礼尚往来,结交权贵,哪件又是好应对的?

空空的酒杯,重重顿在案上!
老仆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酒壶几乎落地。
深深地呼吸,拼命压制行将失控的情绪,心里的话绝不能出口:‘先帝要抚恤功臣,要封赠功臣后裔!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嫡子不封,而去封庶子?!为什么?!’

老仆在偷看少主人的脸色,屏住呼吸。
房屋主人的心思,在飞旋……

周亚夫得了那么大的好处,现在又是周氏族长了,可他对周坚这个弟弟,却相当冷淡。

扯扯嘴角,对老仆安抚地笑笑,周坚心中透亮透亮。其实他可以理解周亚夫的做法——他是嫡,周亚夫是庶出,如今地位倒悬,自然尴尬。

问题是,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以前的日子虽说费力,但好好歹歹总还能对付下去。
凭着出色的仪表、机敏的口才和精明的头脑,周坚这两年已慢慢打开了自己的道路和交际圈,明明暗暗的也挣了些钱。
本想‘大树底下好乘凉’,顶着周氏的名头一步步打基础,总有一天能熬出来。但现在……

老仆又斟上一杯酒。
周坚将酒杯停在唇边,不动了——但现在,他不确定了。不确定周氏家族的未来,不确定他自己的平安……

那个位高权重小妾生的异母兄长,精于军事,疏于朝堂。
一个侍妾出身,毫无远见,溺爱幼子,靠儿子爬上高位的条侯太夫人;至今被长安贵妇圈排斥在外。同理,也不会有像样的舅家助力。
再加上一个‘见风就是雨’,与老爱捅娄子的周安世。
——这,就是周氏家族内部的阵容。

‘外人都是假的。什么部曲什么下属,有利则来,无利则走。可这母子三个……能敷衍好梁王刘武?皇太后?差不多整个刘姓宗室?政敌?还有……’周坚越想,脸色越差——强敌环绕,十面埋伏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包住周坚拿酒杯的手。
周坚抬头望去,轻轻唤:“若兰……”

若兰是周坚奶娘的女儿,从小陪伴他长大,从侍婢到贴身侍女。现在,她是他的妾。
“天寒,汝不应……”周坚缓了神色,有些不满地轻声责怪——他的若兰怀孕了,还有三四个月就该生了。她不该出房间的,大冬天的,外面很冷。

若兰柔柔笑着,幸福的笑。
将几样小菜放在周坚面前,说些‘不要光喝酒,也要吃菜’的话。

拉过爱侣的柔荑,周坚看着若兰隆起的腹部,心中开阔了不少:‘至少,他还有若兰,有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他的孩子。

周坚让若兰坐下,和自己并肩坐在一起。
若兰犹豫一二,还是照做了——按理,妾是不能与男主人并肩的,那是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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