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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沧桑50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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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说来就来了。为了继续扩大橡胶林的种植面积,连长带着我们上山砍树开荒。我因为处心积虑地要弄断自己一条腿,那天表现得格外积极,总往别的知青身边凑。我贼眉鼠眼的样子大概引起了王连长的怀疑,他没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一双眼睛总在我身上瞄。我也不怕他,心说豁出去了,今天不是断腿就是送命,反正我是不想再遭这个罪了。

我眼睛瞄来瞄去,就瞄见班长和另外一个哥们正在砍树,那棵树眼看着就要倒了,我心说好机会,目测了一下大概位置,几步窜过去往树下一站,静等着大树砸下来。就在我刚窜到树下的时候,班长砍下最后一刀,大树晃了一晃,向我站的方向倒了下来,我后撤一步,伸出一条腿,把眼一闭,心说来吧。

突然我屁股上传来一股大力,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人一下就向前飞了出去,一个狗抢屎就摔在地上,只听背后“轰隆”一声响,我回头一看,大树已经倒了下去,树下压着一个人,正是王连长。

我大惊失色,连忙抢过去看,王连长一条腿压在了树下,整个人龇牙咧嘴,疼得就快要晕过去了,我才明白过来是王连长踹了我一脚,自己却没躲开,被树砸了。这时候其他人也围过来,我们赶紧抬树,好不容易把树抬起来,把王连长拽了出来。

王连长疼得满头都是汗,还在有条不紊地吩咐我们:“几个排长领着人继续干活,来两个人把我抬到医院去,小韩(我们班长),你给我抽赵超美!”

砸到了连长我始料未及,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虽然班长没抽我,我自己倒是想抽我自己,王连长是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他受伤。

晚上我去医院看王连长,王连长的腿上了夹板,正在病房里龇牙咧嘴,看见我来了,老脸立即耷拉下来一尺多长,瞪着眼睛问我:“你干啥来了?是不看我没死还想补一下呢?”

我脸涨得通红,说:“王连长,实在对不住,为了救我把你砸了,我来看看你。”

王连长斜着眼看着我说:“小赵,别在这儿跟我绕弯弯啊,你小子是故意站那儿不躲开的。”

我咬牙点点头说:“是,王连长,我是故意站那儿的,我想砸断自己一条腿,然后病退回城,没想到砸到你,这个就不是故意的了,我就是想回家。”

“想回家没错,可是要采取正确的方式,你这么干不是想回家,是想自杀!”王连长怒道。

“甭管是回家还是自杀,反正我是不想在这儿待了,我就是豁出来这条小命,死也要死在家里。”我看着王连长说。

“小赵,你过来坐下。”王连长指了指床边,我过去坐下。王连长又说:“小赵,我知道你想回家,咱这儿的知青哪个不想回家,但是用这种办法回家怎么行?万一这树倒下来没砸着腿,砸到脑袋上,家是能回了,你也变傻子了。”

我冷笑两声说:“王连长,你说这办法不行,那你指条道给我走,你别忘了,我是黑七类子女,前两天又因为闹事在场部挂了号,招工、上学、参军,这里面哪一样有我的份?我不用这种方式,怕是要老死在咱农场了。”

“唉。”王连长叹了口气说,“小赵,我明白你们不容易,这些知青哪个容易?但是人这辈子就是这样,成分定了就是定了,由不得你做主,这世上哪有人事事顺心?谁没个三灾六难?要都像你这样想,大家也不用活了,全死了算球。小赵,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还有些事你不能忍也得忍,你现在觉得不能忍,再过个二十年你再想想,也没啥不能忍的了。我一直想教你们的就是忍那些不能忍的事。小赵,人是对抗不了政策的,人家给你定好了规矩画好了框,你就只能在这框里面折腾,你要是折腾出了框,就会有人收拾你,你明白不明白?”

我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王连长的话我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可是有一句他说对了,我们现在就像取经的唐僧,被孙悟空画个圈圈关在里面,出了圈就要倒霉,只不过孙悟空画圈是为了保护唐僧不被妖精掳走成亲吃肉啥的,那我们呢?我在心里默默地念,我们的再教育啥时候是个头啊?

计划失败反倒砸伤了王连长,赵跃进被关禁闭,我的心情越发沮丧,整日阴云密布,我又去找了几次老勒刀,家里始终没有人,养的鸡早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去场部问小黛农关在哪里,场部的干事不告诉我,只说他们不知道,还追着我问我的深刻检查在哪里,我懒得跟他们啰唆,心说检你妈的查,一溜烟跑回连部。他们又去医院找王连长施压,让王连长逼我写检查,王连长大怒,说没看老子腿都折了吗?就不能让我安生几天?一顿拐杖把场部干事打了出去。

连里新调来一个姓韩的副连长,是个小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也不知道他们家谁给起的名,叫韩信。韩信连长唯唯诺诺屁事不管,谁来了都是一句话:找王连长去。有一次我们跟他开玩笑,说韩连长,你既然敢叫韩信,想必日后定能飞黄腾达,混个齐王啊、淮阴侯啥的当当。韩连长脸色一暗,说韩信也不容易,受胯下之辱而面不改色,是大丈夫。我们说那当然那当然,要当齐王胯下之辱是必经之路,我们不介意当泼皮无赖,可以帮你这个忙。韩连长脸色大变,一言不发就走了,我们还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子大概受了不少胯下之辱了,可是还没当上齐王,所以心情郁闷吧。

到云南以来,我一直混混沌沌过日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算乐天知足,但是事情一件接一件,排山倒海地向我冲过来,让我无力招架抵挡,使我的心里充满绝望,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走入茫茫迷雾,不知道路在何方,不知道下一步迈出去会不会跌入万丈深渊。

八、1976,粉碎“四人帮”

1976年,中国走入了“大灾之年”。1月8日,周总理与世长辞,噩耗传来,我们全都陷入悲痛之中,农垦局又下达指示,全体知青照常生产,不得举行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动。知青们很愤怒,周总理是好人,文革中顶着压力保护了不少人,是忍辱负重的楷模,尤其是1974年亲自收拾了一批迫害知青的干部,在我们知青的心里有很高的威信。我们一直认为,如果有谁还能给知青一条出路,那就是周总理,现在他逝世了,谁还能给我们做主?

4月5日,北京爆发了天安门事件(即四五运动),“天安门事件”不久,在云南知青中开始流传一部分天安门诗抄。我记得当时最有名的一首:“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骨沃中原土,魂入九垓舞;英灵在人间,长擂震妖鼓。”这首诗写得气吞山岳,尤其是前四句,更是让我们热血沸腾。我们开始私下进行悼念活动,偷偷戴小白花,领导问就说家里死了人。领导自然不相信这么多人家里一块儿死人,但是他们知道此时知青人人心里压着火,也不敢过于干涉,只吩咐各级干部严密注意知青动向,防止闹事。当时我也写了一首:“神州惊闻天已陷,哀雨纷纷洒阶前。泪罢吴钩擎三尺,斩妖除魔天地间。”诗写得并不怎么样,但是足以表达我心中的哀痛和愤怒,我把诗贴在场部门口,引得众人纷纷来看。

贴出去第二天,诗就被场部的干事揭走了。我后来才知道,场长书记看了我写的诗很生气,认为我蓄意攻击中央文革,违反中央政策,挑动知青闹事,实属十恶不赦,立即组织开会讨论,准备把我定为反革命送公安机关处理。王连长在医院听说此事,拄着拐杖连蹦带跳冲到场部会议现场,进去二话不说从场长手里抢过我的诗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硬是给咽了下去,咽下去以后仍旧一言不发,又蹦回了医院。场部领导怒不可遏,认为王连长故意损毁反革命证据,要连王连长一块儿收拾,可是说来说去也下不去手,王连长是他们的老部下,抗美援朝的时候就跟着他们,还救过场长的命。场长书记多少还剩了一点良心,就把事情压了下来,把王连长降级为连部普通干事,再给我加一条处分,勒令我再写深刻检查。

我写完诗得意扬扬,根本不知道后面出了这么多事,这些事都是后来我快回城的时候班长告诉我的,当时是一概不知,到医院看王连长还跟他开玩笑说连长啊,听大夫说你生病期间不注意休息,四处乱窜耍流氓,现在三条腿已经废了两条,导致夫人改嫁王家无后,今后你可怎么办啊?王连长气得轮着双拐就打,一顿拐棍把我打出了医院。

后来王连长出院变成了王干事,我仍然不明就里,以为王连长肯定是什么事上得罪了场长书记才被降职处理。王连长被降职以后,韩信代理连长业务,韩连长这个连长做得兢兢业业,大事小事一概请示他的下属王干事。王干事也不客气,依旧是连长的派头,照样把知青当孙子一样骂,丝毫不减连长风采。场部要的检查我也写不出来,反正已经又加一条处分了,虱子多不痒债多不愁,他妈的还能骟了我不成?

7月6日,朱老总逝世。28日,唐山发生大地震,据称整个唐山被夷为平地,数十万人一夜之间灰飞烟灭。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一个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劈在边疆知青的心中,劈得我们晕头转向。尤其是毛主席逝世的消息更让我们惊愕不已,在我们心里毛主席就是红色之神,神怎么会死?他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啊!毛主席逝世后,各地组织大规模的悼念活动,农场全部停工,并组织知青到各分场安排的吊唁场所沉痛哀悼毛主席。我们全都去参加吊唁活动,我相信不光是我,每个知青心里都在想,当年是毛主席号召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现在他老人家与世长辞了,我们的“再教育”能结束了吗?这只是深藏在众知青心中的想法,没人敢说出来,说出来肯定要倒霉,这是什么时候?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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