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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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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微微动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从王守仁脸上看到了决然。

“王先生这是何苦?”秦堪叹道。

王守仁笑道:“总有人要做的,不是我,便是别人,既如此,为何不能是我?”

说罢王守仁搬起酒坛仰头大灌,然后狠狠一擦嘴,豪迈大笑道:“真是好酒啊!此番若留得命在,再与你共谋一醉!”

随手将喝尽的空坛一抛,王守仁踏着夕阳的余晖大步离开,金黄色的残阳投射在他的背影上,如同沐浴着浓血。

秦堪定定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朝他长长一揖。

古往今来的圣贤,从来不在书本里。

清晨的京师透着几许凉意,凉意仿佛渗进了骨子里。

二十一辆囚车的车轱辘发出难听吱呀声,陆陆续续鱼贯入城,数百名西厂番子押着囚车,凶神恶煞地用刀鞘拍打驱赶着行人。

西厂恢复后接到的第一桩差事,便是远赴南京,将南京兵部给事中戴铣,艾洪,御史薄彦徽等二十一名痛骂司礼监掌印刘瑾的犯事官员。

大明自仁宣之后,言官甚少因言获罪,刘瑾开了正德朝的新气象。

戴铣戴着重镣站在囚车里,浑身伤痕累累,肮脏发黑的囚衣不时渗出丝丝鲜血,整个人已陷入了昏迷,显然路上受过极残酷的大刑。

其余的二十名官员站在囚车里,比戴铣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行二十一辆囚车进京,顿时引来了京师百姓们的好奇目光。

……………………戴铣等二十一人进京的消息很快报知刘瑾,刘瑾却犯愁了。

这些嘴碎的家伙确实触怒了他,于是当时便怒而下令,拘戴铣等人入京问罪。

如今这些人来了,可是对他们怎么处置呢?难道真杀了他们不成?他刚刚才坐稳了司礼监的位置,如今的天下毕竟是读书人的天下,若因言而治死这些官员,他刘瑾如何逃得过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

刘瑾烦恼极了,每到这种难以决断的时刻,他便深深感到自己的身边缺少人才,缺少一个能为他分析利弊,出谋划策的人才。

明明已大权在握,天下英才岂能不入我彀?

很可惜,如今的大明没有人才市场,天下纵有人才,刘瑾也无从去找。

刘瑾坐在司礼监里唉声叹气。

有心想派人把焦芳找来问问,可焦芳虽然攀附于他,毕竟身份是内阁大学士,不是他刘公公的谋士幕僚,若事事请教于他,不但拉不下面子,而且会被焦芳看轻,平白失了内相的威严。

刘瑾叹气的时候,一名小宦官匆匆走进司礼监,将一张小字条递给刘瑾。

“禀老祖宗,内阁焦大学士派人递来的条子。”

刘瑾一愣,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未久,刘瑾桀桀怪笑起来。

“‘只诛戴铣,余者可留’,好你个人老成精的焦芳,真以为杂家糊涂了不成?那戴铣是江西人,你素来便不喜江西人,杀一个少一个,借杂家之手除之,你更乐见其成吧?”

笑声渐歇,刘瑾拧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思索许久,刘瑾点点头:“若要吓唬猴子,杀一只鸡便足够了,杀太多反而坏事,焦芳之言不是没有道理……”

主意打定,刘瑾扬声喝道:“来人。”

一名小宦官恭谨出现在门口。

“传杂家的令给西厂,南京押解来的二十一名犯官全部廷杖三十……”顿了顿,刘瑾若有深意道:“叫个可信的人去给杂家监刑,谁死谁活,给杂家长点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杖毙戴铣

返回第二百七十二章杖毙戴铣大人物的一张字条,决定了二十一个人的生死,有人生,有人死。

戴铣等二十一名官员入京后,囚车直接去了西城灵济宫道观前,那里便是西厂的总部,成化年间权阉汪直开西厂时便将这里定为西厂的总署衙门,数十年后刘瑾复开西厂,总署衙门仍旧定在这里。

奸臣与忠臣最大的区别在于,奸臣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藏头缩尾,无法堂堂正正,不敢将自己暴露在阳光底下,因为这种人的心理跟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做出的事情更见不得光。

显然刘瑾不是好人,干出的事情也不是好事,自戴铣等人入城开始,便直接将他们押到西厂大堂内,既无审判过程,也没有公示其罪,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按规矩,大臣受廷杖一般是在午门或者大狱,行刑前公布朝堂,昭示其罪,最后合衣而刑,行刑时也是很温和的,不必扒衣脱裤,甚至还会在大臣的屁股上盖一块厚厚的棉布,即“厚绵底衣,重毰迭帊,示辱而已”。总之,廷杖的重点不是要把大臣打得多么惨,而是借这种刑罚向天下宣示大明皇帝对冒犯他的官员的态度,大概意思便是,你敢得罪我,我就当众打你屁股羞辱你。

多么天真纯洁如孩童闹气般的刑罚啊,然而或许刘公公实在太过急公好义,掌了司礼监之权后,传了百余年的廷杖规矩便别出心裁地稍微修改了一下。

修改得不多,一点点而已。

首先,打屁股就要打得专业点,穿着裤子如何称得上专业?必须扒掉,当然,垫在屁股上的厚棉布肯定取消了,打屁股嘛,不疼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其次,受廷杖大臣的生死不再只决于皇帝了,同样的两根水火棍,端看拿在什么人手里,一棍子下去,让你筋断骨折还是微微的皮肉之痛,决定权已落在监刑的太监手上,众所周知的太监脚尖八字内开还是外开,便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廷杖的规矩只改了这两条,可大明自刘瑾以后,死在廷杖下的大臣们却越来越多,它已不是一种带羞辱式的薄惩,而是一种真正能要人命,丝毫不逊于上法场的刑罚。

刘公公很有创新精神,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当然,也不排除刘瑾改廷杖规矩是为了堂而皇之观赏大臣们的屁股,毕竟……太监这个群体,总不乏极度变态者,比起某些食小孩脑髓妄图枯木再发新枝的变态太监,观赏大臣之菊的爱好简直称得上雅趣了。

西厂大堂内阴风阵阵,戴铣等二十一名官员已下了囚车,仍旧戴着重镣,被番子们强行按着跪在大堂中央。

戴铣等人不停地挣扎喝骂,脸颊已被番子们扇得高高肿起,他们仍旧没有屈服,口齿含糊不清地大声咒骂刘瑾。

大堂后的屏风人影一闪,一名穿着绛色内侍衣裳的太监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太监名叫陈安,原本是司礼监里一个不见名传的小宦官,刘瑾掌司礼监之后,陈安费尽心思巴结讨好,如刘备三顾茅庐般一次又一次跪在刘瑾面前求包养,求拜干爹,一句句奉承话说得连刘瑾都倒牙,于是顺水推舟收了这位干儿子,任他当了司礼监的随堂太监。

见大堂内的戴铣,艾洪等人喝骂不休,陈安笑得愈发讨喜了,眼中却闪过一道冷酷的寒光。

“哟,大人们精神挺足呀,看来从南京到京师这一路上,番子们对你们照顾得挺不错。”

一旁的西厂番子们闻言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地请罪磕头。

戴铣等人愈发愤怒,一边挣扎一边痛骂阉狗不休,骂得连陈安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眼中凶光一闪,陈安忽然从身旁番子手里夺过一根水火棍,运足了劲儿朝戴铣头上抡去,棍子带着呼呼破空风声,只听得一声闷响,戴铣身躯一震,接着软软倒地,头部很快流出一滩红白之物。

陈安这一棍抡得太狠,竟将戴铣的脑浆都敲了出来,戴铣身躯毫无意识地抽搐着,眼见已不活了。

剩下的二十名官员怒眼圆睁,陈安却浑然不顾,嫌恶似的扔了手中沾了秽物的棍子,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巾一边擦着手一边冷笑道:“世人皆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倒好,上赶着吃眼前亏,已然落到这般境地,犹逞口舌之快,你们读书人难道一个个都是贱骨头?”

艾洪等人见戴铣当场丧命,众人不由愈发愤怒,短暂的沉默过后,艾洪等人爆发了更加激烈的破口大骂。

陈安也不生气,冷冷一笑道:“杂家不跟你们吵,余下的二十人里,谁向朝廷参劾刘公公一道奏本,责廷杖三十记,参劾两本,责六十记,参劾三本嘛……”

陈安脸上笑意森然:“三本以上者就不必打啦,省点力气,像戴铣一样一棍子抡头上,直接送他见阎王吧。”

刘瑾杖毙南京户部给事中戴铣一事终于在朝中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大明的文官是历朝历代里脾气最硬最倔强的,他们永远不会屈服,永远不会妥协,他们的头上顶着一道无形的光环,那便是“名”,因名而盛,为名而累,因为“名”,他们可以克服人性里的懦弱与恐惧。

百余名大臣跪在午门前痛哭流涕,请求面见朱厚照,无奈宫门紧闭,毫无动静。

朱厚照并不知情,他没有抛弃天下,他只是太信任刘瑾了,以为刘瑾能帮他把所有国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根本不用他来操心,国事嘛,批一批奏本,同意或者驳回,再听大臣们唠叨几句孔曰孟云,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屁话,如此而已。

宫门不开,消息闭塞,大臣们跪哭求告无门。

凄风苦雨的气氛里,一道名曰《乞宥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的奏本呈到了司礼监刘瑾的案头。

写奏本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兵部主事,他的名字叫王守仁。

第二百七十三章 舍身赴死

“臣闻君仁则臣直。大舜之所以圣,以能隐恶而扬善也。臣迩者窃见陛下以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等上言时事,司礼监掌印刘瑾差西厂官校拿解赴京。臣不知所言之当理与否,意其间必有触冒忌讳,上干雷霆之怒者。但铣等职居谏司,以言为责;其言而善,自宜嘉纳施行;如其未善,亦宜包容隐覆,以开忠谠之路。乃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囚,在陛下之心,不过少示惩创,使其后日不敢轻率妄有论列,非果有意怒绝之也……”

《乞宥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这篇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痕迹的奏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堂。

凭心而论,奏疏的措辞还是很温和的,对刘瑾也没有大加指责辱骂,里面劝谏朱厚照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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