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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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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理会他。这时,他对这个显然的奇迹欣喜若狂,竞忘了自己那些幻想的失败,也
忘了葬身鱼腹的梅尔加德斯。霍·阿·布恩蒂亚又付了五个里亚尔,就象出庭作证
的人把手放在《圣经》上一样,庄严地将手放在冰块上,说道: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第  二   章
   
十六世纪,海盗弗兰西斯·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时候,乌苏娜。伊古阿兰的
曾祖母被当当的警钟声和隆隆的炮击声吓坏了,由于神经紧张,竞一屁股坐在生了
火的炉子上。因此,曾祖母受了严重的的伤,再也无法过夫妻生活。她只能用半个
屁股坐着,而且只能坐在软垫子上,步态显然也是不雅观的;所以,她就不愿在旁
人面前走路了。她认为自己身上有一股焦糊味儿,也就拒绝跟任何人交往。她经常
在院子里过夜,一直呆到天亮,不敢走进卧室去睡觉:因为她老是梦见英国人带着
恶狗爬进窗子,用烧红的铁器无耻地刑讯她。她给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她的丈夫是
亚拉冈的商人,把自己的一半钱财都用来医治妻子,希望尽量减轻她的痛苦。最后
,他盘掉自己的店铺,带者一家人远远地离开海滨,到了印第安人的一个村庄,村
庄是在山脚下,他在那儿为妻子盖了一座没有窗子的住房,免得她梦中的海盗钻进
屋子。

在这荒僻的村子里,早就有个两班牙人的后裔,叫做霍塞·阿卡蒂奥·布恩蒂
亚,他是栽种烟草的;乌苏娜的曾祖父和他一起经营这桩有利可图的事业,短时期
内两人都建立了很好的家业。多少年过去了,西班牙后裔的曾孙儿和亚拉冈人的曾
孙女结了婚。每当大夫的荒唐行为使乌苏娜生气的时候,她就一下子跳过世事纷繁
的三百年,咒骂弗兰西斯·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那个日子。不过,她这么做,只
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痛苦;实际上,把她跟他终生连接在一起的,是比爱情更牢固的
关系:共同的良心谴责。乌苏娜和丈夫是表兄妹,他俩是在古老的村子里一块儿长
大的,由于沮祖辈辈的垦殖,这个村庄已经成了今省最好的一个。尽管他俩之间的
婚姻是他俩刚刚出世就能预见到的,然而两个年轻人表示结婚愿望的时候,双方的
家长都反对。几百年来,两族的人是杂配的,他们生怕这两个健全的后代可能丢脸
地生出一只蜥蜴。这样可怕的事已经发牛过一次。乌苏娜的婶婶嫁给霍·阿·布恩
蒂亚的叔叔,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一辈子部穿着肥大的灯笼裤,活到四十二
岁还没结婚就流血而死,因为他生下来就长着一条尾巴——尖端有一撮毛的螺旋形
软骨。这种名副其实的猪尾巴是他不愿让任何一个女人看见的,最终要了他的命,
因为一个熟识的屠夫按照他的要求,用切肉刀把它割掉了。十九岁的霍·阿·布恩
蒂亚无忧无虑地用一句话结束了争论:“我可不在乎生出猪崽子,只要它们会说话
就行。”于是他俩在花炮声中举行了婚礼铜管乐队,一连闹腾了三个昼夜。在这以
后,年轻夫妇本来可以幸福地生活,可是乌苏娜的母亲却对未来的后代作出不大吉
利的预言,借以吓唬自己的女儿,甚至怂恿女儿拒绝按照章法跟他结合。她知道大
夫是个力大、刚强的人,担心他在她睡着时强迫她,所以,她在上床之前,都穿上
母亲拿厚帆布给她缝成的一条衬裤;衬裤是用交叉的皮带系住的,前面用一个大铁
扣扣紧。夫妇俩就这样过了若干月。白天,他照料自己的斗鸡,她就和母亲一块儿
在刺染上绣花。夜晚,年轻夫妇却陷入了烦恼而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逐渐代替了
爱情的安慰。可是,机灵的邻人立即觉得情况不妙,而且村中传说,乌苏娜出嫁一
年以后依然是个处女,因为丈大有点儿毛病。霍·阿·布恩蒂亚是最后听到这个谣
言的。

“乌苏娜,你听人家在说什么啦,”他向妻子平静他说。

“让他们去嚼舌头吧,”她回答。“咱们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们的生活又这样过了半年,直到那个倒霉的星期天,霍·阿·布恩蒂亚的公
鸡战胜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的公鸡。输了的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见鸡血
就气得发疯,故意离开霍·阿·布恩蒂亚远一点儿,想让斗鸡棚里的人都能听到他
的话。

“恭喜你呀!”他叫道。“也许你的这只公鸡能够帮你老婆的忙。咱们瞧吧!”

霍·阿·布恩蒂亚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拎起自己的公鸡。“我马上就来,”他对
大家说,然后转向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

“你回去拿武器吧,我准备杀死你。”

过了十分钟,他就拿着一枝粗大的标枪回来了,这标枪还是他祖父的。斗鸡棚
门口拥聚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正在那儿等候。他还来不及
自卫,霍·阿·布恩蒂亚的标枪就击中了他的咽喉,标枪是猛力掷出的,非常准确
;由于这种无可指摘的准确,霍塞·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注:布恩蒂亚的祖父)
从前曾消灭了全区所有的豹子。夜晚在斗鸡棚里,亲友们守在死者棺材旁边的时候
,霍·阿·布恩蒂业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妻子正在穿她的“贞节裤”。他拿标枪
对准她,命令道:“脱掉!”乌苏娜并不怀疑丈夫的决心。“出了事,你负责,”
她警告说。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插入泥地。

“你生下蜥蜴,咱们就抚养蜥蜴,”他说。“可是村里再也不会有人由于你的
过错而被杀死了。”

这是一个美妙的六月的夜晚,月光皎洁,凉爽宜人。他俩通古未睡,在床上折
腾,根本没去理会穿过卧室的轻风,风儿带来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亲人的哭声。

人们把这桩事情说成是光荣的决斗,可是两夫妇却感到了良心的谴责。有一天
夜里,乌苏娜还没睡觉,出去喝水,在院子里的大土罐旁边看见了普鲁登希奥·阿
吉廖尔。他脸色死白、十分悲伤,试图用一块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伤口。看见
死人,乌苏娜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怜悯。她回到卧室里,把这件怪事告诉了丈夫
,可是丈夫并不重视她的话。“死人是不会走出坟墓的,”他说。“这不过是咱们
受到良心的责备。”过了两夜,乌苏娜在浴室里遇见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他
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另一个夜晚,她发现他在雨下徘徊。霍·阿·布恩
蒂亚讨厌妻子的幻象,就带着标枪到院子里去。死人照旧悲伤地立在那儿。

“滚开!”霍·阿·布恩蒂亚向他吆喝。“你回来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
次。”

普鲁登希奥没有离开,而霍·阿·布恩蒂亚却不敢拿标枪向他掷去。从那时起
,他就无法安稳地睡觉了。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过雨丝望着他的无限凄凉的眼
神,想起死人眼里流露的对活人的深切怀念,想起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四处张望
。寻找水来浸湿一块麻屑的不安神情。“大概,他很痛苦,”霍·阿·布恩蒂亚向
妻子说。“看来,他很孤独。”乌苏娜那么怜悯死人,下一次遇见时,她发现他盯
着炉灶上的铁锅,以为他在寻找什么,于是就在整个房子里到处都给他摆了一罐罐
水。那一夜,霍·阿·布恩蒂亚看见死人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洗伤口,于是就屈服了。

“好吧,普鲁登希奥,”他说。“我们尽量离开这个村子远一些,决不再回这
儿来了。现在,你就安心走吧。”

就这样,他们打算翻过山岭到海边去。霍·阿·布恩蒂亚的几个朋友,象他一
样年轻,也想去冒险,离开自己的家,带着妻室儿女去寻找土地……渺茫的土地。
在离开村子之前,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埋在院子里,接二连三砍掉了自己所有
斗鸡的脑袋,希望以这样的牺牲给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些安慰。乌苏娜带走的
只是一口放着嫁妆的箱子、一点儿家庭用具、以及藏放父亲遗产金币的一
只盒子。谁也没有预先想好一定的路线。他们决定朝着与列奥阿察相反的方向前进,
以免遇见任何熟人,从而无影无踪地消失。这是一次荒唐可笑的旅行。过了一年零
两个月,乌苏娜虽然用猴内和蛇汤毁坏了自己的肚子,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婴
儿身体各部完全没有牲畜的征状。因她脚肿,脚上的静脉胀得象囊似的,整整一半
的路程,她都不得不躺在两个男人抬着的担架上面。孩子们比父母更容易忍受艰难
困苦,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鲜蹦活跳,尽管样儿可怜两眼深陷,肚子瘪瘪的。有
一天早晨,在几乎两年的流浪以后,他们成了第一批看见山岭西坡的人。从云雾遮
蔽的山岭上,他们望见了一片河流纵横的辽阔地带直伸到天边的巨大沼泽。
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到达海边。在沼泽地里流浪了几个月,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有
一天夜晚,他们就在一条多石的河岸上扎营,这里的河水很象凝固的液体玻璃。多
年以后,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时期,奥雷连诺打算循着这条路线突然占领列奥阿察,
可是六天以后他才明白,他的打算纯粹是发疯。然而那夭晚上,在河边扎营以后,
他父亲的旅伴们虽然很象遇到船舶失事的人,但是旅途上他们的人数增多了,大伙
儿都准备活到老(这一点他们做到了)。夜里,霍·阿·布恩蒂亚做了个梦,营地
上仿佛矗立起一座热闹的城市,房屋的墙壁都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他打听
这是什么城市,听到的回答是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在梦里
却异常响亮动听:马孔多。翌日,他就告诉自己的人,他们绝对找不到海了。他叫
大伙儿砍倒树木,在河边最凉爽的地方开辟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庄。

在看见冰块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始终猜不破自己梦见的玻璃房子。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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