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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涸湘江-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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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前线征伐再次失利,定国大将军薛溟革职回家,但因为薛家在穆王府造反之事有功,不予追究!
半个月后,金陵城郊外。
金陵城还是那般繁华,那般沉重。少年的青春如快马,“滴滴答答”踏遍天涯,但,他是在哪里失去了马前蹄?失去了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
山上,雨雾缭绕,伫立着一座道观:白云观。两个月前,他将姐姐的尸身放在了那……
“阿姨,等金陵的事了结之后,我想将三姐姐带回燕幽阁。”
漆黑天幕掉下了沥沥小雨,风吹桐叶,雨打残荷。
——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
多雨之夜,风格外的冷,吹得檐下铁马叮当乱响。纱灯轻轻曳着,裹在雨雾里蒙蒙一片,显得有些不现实。
翠华院前,那株少时一起栽下的梧桐树依旧还在,只是与他一起栽种的少女已经先行离去。
薛瑛回到翠华院,恍然有隔世之感,静静伫立在梧桐树前。回雪馆只有一墙之遥,然而,少年怎样也移动不了脚步,想看看却又不敢,到底为什么不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样的复杂,心里不是没有恨的,太更多的是悲哀。
娘心里一定很苦吧。他想。
过了会儿,脚步声起,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秦婉赶紧拉了少年躲到一边的花树丛中,此次是暗访,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已到了金陵。局面太微妙了,冰封湖面,实则暗流汹涌。
花树上缀满了露珠,稍一触碰就挥洒下来,全掉进衣服里。冰冷的,极不舒服,两人暗自皱眉。
纱灯里,淡淡的烛光挥洒着,照见了靠近少女的脸。清清的、冷冷的,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蛋美丽至极,但不知是不是天黑的缘故而多了些悒郁,仿佛是水墨的洇染。
谢——雨——湘。
只见少女撑着伞走入雨中,将院子里那些飘落的枝叶细细扫作一堆。一个闺阁弱质做着这些粗活,是那般的平静淡定,仿佛一切早已习惯。
忽见少女身子一震,朝黑暗中的某处看了半晌,轻轻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那人的声音显得有些老,然而却矍铄有力,“你应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会来的!尽管……你是那么的恨我!”
“跟我回去吧,湘儿。堂堂千金是不该做这些粗鄙的活的!”
走入了光线辐射区,让秦婉两人看清了他的面容。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
谢雨湘有些奇异地笑了,淡淡说:“先生请回吧。谢家千金已经死了,而且……我从不希望自己是。”
“先生?”那人一颤,仿佛对这样的称呼难以置信。
“先生先我而生,有何不对?”
少女熟练地扫好一堆堆枯枝烂叶,再用簸箕装了,倒在梧桐树树根上。“当你利用我作为你权衡名利场的工具时,我们早就没有了父女之情!”
那人正是谢家族人,他隐在暗处的唇角微微抽搐。半晌,问:“你是不是谢家的人?是不是谢家的子孙?”
听到这样的回答,少女蓦地笑了,那样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讥诮。“家族?是不是只因为我生在了那里,所以不管身边那些人对我好与不好,好人还是坏人,我都无条件地得与他们站在一边?为他们服务?即使是沆瀣一气,违背自己的意愿?”
记忆中的少女从来未用这样激烈的语气说话,她是乖巧的、温顺的……然而现在居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谢家族长全身都颤抖起来,仿佛是一头被惹毛了的老虎。
“其实,早在白鹭州无意中相见,我就知道你是明月楼的白虎护法!当时你见是我而没下手,反而自己受了重伤,我原以为爹爹是个慈爱之人……”少女咬着下唇,微妙地停住了,半晌,“但我没想到从那一刻起,你早已在暗暗打算,更没想到自己会愚蠢到相信你的话!我、我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将自己亲生女儿作为搏弈用的……棋子……”
“啪”的一声,少女的话音戛然止住。谢家族长浑身颤抖,狠狠抽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一耳光。空气忽然止住了,风也不再流动。打得如此重,少女唇角溢出了血,摔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
薛瑛身子一震,几乎按捺不住地冲出去,幸而秦婉拉住了他。
少女挣扎着踉跄站起,左颊高高肿起。然而,她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异常平静,向谢家族长微微欠身:“先生还是请回吧,让别人见了不好!我是来赎罪的,不想再被别人误会是谢家暗埋的棋子。”
或许,那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打这女儿吧?谢家族长脸色苍白的可怕。然而,仿佛忽然意识到此行的真正目的,悄然向身后暗处隐去。
风忽然动了,薛瑛从隐身之处跃起,朝那身影追去,然而,那个人影去得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视野里。
薛瑛?谢雨湘一颤。在那惊鸿一瞥中她看清了来人的脸,恍如梦幻,心绪激荡,一时竟说不出话。
秦婉、薛瑛两人追了一段路,到了一个拐弯处就追丢了那人。谢家族长居然轻易潜入薛府,而且似乎对薛家布局极为熟悉!那一刻,不安感笼罩了两人全身上下。
必须先去看看娘了,薛瑛心里念着。那么久不见,也不知会怎么样?
两人朝回雪馆去,忽见一少女从对面走来。不是别人,正是与少年一起长大的络纬。
络纬显然也看清了来人,僵硬着表情,仿佛不敢相信。手中端着的杯盘摔落地上,因此也唤回了少女神思。
络纬喜极而泣,拉着薛瑛的手,道:“薛瑛,原来你没死!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又哭又笑的,也不怕人取笑。
“是呀,没死!”少年唇角露出一丝笑,淡淡,“很失望,是吗?”
络纬一怔,啐道:“呸!什么话?”又说,“夫人现在在书房,公子这就看看去吧。等下还要召开家族大会。”
“家族大会?”薛瑛一怔,不明。
“是族长传承。”络纬拉了少年就走,显然四公子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
三人刚拐出翠华院,忽听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仿佛是传自幽深的冰渊:“燕幽阁主,你的对手是我……”
三人一震,停住脚步,前方阁楼上坐着一人,一袭黑衣融在雨幕当中,额上月魄熠熠生辉,散溢着冰冷的光泽。
“瑛儿,快去看看姐姐!”秦婉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右手悄然抓住惊梦剑。

二十七:如此尘世非人世(下)

薛家继承人本非薛敦莫属,然而,自两月前与拜月教一役中失去了双腿,继承之事就又起了波澜。
书房中,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下薛宓、薛溟两人。
薛溟站了很久,一直不说话。这次前线再次失利,革职回家后他一直心灰气馁。大冲内部本来就有那么多问题,即使他是最好的将军,也不能长胜不败。而一败则必前功尽弃,劳民伤财,将天下搞得越来越乱。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薛宓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溟儿,娘可以将族长之位传给你。”顿了下,说,“但你必须在祖宗灵前立誓,终身不得再入朝为仕!”
终身不得入朝为仕?这是娘开出的条件?假如自己不答应呢?
薛溟低着头,神色数变。过了好久,说:“娘,我不明白你什么一定要孩儿做这个决定?”
为什么?女子面容比之先前不知憔悴了多少,苍白而没有血色。
“因为瑛儿说得很对,政治权谋是个大染缸,害人非浅……”女子眼里多了些泪光,“它害你三妹红颜薄命,害你四弟少年白头,娘不希望你步他们后尘!再不要染指朝政,安安分分守住这份家业就够了!”
薛溟眼里也有了些叹息意味。过了半晌,说:“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去害人,人必来害你!”
薛宓收拾了书案上的文卷。左手支起额头,那里因过度劳累最近老是疼得厉害。
“娘不管!”薛宓道,语气里透着深深倦意,“你若不能答应,娘只好将族长之位传给你二弟。”
薛溟低下了头,不说话。身躯微微发抖,显然是做着剧烈的挣扎。
薛宓看在眼里,有些不忍了,机会她是一直给他的。轻轻叹了口气:“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溟儿,你很明白跟你为伍的是些什么人呀!每年,我们花那么多钱上下疏通打点,如今想想倒不如用来帮助那些应该帮助的人。名利是非场不能一味猛进,知所进退也不失为大丈夫本色。”
“但娘可知道盈国高帝退居北方以来,文化、生产力方面都大不如前,更别说与如今的大冲相比!”薛溟忽然站了起来,仿佛长久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但他们偏偏骁勇善战,若一朝让他们渡江南下,统治中原,必会造成华夏文明的停滞甚至倒退!”
“所以……大冲一定不能灭亡!只有将这个天下紧紧抓住,有足够的力量来支配它,它才会按照人的意志来发展变迁!”
薛宓惊愕当地,呆呆怔怔,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女子差点就要被他说服了。然而,他字里话间说什么要支配这天下?莫非……?但,薛宓不敢再想下去,也让她更加断定权势绝对不是好东西。
薛宓冷笑,也站了起来,若要雄辩她也不会输给他:“但你可知道所谓的国家不过是一些强盗土匪带着一帮人驰马扬鞭,在这个天下画上一个圈,而生活在这个圈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地为其提供服务!他们征战、杀伐……愚弄百姓、役使民夫,为的不过是抢夺更多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权力到底有多大!若你明白战争的真谛,还愿意去充当他们的帮手吗?”
薛溟愕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他的娘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但居然可以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他原以为女子必定会被自己说服,但没想到结果刚好反了一下。
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忽然,薛溟“砰”的一声在女子面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娘,孩儿懂!但是……天下人不懂!”微微一顿,“这一辈子孩儿对不起娘,下一世必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娘的养育之恩!”
女子不知所措,伸手去扶他。然而,她想不到,抬起头的青年目光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俨然便是沙场上杀戮者的眼神,与此同时一柄冷光四射的匕首朝胸腹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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