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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三百年-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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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禵张张嘴想劝慰她,却又觉得如今他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颤颤地伸出手触摸到她,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涌上心头,胤禵两手一用劲,将她整个端到自己宽厚的怀里,感觉到她浑身一震,要挣拖出来,他死死的抱住她,身前的湿意直透到他的胸上,他拥紧了她,唇轻轻摩移在她的鬓边与耳垂,“宛琬,宛琬……”
    宛琬哭得越发汹涌了,哭得他心中发慌,胤禵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失措的问:“宛琬,你不会想不通吧,你可千万不能去做傻事……”
    宛琬被他摇晃得近乎昏厥,猛的抬起了头,瞪向他,咬牙切齿道:“什么叫做做傻事?我会蠢到为了你们去自杀,那还不如索性杀了你更痛快些!”
    胤禵哧地笑出来,他真是忍不住,却见她满脸泪痕,圆目怒睁的望着他,将嘴唇咬得沁血,胤禵伸过手去欲扳开,冷不防被她一口咬住手指,牙齿深深嵌进,血顺着他的手背流了下来。他忍着痛任由着她,另一只手轻拂上她的秀发,低道:“咬吧,这是我欠你的。”


人生如戏,至死方休
    七月炎夏,天闷热得发狂,树叶都打着卷儿,垂头无力的挂着。
    “现在倒好爷不是寺里就是把自个闷关在书斋里,是连影也见不着了,那纽祜禄氏眼看都要生了,他也不管,还要格格这毒日头里的去找他,”安嬷嬷擎着把团扇替福晋挡着日头,小声犯嘀咕,“格格,我听人说前些日子,章嘉活佛说爷甚有佛性,已破了初关,洞达本末了,那怎么还要常去寺里呀?”
    “你不懂,那个需直透‘三关’,才算得成正果。章嘉活佛说爷之所见,还只像针刺破窗纸,从针隙观天,虽说已见到天宇,但天体广袤,所以,所见天体,究竟是有偏见的。安嬷嬷,修来修去,破了三关,不过是要修得一双琉璃眼,一颗琉璃心。好看人,对事,透彻淋漓,一切皆空。可真要一切皆空了,虽说无痛却也无乐了。安嬷嬷,你知道么那洋教和咱们的教可截然不同,也有点意思,它觉得人生来都是有罪的,人来这世间就是为了赎罪,主张入世。可咱的教却是主张遁世的,说七情六欲皆是罪,无欲则刚。安嬷嬷,你说千修万修,谁又能救得了谁?唯一能救赎的,不过是自己罢了。”福晋不以为然的淡淡道。 
    安嬷嬷听得似懂非懂,只顾着点头,她打小看着格格长大,深知她脾性,别看她表面一派淡泊娴雅,骨子里最是争强好胜,虽不喜欢显山露水,主张见识却不输须眉可大着呢,
  福晋迎着日头眯细了瞧,纤手上的佛手冻扳指泛着光耀花了眼。
    如今他只想参透佛法,好事事皆空,可她却勘不破呀。
    就算他心里始终没有过她,她也忘不了。
    十二岁雏菊初绽,素手两相握,四目相凝望。
    一直都刻在她心里头,十年,二十年,清晰的一如昨日。
    她挺了挺脊梁,忽闻得一声轻咳,转看过去,是府中幕僚戴铎正低头匆匆经过。
    她嫻雅的立定身子,不徐不疾问道,“戴先生,王爷可在书斋中?”
    “回福晋,王爷还在柏林寺中。”
    福晋见他欲言又止,了然的笑笑,“我知道,爷是受不了这酷暑,去寺里听讲佛法好静静心。章嘉活佛不是说爷还尚须勉力求进,才好力透重关么。”
   “是奴才愚钝。”戴铎看出她眼睛里那抹淡淡的怨怼和嘲讽,低头不语,恭身相送。
    沉默中她幽幽走过,裙摆飘扬,戴铎暗暗叹息,转头离去。  
    福晋眼角划过戴铎那一角青袍,噙着丝笑意。那日,她徐徐展开他送来的冷金笺,他与爷的笔迹如出一辙,原来他手下竟还有这等人才,只怕他自己都并不知道吧,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不是逼急了又怎会轻易示人?从那一刻起她与他新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偶然相遇,彬彬有礼的亦如同他们悬远的身份,一位是福晋,一位是幕僚,永远相隔,永不曾接触。
   “格格,这日头毒,戴先生不是说……”安嬷嬷小心提醒。
   “噢,”福晋想起似,“都到这了,就转转吧。”她扶着安嬷嬷的手,依旧前行。
    那一夜。
    烛光下,他不言不语,脸上如常一丝笑意都无。
    她腕上玉镯轻荡,素手递过白釉莲纹茶盅,袖拢冷香幽幽。
    他端茶的手略略粗糙,虎口有经年弯弓磨出的茧,她瞧得那般入迷。
    我的爷你尽管就这般坐着吧,这才象是真正的你,让人无从亲近的你,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冷酷便越是象那罌粟,引得人欲罢不能。
    她只是不明白,那样的他如何就会这般的喜欢她,为了她,他何止是要抛下她,他是连皇上也敢欺瞒啊。
    人心还真是难懂。
    徳妃娘娘又传她入宫了,他是来探听可还有一丝转机的吧?
    他为何就不曾想过对她露一分真心,流一丝爱意,也许她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二十年的夫妻竟不能换来半点真情?茶热气袅袅,她眸中带湿,茶水散着涟漪,漫开她娴雅端容,这么多年,为了他,她被迫做了个贤良宽容的女人,到如今也只剩下贤良宽容了,想想真是不甘心哪……
    烛光下,不动声色的她与不动声色的他两两对坐着。
    她端起了茶盅,袖拢中一缕冷香,是要隔得这样近,才能闻着的香味,他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她怕他起疑,只敢一点点的加量,她反反复复旋着杯子,许久,凑近杯沿,轻轻地抿上一口,她不能失手,她好不容易才让徳妃娘娘又传她入的宫,等得便是这一刻,她只得在那茶里又下了工夫,那无色无味的东西竟那般昂贵,连她初听都有些咋舌,到底还是值得的。
    可她却忘了爱令智昏,如今的他不过就是个平常的普通人,那原本透澈似琉璃,没有映不穿的眼,这刻也不过是苍茫的灰。
  那一夜,她发髻松散,他在她身边,她恨不能停滞永不前行的时光在俩人辗转纠缠中沙沙溜走。
    这偷来的欢爱纵骗得过世人,可又骗得过心?她直直躺着,眼角静静流下冰凉的泪滑入嘴边,不酸不苦,无声流淌。
    这一刻,她只想放下一切,换他一句答案,他心里究竟有没有过她?
    他沉沉睡着了,她拿着那枚印章,静静伫立,他朦胧的嘀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复沉沉睡去。
    夜那样的静,静得将宛琬二字如此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那叫人避无可避的刺痛锥心而入。
    人生不过是一出戏,你我既已粉墨登台,纵使冗长不耐,荒腔走板,也需唱至终场,怎容得你半幕退场另敲新锣?
    她一盖而下,红红的印鉴跃于冷金笺之上。
    她与他的命运,至此不能回头。
    福晋一行人转过那道粉墙,月洞门上迎面如意室三字,这道素淡门墙里头围着的,便是整个雍亲王府的禁地。 
    福晋揉了揉眼睛,早已花谢满地的西府海棠簇中影影绰绰象裹着团玲珑花影,好似那个锦绣人儿正光艳艳的俏立着。
    她终究是个女人,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费了那样大的周折只为了留下她一条性命。
    一只孤鸟咕咕叫着,似是讥嘲不屑,冲上云霄。
    她一个趔趄不稳,步步向后,退至沿廊,依着坐下,湖水倒映着她,雍容,端庄,华贵……她是堂堂的雍亲王嫡福晋,天下谁不羡慕她的好福气?这一生的荣华富贵,算是到了顶儿了吧?
    不,不,差着一步,便还没有到顶。
    她知道他也是想的。 
    那么她就没有错。
    她不过是拿走了一样他心爱的东西为了帮他得到他一直最想要的罢了。 
  他可避去寺庙,她却只能守在原地。
    他是再没有快活了吗?可到底曾有过,而她,却从来没有。
    再深的伤痛,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
    而这一辈子又能有多长,一眨眼的功夫,也就过去了。
    

备注1:胤禛为皇子其间,因府邸与柏林寺相近,常与僧人谈论内典。当时常去雍王府的喇嘛和禅师有章嘉活佛、弘素和尚与迦陵禅师等。章嘉活佛可称为康熙的御用喇嘛。康熙利用他在青海、内蒙古一带的宗教地位和名望,封其为国师,任他为“多伦喇嘛庙总管喇嘛事务之札萨克喇嘛”,以分西藏达赖喇嘛之权,专管内蒙古宗教事务,并留其常住京师。


生死涅磐,犹如昨梦
    青山不老,绿水无忧,尘世却已生死嬗递,人事全非,太阳留恋的洒下余辉最终还是落入了山下。
    山巅之上,胤禛身着缁衣久久的伫立著, 侍卫们垂手而立,默默无言。
    胤禛触目四周,冷月当空,银光遍地,空山静寂,山花浪漫依旧,只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宛琬,从此俩人便是不及黄泉永无相见,他趔趄跌下,颤手抚上墓碑,宛琬,宛琬,最后……最后她究竟死于谁手?他害死了她,他过于自负托大,总以为劫走她的人,无非是想掳去她来要挟他,他给了他们便是。谁知道他们传了信条与他,只是要他亲见她惨死,这般不计后果,不求图谋,一味睚眦必报的行径,似只有暴戾恣睢的太子会为,可他与胤礽素无太大怨仇,他何至于要如此?且宛琬所居东院,虽内里人手不多,可外围守卫森严,来人能避开守卫耳目,直闯进内院,死去的四人皆是一剑封喉当场毙命,来者不仅武功高强且行事缜密周严,滴水不漏,让他几察不下去。可如是德妃娘娘下的手,她当是秘密行事,只取性命,决不会让他与十四亲眼目睹,那又到底是谁?心中掠过千百种思量,却没有哪一种,能让他解开心头疑恨,他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般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仇恨是一柄嗜血的剑,若不能用它来刺透敌人的时候,就必然是要用它来刺透自己。  
    老天爷真是过于残忍,它怎么能让宛琬带着那样的伤痛误会而去,他曾发誓要保护她,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可是他没能做到,万千悔恨齐齐涌上心头,胤禛嘴角抽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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