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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孤鸿道:“魔本来就不在乎同族的性命,所以以诛魔为手段对我们有益,他又完全不觉得对他有害……而高阶之魔本就独来独往,不喜欢与旁人交集,魔魇又刚愎自用,所以就算隔了这么久,也未必能察知你当初的心机……听话也不足为奇。”
花寄情点了点头:“令弟出山,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该回神殿主持大局了。”
帝孤鸿一笑,颇无赖的:“我不去,我又不是神主。”
本是随口玩笑,她却愣了一愣,望着他出神,竟说不清有多久,不曾见过宸王爷这样嚣张又任性的笑,唯有这样的笑,才令他花开般妖孽的眉眼绽放到极致……帝孤鸿被她看的一怔,笑道:“怎么?”
她伸手摸摸他眼尾,“你曾说过,只要你一日做神主,就不容许外人犯五大洲分毫……我宁可相信你这句话是不在其位,亦谋其政的意思……否则,难不成你将一个烂摊子交到我手中,就不管了么?”
他望着她,轻轻笑出声来:“我管……情情做神主,与我做神主,还不是一样?我当然会管。可我在这儿,一样可以管。”
她摇摇头:“神殿初定,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现在,本神主命你立刻回去,兵来将挡,做好周全的准备,迎接你家弟弟的到来……”她从须弥戒指中取出神主符,扬眉一笑:“我千辛万苦的抢了来,现如今又要还你,当真好不甘心。”
帝孤鸿长眉微凝,却不接过,她便拉过他手,强放入他手中:“我在这儿,不过是守着爹娘,顺便还要帮子书家族甄选出新的家主,一两个月之内,不会离开,又怎会有甚么事……就算有事,你不是也会知道么?瞬移之术,天下施展的最好的,也就是宸王爷了罢?”
帝孤鸿默然,他不想去,可是也明知拗不过她。看着她如画的眉眼,他心头酸软不堪,忽然偏头,轻轻吻上她的发丝,她不动声色起身避开,他竟是黯然,却甚么都没说的敛袖:“是,谨遵神主台命。”她点了点头,铺开纸张:“你还要等一下,我要写封信给扶疏。”
…………
帝孤鸿走后的第三日,花寄情守在静室之中,无意中侧头时,竟见床上的子书末昕正张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她,花害情讶然,急站起身走到床边:“爹?”子书未昕不答,仍旧怔怔看她,眼神木然。她小心翼翼的把了把他的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睛,细细检视了一番,又轻声道:“爹?你感觉怎样?”
子书未昕缓缓的道:“我没事……”声音极虚弱,轻的只像是吐出一口气……花寄情不由得眼圈泛红,轻声道:“爹,是我来迟了……您受苦了。”
他缓缓摇头:“没受苦……”
她的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一时哽咽不能言,子书未昕缓缓抬头,似乎想要来摸摸她的头,却哪里能够,花寄情急蹲下来,轻轻将他的手,放在她发上,一边咽泪道:“爹,没事了,您放心,很快就会没事了。”
子书未昕连点头也不能够,只眨了下眼睛,眼神有些涣散,花寄情急道:“您先不要说话了,您还是先休息一下,慢慢来,不着急的。”一边说着,一边又双手握了他手,一点点注入灵力。这个过程极是艰难,因为他们着实太过虚弱,每一条血脉俱都干枯,又没有皮血相承,只能是将灵力化为比针还要细的一丝,一点一点慢慢推动,耗费巨大,效力却接近于无。
只是一会儿,她额上就沁了汗,却仍旧闭目运功,子书未昕缓缓的张了眼,静静的看着她,混沌的眼中,竟有几分凄凉……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辰有,她才缓缓收功,见子书未昕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悄悄下了床,将床帐掩好,门随即被人推开,子书未明几人一齐走了进来,悄道:“家主?”
花寄情有些无奈:“明长老,我说了,不要叫我家主……不是让你们重新选家主么?准备的怎样了?”
子书末明叹气:“家主,现在子书家族的情形,难道你还不了解么?若是真有甚么能挑头之人,也不会让子书尺阑这种人上位了……就算真的召集族人再选,也还是一样……”
花寄情默然,隔了一会儿,子书鹤才道:“依我看,子书雁帛如何?”
花寄情道:“哥哥自然是好的,玄法也是高的,而且我离开神殿之前,也请人指点他玄法,必有进益……可是神殿现在这种情形,也需要哥哥帮忙,你们若真想让哥哥做家主,那只怕还要等个三年五载。”
子书鹤道:“那子书末昕呢?”
她呆了呆:“爹爹?”
“对啊!”子书鹤道:“当年你爹爹也是名满天下,只怕也不逊于你呢!”
“我知道,”花寄情有些无奈:“我自然知道爹爹很厉害,可是爹爹现在这样,我要治好他,像常人一样能下床,最少需要一到两年,若要玄法尽复旧观……只怕要很久……你们等的起么?”
子书鹤道:“不瞒你说,我们若真要子书未昕做家主,并不指望他能做甚么,就养着他就是……我们看重的是你,你是神殿神主、丹主,又是玄女转世,这诸多身份,哪一个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足以吓的死人……所以,这样一来,子书家族,便如同神殿旁支,自然生生世世,安枕无忧。”
花寄情秀眉深皱,她一向讨厌旁人算计,可是这一来,这算是自家人,二来,子书鹤本来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脾气,说的如此直接,她竟是生不起气来,良久才苦笑道:“就算不是我爹爹做家主,我也会尽量护着子书家族的……”
子书鹤道:“这大大不同,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子书寄情。”
其实,他说的没错,若真的是子书未昕做了家主,哪怕只是挂名,她也会时时挂心,若是旁人,那就只能算是族谊了。花寄情默然,缓缓的环顾几人,子书未明皱眉别开脸去,她沉吟了一下,然后一笑:“若你们觉得这样才能放心,我……不会反对。”
☆、第175章 美人霜华
因为子书未昕已经昏睡了太久,而花寄情又不放心时时守着,所以这段时间大小事情都在这儿商议。就连花寄情都没有注意,躺在床上的子书未昕,正静静的张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一句句俱听在耳中……她声音容貌都与子书寄情一模一样,只除了眉心那粒小小红痣。可是他们已经在金汤地牢之中度日如年的苦挨了十六年,即使玄术师能葆容颜不老,也不可能连神情气韵都丝毫不变……所以他从清醒的那一刻,就知道,她不是子书寄情,不是他的女儿……直至现在亲耳听到。原来现在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拖累她,为了家族牵她的心神么?
子书鹤离开之后,子书未明又转身进来,温言道:“家主。”她点了点头,子书未明叹气:“你也不要怪他们,现在子书家族,的确是找不到一个出色的人,可堪担当家主之位……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现在毕竟身系神殿,不能久在东临,若未昕真的做了家主,起码整个子书家族,都会倾尽全力护他周全。你纵然离开,也放心些。”
“我明白的,”花寄情道:“这个我当然明白,否则也不会同意鹤长老的提议了。其实我本来想等爹娘身体略好些,就带他们回神殿的。可是一来神殿现在是多事之秋,二来,我想爹爹他未必乐意离开故土。所以这样处理,也算是我不放心中最放心的一个法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回身将床帐挂回,伸手去把了把子书未昕的脉,子书未昕早闭了眼睛,花寄情细把了一会,便转身道:“爹爹今天醒了一次,血脉摸着也略微有力了些,我调一调药剂,再炼一炉丹出来,你在这儿守着。”子书未明点头,她便急匆匆的走了,子书未明叹了口气,叫了两个徒弟在门口守着,便转身去了试事厅。
个把时辰之后,花寄情重新炼出丹来,取了一枚化入水中,走到床前,想扶子书未昕起来,手一沾肤,便是一怔,然后猛然张大了眼睛,床上人身体平摊,神情平静,全不似这些日子的佝偻,却,早没了呼吸……她一时竟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守在一旁的两个弟子奇怪起来,上前道:“家主?”
花寄情拼命张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缓缓,缓缓的将手指触到他眉间……周身血脉俱碎,他是硬生生令灵力逆流,震碎了他属于玄术师的神魂。他的身体本就已经如同朽木,只靠一口气吊着,现如今竟是回天乏术。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心头隐隐明白,子书未昕性情亦高傲,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于他无疑是一种耻辱,现如今害他之人已经死了,他唯一牵挂的女儿,也成了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外人,他的确生无可恋……她心有隐忧,一直有意无意的守着他,却没想到,仍旧免不了这样的结局……而子书夫人,从头到尾一直昏睡不醒,一直到子书未昕死去,她似有感知,竟也跟着死去了……
…………
三日之后,子书夫妇风光大葬。几个长老都是脑袋极清楚的人,情知事到如今,已经再没有办法牵制花寄情,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葬礼办的风风光光,便当是卖给她一个人情,好预备着日后见面。花寄情与子书夫妇本来就似隔了一层,对族人更加没甚么感情,心中明知是算计,也懒的多说甚么,一行人吹吹打打,抬棺走向墓地,花寄情径自垂泪,身边的子书未明忽然轻咦了一声,然后轻声道:“家主?”
花寄情正自伤心,抹掉眼里的泪,抬头时便是一怔,眼前烟尘翻滚,竟有数十骑马儿迎了上来,他们要去子书墓园本来就要经过一个小山坡,这些人竟是在这儿等着截她们不成?一行人脚下一顿,两边遥遥对恃,身后人俱都在窃窃私语。
那边一人拨马上前道:“听闻子书家主回来了,咱们家主特来拜会。”子书族人都有些愤怒,毕竟砸场子的人虽多,但跑来葬礼上闹事,那就真的是寻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