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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寒雨晚来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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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秋霁轻叹一声,继续道:“早知我非爹爹亲生,真该一早带娘离开侯府的,如此一来,去年娘亲也不会屈死。” 







秦斜川有些吃惊,问他:“……你娘是被人害死的么?” 







兰秋霁点了点头,咬牙道:“她是中毒而死。我猜是郡主所为,可是没有证据。”呆了一阵,面色又忽然一缓,叹道:“也难怪郡主如此嫉恨,最近几年爹对娘愈发眷恋,目光终日在她身上流连,唉……” 







秦斜川心念一动,暗道:“他娘岂非就是与宁丰城相貌肖似的那个名妓素月?兰永宁看着他娘的时候,只怕心中想着的是已死的宁丰城罢。”心中不禁慨叹不已。 







又问道:“你不准备去寻找你的亲生父亲?” 







兰秋霁苦笑着摇头,道:“他抛弃我们母子,我不去找他报仇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去认他不成?”他凝目注视着秦斜川,喟叹道:“若是早点知道自己身世,又何必留在侯府?若是十年前带着娘与你一起离开……”他凄苦一笑,垂下头悄声道:“往事已矣,我还说这些做什么?”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过了许久秦斜川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与宁惜酒从前熟悉么?” 







兰秋霁摇头道:“那日他来给爹爹验尸,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又苦笑了一声,道:“他说倾慕我多年,真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隐隐觉得他在说谎,可是他又为何要说这种谎呢?” 







见秦斜川一脸的迷茫,他心念一动,问他道:“你可是觉得这个案子里面还有别的玄机?……又或者你怀疑他其实不是凶手。” 







秦斜川颓然摇了摇头,虽然他的确觉得当中有些不妥,特别是宁惜酒买凶杀人那一节。秦斜川自己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买凶杀死嘉靖侯夫妇那样身份的人是什么价钱。宁家如此清寒,似乎不可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银子。更何况宁惜酒既然买凶杀人,又何必要事先下毒? 







兰秋霁打量着秦斜川,见他面容憔悴,失魂落魄,忍不住问道:“斜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斜川茫然摇头。兰秋霁见他心神不宁,再不似从前那般眼中只有自己,心中颇有些苦涩失落。然而想到当年是自己亲手切断一切,如今过了十年,难道还指望他对自己一如既往么?这也委实太可笑了些。 







他勉强笑了笑,道:“听怀虚说你已定亲,恭喜你了。”看着秦斜川的眼神却不觉有些凄然神伤。 







“……谢谢。”秦斜川低低道,说罢别过了目光。两人沉默着站了一阵子,一时都找不到话来说。过了良久兰秋霁终于开口道:“我……我走了。” 







秦斜川点点头,兰秋霁缓缓转过了身,一步步往桥下走去。到了桥的另一头,他忽然顿住脚步,背对着秦斜川低低道:“其实十年前那夜……我……我的确回来捞过清泉刃,可是已经找不到了……我当夜就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可是斜川……其实我如今仍然……仍然……但是……但是……”他的肩微微抖动着,语声越来越嘶哑。秦斜川心中一痛,几乎就要冲了上去,然而也只是几乎,他扶着栏杆站在那里,轻轻接口道:“我明白……当年我也有错……我不懂你的为难你的苦衷……只是如今……”他叹息了一声,“秋霁……你保重……” 







听见那一声久违了十年的“秋霁”,兰秋霁再也忍耐不住,发足狂奔而去。 







秦斜川看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如今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负担,更重要的是,感情撕了一个口子,再弥补也是千疮百孔,我们又何必强求?唉!为了这段感情,我愤世嫉俗了十年,如今也该是梦醒时分了……” 







可是梦醒了,就要踏上前路,又是谁人共我同行?秦斜川站在桥上痴痴想着。看着桥下湍急的河水,不由自主揣想着十年前那夜宁惜酒下水捞清泉刃的情形。忽然想到兰秋霁临行前所说的那句话——“……我当夜就想,可能这就是天意……” 







天意!秦斜川心中仿佛猛然被撞击了一下——上天让兰秋霁捡不到清泉刃,却让宁惜酒捡到。若是那夜清泉刃被河水冲走,自己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来金陵,自然也不会结识宁惜酒。难道是上天安排他与宁惜酒相识? 







恍惚中宁惜酒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动着——淡定的、平静的、温柔的、苦涩的、凄凉的、绝望的……前赴后继。他忽觉心口抽痛得厉害,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 







那声音在河面上回荡开来,掀起一波波的涟漪。只是在这暗沉沉的夜里,再大的涟漪也入不了他的眼,更进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原是比这夜更暗更沉。 







(十九) 







秦斜川趴在房里的桌子上盯着手中的酒杯发怔,桌上地上一大堆的空酒壶——昨夜从朝雨晚风桥回来后他就从未停歇过,已不知喝了多少, 







过了两日,他的愤怒早已烟消云散,余下的惟有满心的悔恨懊恼。虽说杀人者偿命,可江湖中人本来讲的就是有仇必报,嘉靖侯与宇平郡主害宁惜酒几乎家破人亡,他的报复原也不算太过分。说起来自己当日那样冲动只是因为不能原谅他竟妄图陷害无辜的兰秋霁,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至于死——再说就算他真的该死,也不该是自己亲手将他送上死路。 







其实那夜他将他推倒衙门外时已经犹豫,若非王剑忽然出现询问,若非宁惜酒那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是凶手,或许结果将会不同。可是现下想这些又还有何用?甚至就算时光重回到那夜,自己真能放过他,却眼睁睁看着兰秋霁被冤枉么? 







他扔了酒杯拿起酒壶仰头“咕噜噜”狂饮了一通,之后将酒壶往地上一摔,嘶声叫道:“我何必自责?就算不是我,他的罪行迟早都会被人发现,他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不仅没能使他觉得好过,反而让他更加憎恨自己。 







一转眼看见床上那件蓝色锦袍,他跌跌撞撞走了过去拿了起来。那日他救了落水的宁惜酒,送他回家后他见自己衣衫湿透,便让自己换上了这件旧衣。 







秦斜川忍不住将脸埋在了衣衫里,仿佛那上面仍留有宁惜酒的气息——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并不是宁惜酒的衣衫。 







片刻后秦斜川忽然扯过一块布将衣衫草草裹了裹,然后拿着它冲出了房门。到了太守衙门的牢房之外,他一把抓住一个牢役的衣领,阴沉沉道:“宁惜酒关在哪里?快带我去!” 







牢役见他目光凶狠,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可还是硬着嗓子道:“宁惜酒是明日就要处斩的死囚,不能随便探视。” 







秦斜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赤目吼道:“再不开门就要你的命!”手上一使力,牢役出不过气,顿时面色青紫,眼珠凸现。看守的官兵们一见连忙掏出武器围了上来,口中喝道:“快放开他!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秦斜川眼睛一瞪,正要动手,这时忽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住手”。他回头一看,见是捕头王剑,于是冷冷道:“你来得正好,快让他们打开牢门!” 







王剑作了个手势,看守们便都退了下去。秦斜川冷哼一声,一把将手中那个牢役推倒在了地上。王剑松了口气,吩咐牢役头道:“打开牢门让秦庄主进去,大人那里我会去说。” 







进了关死囚的单间石牢里,一眼便看见宁惜酒蜷缩在墙角。宁惜酒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秦斜川他眼珠一缩,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色。 







秦斜川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道:“这是那日你借我的衣衫,我……我想着你或许想要回去,所以……所以拿来还给你。”说话时他有些仓惶地别过了目光,不敢正视宁惜酒。 







宁惜酒打开包裹,拿出那件已经褪了色的蓝色锦袍。他面上缓缓露出一个苦涩而古怪的笑意,道:“我都要死了,还要这衣衫做什么。”又将衣衫重新包好,递还给秦斜川,道:“请帮我拿出去扔了罢。” 







秦斜川默然接过,又从怀里掏出宁丰城的那封遗书,道:“我……我也是来还你这个的。” 







“……多谢你没有交出这封遗书,保存了我爹的清誉。”宁惜酒静静道,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道:“请你帮我烧了它罢,当事者都不在世了,还留着做什么?而且上面还有毒。” 







秦斜川点点头,又将信重新塞回了怀中。宁惜酒面上忽然露出担忧之色,道:“你看了遗书,一定中了胭脂醉,秋达心可有给你解毒?” 







“……他大概明日回来,到时会帮我解。” 







宁惜酒安下心来,叹道:“我当日将这封信放在盒子中托人送给嘉靖侯,又在盒中放了一张字条,写明这是我爹写给我娘的,让他看后务必放在盒子中让人送还与我。我这样做,就是担心此信落入他人之手,不仅害了无辜之人,也泄漏了我爹的秘密。可是千算万算,这封信还是辗转于数人之手……” 







略想了想,他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悔下毒杀兰永宁——爹在奈何桥上等他已近十年,我不想让他再苦等下去……”说到这里他的唇角荡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眼中亦露出柔和之色。秦斜川忍不住注目看着他,想着明日他便要赴死,心中顿时一阵阵抽痛。 







见秦斜川怔怔望着自己,宁惜酒敛了敛神色,之后他从怀里掏出装满了鹅卵石的小布包,递给他道:“这个你也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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