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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千岁寒 王朔-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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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你可以到我们家来玩,不收门票,我穿得特别漂亮,请你随便喝汽水吃冰激凌。陈南燕美滋滋的幻想——你要想在我们家上班也可以。
  那陈北燕呢?方枪枪不服地问。
  她是公主埃陈南燕说:我妹妹肯定得是公主。
  不对,公主必须得是女儿才能当的。方枪枪奋起反对。
  妹妹也可以的。陈南燕想说服他:这你不懂——这样吧你给我当太子。
  我懂。妹妹就是不能当,除非她是你生的。方枪枪寸步不让。
  咱们别争了,问杨彤。陈南燕欠起身喊杨彤:杨彤你说妹妹能当公主吗?
  杨彤从另一张床上露出头:可以。妹妹姐姐都可以。
  女儿叫贵纪。
  杨彤说得确凿,方枪枪一时没词儿。
  那你到底当不当太子?陈南燕问他。
  不当。方枪枪生气地说:要当我就当大将——太子是干什么的?
  太子?太子就是每天陪皇后玩的一一你不陪我玩了?
  方枪枪既舍不得不陪陈南燕玩,又嫉妒陈公主地位比他高,左思右想,终于同意:那就又当太子又当大将。
  陈南燕问方枪枪:你们家是从哪儿来的?
  方枪枪说:我们家就是这儿的。
  陈南燕得意地说:不对。咱们这些家原来都不是29号的,都是从外边搬来的。
  外边哪儿啊?方枪枪这次糊涂了。
  都是很远的地方,要坐火车才能到。我不知道你家是哪儿的,我们家是南京的。杨彤她们家也是南京的。我们两家是一起坐火车来的。我在火车上就认识她。和她妹。
  你肯定也坐过火车,只不过你忘了。咱们院的人全坐过火车。那边那个瘦瘦的像猴子的那个高晋,你们班高洋他哥,只有他们家是坐飞机来的——陈南燕指给方枪枪看。
  方枪枪被她说得心神恍惚,使劲回忆自己坐火车的经历,怎么想也是雪地鸿爪,似有若无。一顶白色的遮阳帽在他记忆深处飘飘荡荡地飞舞,总也不落。他好像看到混浊泥黄的滔滔江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那么多脏水,人何以身在水上。他想那并不是真的,是陈南燕一通渲染造成的。从远方而来——这说法真令人神往。
  我早就猜到,我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朋友,在此之前我有一个复杂、幽暗的过去。我受过很多苦,九死一生;经历过很多难以想象的考验和激动人心的时刻。此番前来,—定肩负伟大的使命,否则不必有“我”。保育院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够多的了,又何必浪费一个方枪枪冒名顶替进行掩护?只是我在保育院浑浑噩噩的生活中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也许这是为了我的安全,等我长大这一切就会油然想起。方枪枪这个外壳实在弱小,不堪一击。如果我的敌人知道我现在是这么一个儿童,他们就会找来轻而易举弄死我——方枪枪一死,我的计划也就打乱了。一切还要从头再来。
  派我来的人是谁呢?
  咱们为什么都要到29号来?我问陈南燕。
  她已经睡着了,额头紧紧顶着床栏杆。我看到她脑门上硌出来的—道道红樱我叹了口气翻过身来,迷迷糊糊正要入睡,—下又精神了:一个黑黑的军人和那个烫发女人头挨头扒着纱窗往屋里看。我撑起身子,烫发女人立刻笑逐颜开向我拼命挥手,露出门牙和明晃晃的手表。
  我校头去找那个流星般在墙上、天花板上飞来飞去的亮点儿。
                第八章
  我问方枪枪的爸爸:我是从哪儿来的?
  他微笑不说话,很为难的样子。
  地里拣来的。方妈妈插话,飞快地瞟方爸爸一眼。
  白菜地吗?
  方妈妈大笑:对。
  白菜地呢?
  挖了。铲平了。没了。
  原来呢?
  原来就在大操常方妈妈信手一指。
  南京在哪儿?
  在南边儿。方爸爸说。
  南边哪儿?
  这要看地图才能说得清。回家我指给你。
  南京有河吗?
  方爸爸讶异地一扬眉毛:你都记得?
  我快乐地说:我的白帽子呢?掉水里了吧。
  厉害厉害,你那么小会记得。
  他怎么会记得,还不是你总说。方妈妈一撇嘴。
  那些鸡呢?
  什么鸡?两个人一起糊涂。
  方爸爸先反应过来:你是说困难时期家里养的那些鸡都进你肚子了——你看他确实都记得。
  这次轮到我茫然了。
  再往前呢?
  往哪儿前?方爸爸领我躲过一辆自行车。
  南京。白菜地。
  两人笑:又绕回来了。
  方妈妈说,这些事小孩别老瞎问。
  长大你自然就知道了。方爸爸说。
  这就对了。我心里一美,手牵两个大人之手,双脚离地悠起秋千。
  你为什么那样笑,好像你什么都懂?方妈妈奇怪地看我。
  我懂。
  懂什么,说出来。
  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胡说!方妈妈一卸胳膊把我顿在地上。指着自己鼻子:你,是我生的。南京“八一”医院。这可不是瞎编的,有出生证。
  说着她得意地笑起来,好像这下终于把谎编圆了。
  我也笑,瞟了眼方爸爸,彼此仿佛心照不宣。
  这一次我在方家住的时间比较长。第一天我还能严格要求自己,不乱动老乡一针一线。第二天就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方家,特别是方妈妈也有很多规定、禁忌:进门要换拖鞋;饭前便后要洗手;撤完尿立即冲马桶;不许进大人卧室;不许躺着看小人书;吃饭要端起碗,筷子不能插在米饭上——据说这是给死人吃的。
  方妈妈工作很忙。每天她进门天都黑了,收音机里在播一首低沉、叫孩子听了心里难过的的歌儿:“起来——饥寒交迫的努力”。这时我已经迷迷糊糊,怎么主观努力也起不来。
  唱完歌说一句话:现在是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时间。
  然后,方妈妈就准时回来了。她和方爸爸在外屋咕咕哝哝说话,踢哩趿拉进来开一下灯,接着能嗅到香油和鸡蛋的味道,听到吃面条的叹息和咂舌声。再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歌声、挂面味伴我入睡多年,养成习惯:一听《国际歌》就想顺嘴说:现在是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时间;一吃挂面就困得不行。
  方爸爸也很忙。一吹号就要起床,带我去食堂吃早饭。吹第二遍号他就要去上班。把我送到42楼小路口,看着我进单元门,自己去办公区。中午吹号,我再在食堂门口等他,一起吃完午饭回家午睡。下午醒来家里一般只有我一个人,直到晚上吹号,我才能在食堂门口又一次等到方爸爸。有时方爸爸晚上还要开会,天黑很久也不见他回家。
  家里不锁门。铜钥匙就插在门外的钥匙孔里,不管谁进门一拧就行。平时关着主要是怕风吹开。
  白天,我就一个人把儿童三轮车从四楼搬下来,背着一枝刺刀枪骑着车在院里逛。我还有一枝装电池枪口能闪红光的冲锋枪,舍不得拿出家,怕被别的小孩玩坏了。院里常见一些没工作的家属和推着缨儿车的保姆在每个楼一层凉台坐着聊天。我骑车过去和她们说说话,逗逗孩子,给她们表演表演拼刺刀。
  有时我也听听她们的会。
  这些家庭妇女都是资格很老的共产党员。做姑娘时一定很像电影上那些腰扎皮带背着大枪又站岗又送军粮的泼辣的妇救会干部。现在老了,解除了武装并失去电影上那种硝烟纷飞的战争背景。
  他们和方妈妈那种时鬃女青年完全两路人,从里到外毫无共同点。前者来自农村山区很多人目不识丁,后者基本是大中城市学生出身;她们说话有浓重的山东口音,方妈妈她们全讲普通话;她们穿偏襟粗布大褂,梳直上直下的短发别着老式发卡,冬春刮风的日子包着花布头巾:方妈妈她们穿旗袍、布拉吉或制服,烫发,系丝巾或羊毛围巾;她们苍老、身材臃肿,手里纳着鞋底子,表情既善良又温顺,很爱和小孩说话,拿东西给小孩吃,小孩做什么都会得到她们的赞许;方妈妈她们白皙、体态窈窕,手里拎皮包,神态傲然,不是自家孩子一眼不看,不许小孩吃别人东西,小孩做什么都要被她们禁止、喝祝方妈妈她们都是那种标准新中国女性。电影上也有这么一路人,身份一般为教师、文工团员或大学生:刚毅较真,意气风发,一遇见错误倾向就坚决斗争。你一看见她们就会产生幻觉,仿镜看到一个高举火炬向我们跑来的女子马拉松运动员。文革过后家家公开了一些历史照片,我发现这些尊敬的女同志大都是有钱人家或曰剥削阶级家庭的小姐来的。
  听会的收获使方枪枪知道白薯切成片晾成干儿很好吃;鸡蛋打成浆和在面里摊饼也很好吃;笼而统之得出印象——别人家的饭比自己家的好吃。
  家庭妇女党员们一边晒太阳聊天,一边也摆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让它响着,权当它是个神经病,没人理它自己仍一个劲又唱又说。神经病大部分时间是憋着嗓子唱戏,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像有人拿钝刀宰他,脖子都断了只剩一口气还没接没完死乞白赖地哼唧。
  唱戏之余神经病也爱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方枪枪字字听得明白属于国语,连成一片反而晕菜如堕五里雾中。
  灌进他耳朵里最多的两个词一是“美国”二是“越南”。
  神经病好多话里都带着这两个人,似乎这两个人在打架,神经病在一边看不下去,絮絮叨叨听着也不像劝倒像是自己挺生气。
  美国——方枪枪有印象。这大高个生活作风不太好,家里富裕讲吃讲穿,出门也爱欺负一些小朋友。好像原来就欺负过一个叫“朝鲜”的小朋友。方枪枪妈妈和院里许多人家都去人到朝鲜跟这大流氓打过群架,她们要不去朝鲜小朋友就完了。方妈妈爱说“朝鲜的大米比长春的好吃”。可能还吃了一些美国大流氓的牛肉罐头,吃完把勺子带了回来。方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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