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飞读中文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南京安魂曲-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正拿不准,忽见他的手像是被什么叮了一般抽搐了一下。“他肯定还活着。”

我俯身去看他的伤口——肌肉已经有点儿腐烂,幸亏天冷,苍蝇不多,可我仍看见四五条小蛆在腐肉边缘蠕动。残肢上的恶臭太难闻了,我只好屏住呼吸。显然,这些人已经很多天没人照料了。

“他们有没有这些人的名单呢?”明妮问道。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问题感到意外。

“也不知道这些可怜的人死后有没有一块墓地,他们为中国牺牲了一切。”明妮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

内心里我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名单。一切都这么混乱,他们的长官哪里还会为这些没用的人们操心呢。他们死了以后,谁能说得上来他们的尸体丢在哪里了?他们的父母也许会收到一纸“阵亡通知书”。这些乡下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是来受苦、来供人使唤的——他们生命的长短,完全取决于他们能够忍耐和坚持的时间。

越看这个只剩下一条腿的人,我们就越是伤心。明妮走到霍莉面前,指着椅子后边,几乎是蛮横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给他清洗和包扎伤口?”

“他们没有药,连酒精和碘酒也没有。”霍莉答道。

我担心明妮会大发雷霆。果然,她朝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走过去,说:“喂,我知道那边那个人可能没什么希望了,可是为什么不给他包扎一下,让他死得像个人样?”

“我们一点儿绷带也没有了,”那女子回答道,“我们只能给他们吃上饭,喝上水。”

“那么你们的工作就是延长他们的痛苦了?”

“我也想能够多做点儿什么,魏特林院长。”那年轻人勉强挤出笑容,她的面孔憔悴又疲惫。

“明妮,这不是她的错。”我说。

我把明妮拉开的时候,她也承认:“你说得对,她连护士都不是,一定是个像我们一样的志愿工。”

“她顶多是个护理员。”我回答说。

“要是我们的学生都在就好了,我们可以带两三个班过来。有钱的那些学生肯定会捐出些药品和绷带来。”

“她们一定会的。”我说。

我盘算着要不要给那位伤员擦擦伤口——至少把那些蛆都弄掉,可是我拿不准那样会不会让他更疼。什么药也没有,这样去擦可能会使他的伤口感染得更厉害。最后我没擦,而是找来一张报纸,过去把他的伤处遮盖一下。

十点后,我们才离开火车站。回去的路上,明妮一言不发,霍莉和我谈论着中国防线的失守。显然,南京沦陷只是几天的事情,城里肯定会拥进更多的伤兵和难民。

快到学校时,明妮开口了:“我得冲个澡,洗掉一身的臭味儿。”

“我想你会一直惦记那些垂死的伤兵的。”我说。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安玲?”明妮问道,用了句中国人的比喻,“你怎么能猜透我的心思?”

霍莉哈哈大笑,接着说:“我们也许没有精力再去看他们了。”确实,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我们会忙得再也顾不上去车站了。








安全区的四周都插上了红十字会会旗,中国军队却在安全区范围内的南边架起了大炮,构筑了防御工事。约翰·拉贝不得不跟蒋委员长的一个副官黄中校吵了起来,要他们把部队撤出中立区。那个年轻的副官坚信,那些“必须死守南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士兵看到这个安全区,他们的士气会受到影响。不管拉贝怎么吵,并说从军事角度来看,在这里设立防线是荒唐的,可中校就是不听——但他没过几天就跟着委员长的参谋部一起撤退了。拉贝事后开玩笑说:“用别人的鲜血决心血战到底,简直太容易了。”

委员长临撤退之前,又送来了答应提供给安全区的四万元现金,还附上了一封信,感谢西方人的救济工作。不少外国人觉得守卫首都的中国军队只是为了脸面而装装样子,可是拉贝不这么看。那个唐生智将军,蒋委员长的对头,勉强承担了南京保卫战司令长官的使命,拉贝担心他也许会不惜一切代价防守,包括牺牲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的性命。两天前,唐将军已经把长江上的几十条船都烧掉了,以示他的部队已经断绝退路,只能背水一战了。

拉贝再次对负责在安全区内架设大炮的军官们提出了抗议,甚至扬言,如果军事人员还不撤走的话,他就辞去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一职,因为军事人员在这里,会给日本借口炮击并消灭掉安全区。唐将军派了龙上校来协助拉贝,他们一起总算是把部队撤走了。听到他们撤出去的消息,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建立难民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十二月八日下午,明妮召集这一带的居民开了一个会,来了一百多人,其中主要是妇女。通常,这样在礼拜堂里的聚会会吸引来很多人,因为我们在会后提供的吃食,主要是面包和糕点。今天来开会的人们,却对“天食”都不感兴趣,而是急于知道,一旦情况危险,他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搬进金陵女子学院。对多数人而言,我们学院是他们唯一可以想象的庇护所了。娄小姐是为福音派教会做事的,也来参加会议了。她是个中年女人,明亮亮的眼睛,瘪瘪的嘴,前一天,明妮已经允许她搬进练习馆,负责管理住进这里的难民。娄小姐不是我们学校的正式职工,却是我们很依赖的几位当地人之一。这个娇小女子很了解附近居民谁真正贫苦,所以每当我们要救济穷人,总是找她来协助。

“魏特林院长,我可不可以把我爸爸一起带来?”一个肩膀削瘦的女子问道,“他已经卧床不起了,我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啊。”

“这个,我们的校园只为妇女和儿童开放。”明妮回答。

几个男人发出嘘声。其中一位抗议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把我们拒之门外,魏特林院长!这不公平。”

我生气地转脸一看,那些人中间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没黑没夜地下棋、玩牌、打麻将,有几个还溜进校园来偷东西。

明妮挥手让他们住口。等到屋里安静下来,她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学校是个女子学院,我们接纳男人们来住,是不合适的。”她转向一群妇女,“你们家男人可以去其他接受全家人的地方。”

“为什么把我们分开啊?”一个女人问道。

“你们不会分开太久的,”明妮说,“我们谈的是生与死的问题,可你还在想着怎么和你男人舒舒服服地待在一起。”

人群哄堂大笑。我们都知道那女人没有孩子,她的外号叫“怀不上”。她垂下眼皮,脸变得通红。

“哪里有同时接纳男人的难民营?”另一个女人问道。

明妮回答说,“五台山小学、交通部、南京大学的图书馆、军事化学办事处——事实上,除了南京大学宿舍楼,所有其他难民点都接纳男人。”

“那些地方离我们太远了!”一个老女人嚷道。

我的怒火快忍不住了,正想着要不要对这些自私的家伙说上几句,只见娄小姐站起身来,转身面对他们,眼镜后边一对深陷的眼睛目光坚定。“咱们要知道自己是谁,”她说,“金陵学院无论如何没有接纳我们任何人的义务,可是在东洋鬼子面前,它为我们提供了庇护所。我们应该感激魏特林院长和她的同事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闭嘴,你这马屁精!”一个男人在后边喊道。

我站起来说话了。“这里是礼拜堂,不是你想骂就骂的下等小酒馆。不许你再骂人,否则就请你出去。至于这里的男人,你们和妇女、孩子争地方,不觉得羞耻吗?就算你们不能和敌人打仗,不能用武器保护自己的家人,至少你们应该把他们留给更能保护他们的人,而你们自己,应该另外给自己找避难的地方去。”

人群不出声了,大厅里一时异常安静,使得远方的炮声突然显得更近、更响了。娄小姐和我坐下以后,明妮继续说道:“我们欢迎所有妇女和孩子,不过我们首先要尽力保护年轻妇女和女孩子们。也就是说,如果居住在安全区内,我们建议年龄稍大的妇女还是留在自己家中。”

“小男孩们怎么办呢?”一个女人从后排问道。

“问得好,”明妮说,“十三岁以下的男孩我们可以接纳。”

“我家孩子十四岁,长得很小。”一个母亲叫着。

“可是有些十四岁的男孩几乎是成年人了。我们得省出地方来给女孩子们和年轻妇女。至于你儿子嘛,你应该说他只有十三岁。”

这话引来一阵大笑。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来?”还是那个女人接着问。

“到了留在家里不再安全的时候。只可以带着你们的铺盖、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少量的钱过来,箱子什么的都不要带。”

会议结束之前,热情的娄小姐大声朗读了《旧约·诗篇》第七十章。她用高亢的声音念道:“主啊,求你速速来帮助我。”我们都站起来,一起唱了赞美诗《万古磐石》。我敢说,只有少数人背得下来那歌词,有人双手捧着大本的赞美诗集。然而,我们人人都放声歌唱,歌声真切而有力。




那天晚上,我们迎进了第一批难民。他们大多来自乡下,有的人是从东边三四百里远的无锡一路跋涉而来的。日本人不仅抢掠了他们的村镇,还抓走了青年男女,他们只好弃家而逃,跑到南京来,或是跨过长江跑到浦口去。他们完全不知道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南京外区,切断了中国军队在那边撤退的路线。日本兵沿路把大部分房屋付之一炬,用不着的东西看见什么毁什么,把铁路两侧一里多宽的灌木丛和树林悉数砍倒,以防他们运输补给品的火车遭到埋伏。为了保卫首都,中国军队也摧毁了一些民房,尤其在句容一带。同时命令居民离开自己的村庄,然后把他们的住房烧掉,好为大炮扫清所有可能的障碍,这就造成南京各个城门前都聚集了大批难民,希望能进城来。

一位花白头发的妇女在我们面前瘫倒,坐在一块石头上哭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