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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冯德英)-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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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妈妈。”孩子眨眨小眼睛,机伶地答道。
  敌人把人们围住,开始搜查了。
  他们把每个人的口袋都翻过来,仔细地检查,甚至发现一张纸条,或者孩子闹着玩用的青铜钱,就认为有嫌疑,把人抓起来。敌人还借检查为由,调戏年青的女人。
  “这是什么人?”一个敌人指着德强和杏莉。
  “是俺儿子和媳妇。”老妈妈坦然地回答。
  那家伙上去就要解杏莉的衣扣,一面说:
  “快解开搜搜,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杏莉着了慌;老妈妈护住她,哀求道:
  “老总,孩子病刚好。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求老总,别叫她受着凉。”
  那家伙阴沉地冷笑一声,瞅了一下杏莉那灰脏的脸,没再动手。他又指着德强,忽然吓唬道:
  “哈,八路,八路!”
  “你说什么,八姑?”老妈妈装作不懂,“噢,你问孩子几个姑姑呀。唉,告诉老总,一共两个。去年死去一个,可怜死人啦,撂下一大堆孩子。唉,是得伤寒死的呀!我去送殡……”
  “妈的,谁叫你叨叨这些!”敌人不耐烦地扇老妈妈一耳刮子;骂着拖过小方,指着德强问道:
  “他是什么人?”
  “俺哥哥。”孩子从容地回答。
  “哎,你说他是八路,我给你糖吃。”敌人说着把手伸进口袋里,佯作掏糖的样子。
  “不,他是俺哥!”小方肯定地说。
  “你妈的屄,小兔崽子!撒谎!”敌人扯着孩子的耳朵,撕扭着拖到身前来。
  德强气恨得真要冲出去,砸死这些野兽;杏莉又吓又怕,又气又恨,全身在颤栗;老妈妈紧紧把他俩护住。一切都指望在孩子身上了!
  敌人抓住孩子的大拇指,折着问:
  “快说!他是不是八路军?这里面谁是?”
  “不是。他是俺哥哥呀!俺谁也不知道啊!”小方踘着脚,疼痛地叫喊着。
  格叭一声,孩子幼嫩的大拇指被折断。他哭得哑了气,倒在地上。
  敌人疯狂一阵,撤走了。
  德强满面泪下,紧紧抱起小方,激动地说:
  “好兄弟!你救了我们。好兄弟,我永远不忘你!”
  小方紧紧搂住德强的脖子,挂着泪珠的脸欢笑了:
  “八路军哥哥,咱中国人死也不当汉奸!我是儿童团员哩!”
  德强把他抱得更紧。
  杏莉哭着拉住老妈妈的手,感动地说:
  “大娘啊!你救出咱们的命。幸亏你啊!叫我怎么来报答你好啊!”
  老妈妈给她擦干泪水,感慨地说:
  “好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呀!我的儿子也是八路军;媳妇是在上次扫荡被害死的。你们多杀几个鬼子,早一天把日本鬼子打出去,这比什么都好!我为你们死了都甘心!”
  在这黑暗重重的雨夜,你就是走出自己的村庄,恐怕也会迷失方向。在闷雷的催促下,大雨倾盆地下着,好象是水井倒过来了一样。
  闪电下,出现一条急浪滚滚水质浑浊的河流。它汇集了莱阳城附近平原上的雨水,夹着黄黑的泥土,咆哮着冲进南海里。
  若是没有四周的狗吠声,谁也难知道哪里有村庄。远处传来断续的枪声。全被雷雨声埋没了一切响动的二三十个人,正在这雨天黑夜里往前挪动。
  他们,有被背着的,有扶在别人身上的,有相互倚偎着的,有拄着拐棍的……摇摇晃晃,颠颠踬踬,正走着,突然都怔住了!河流挡住他们的去路。人们立时惊愕不安地骚动起来。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黑影,一发现前面停止了脚步,就把身上背着的一个身体高大粗壮的人,轻轻放下来,扶他坐在草地上,她自己急忙赶上前,冲着一个正在发楞的人,问道:
  “于兰,怎么啦?”
  “白队长,你看……”没等于兰说完,问者就明白了。
  白芸瞅着这急浪滔滔的河水,听着兽嚎般的水声,也发起楞来。后面的枪声,似乎被人们忘记了。
  白芸不自觉地摘下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军帽,擦了把脸上的水和汗。她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衣服湿得紧绷在身上,束得简直难以呼吸和迈开脚步,身上全被泥浆糊遍,象刚从稀泥潭里爬出来的。
  这几十个人里面,有一半是伤员。部队在烟(台)青(岛)公路间游击敌人,有了伤员,就要转移到海阳一带的根据地里去。几年来,白芸已做过数次这样的工作。每次,都在群众的帮助下,胜利完成了任务。这次却遇到不幸的情况。
  今天黄昏时分,他们被投降派赵保原的部队包围了。担架队的老乡被打散,只剩下卫生员和来护送的战士。他们一面抵抗一面带着伤员突出敌人的包围。
  白芸他们冲出后,敌人拚命追赶。幸而遇上大雨和漆黑的夜,给敌人增加了困难。但也使自己失去方向,以致遇上拦路的河流。
  怎么办呢?
  白芸虽是个久经战火锻炼的人,但这时也失去了固有的平静,紧皱起她那很少这样皱过的眉头,两眼凝视着汹涌奔腾的水面。临走前于团长庄重信赖的话,还响在她的耳旁,他那只有力的大手,似乎还没有离开她的肩膀。
  电光闪闪,白芸回过头,发现于兰那对明媚的少女眼睛,和其他在黑暗中更显得明亮的目光,都在瞅着她。这都是信赖和期望啊!
  白芸忽然紧张起来,一刹那,感到身上的责任重大了数十倍。她心中升起一种少有的感情。看啊!这些在战场勇如猛虎的战士,现在倒象是最可亲可爱的天真孩子,用期望母亲似的目光看着她!
  白芸感到异常惶惑。怎么办呢?她能背着高大粗壮的王排长走十几里路,但现在她能把所有的人都背起来跨过汹涌的河流吗?
  这一切想法都在一瞬间疾过,在其他人眼中,她几乎没有犹豫一下。她把军帽用力往流着水的头发上一扣,对大家说:
  “同志们!路我们走得不对。这条河水急浪高,不能过去。
  咱们马上转移到别处去。现在……”
  “白队长!过来一下。”后面传来粗壮的叫声。
  王东海身受几处伤,不是腿上有块弹皮,他怎么也不会听于团长的话,向后方转移。这硬汉子忍受痛苦的力量,真是使人吃惊。每次受了伤,他当时都似乎发觉不了,可是当战斗全部结束,别人给他包扎伤口时,他才感到是有点痛,但从不皱一下眉,吸一口冷气。仿佛那受伤的部分和他的身体是分开长的,他根本感觉不到似的……。这时他坐在地上,听到前面的情况,心焦得象火烧,急想上前看看;可是爬了几次,却又倒下了。
  “你别动。王排长,你的意见呢?”白芸应声赶过来,扶起他。
  “白队长!”王东海有些激动地说,“敌人快上来了。如果天亮前过不去河,我们就要全部牺牲!把枪给我,你们……”
  “不,不!”白芸已领会他的意思。
  王东海在突围时就坚决要留下掩护大家;结果大家苦劝又带强制地才把他背出来。白芸刚入伍时就和王东海在一起待过,她深知这个青年排长的一切,于团长也经常号召大家向他学习。她对他充满敬重和热爱。进一步说,作为一个姑娘,她的心上也印上了他的影子……白芸怕他一提出这事,就会引起其他伤员的响应,这样又会发生一场不容易做的说服工作。所以没等他说完,她就抢着说:
  “王东海同志!你不该那样想。我们一定要把全体伤员送到根据地!”她转回头朝大家说:
  “同志们!提起信心来,把伤员送到,完成咱们的任务!
  大家有勇气没有啊?”
  “有!”五六个女卫生员和七八个战士,一齐响亮地应道。“同志们,”白芸更加充满信心地说,“以我看这条河不太大,一定有能过去的地方。天太黑路又不好走,敌人是不容易找到我们的。我们先转移到树林里去,隐藏起来;再到村里找个向导,带我们过河。大家同意不同意?”
  “同意!”
  “走!”
  以狗叫声为目标,白芸带着两个战士摸到一个村庄。
  白芸在前,两个战士在后,慢慢地顺着墙根往里走。遇到一个门口,他们停下来。白芸瞪大眼睛,想看清这房子是个什么模样。
  这是一幢三间茅草屋,它矮得白芸那不高的个子已快触到屋檐。看得出,由于太陈旧,它象个驼背的衰弱老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门板已烂掉几块。泥墙上的两个小窗户,堵满破席乱草。现在,它紧紧地严实地闭着。
  白芸心里寻思,这一定是家穷苦人,就是不能说服他们去当向导,也可以打听一下情况,至少不致于坏事。于是,她悄声对战士们吩咐几句,他们分别闪到墙的两端去了。白芸轻轻敲了一下门,马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又略重些敲了几下,轻声叫道:
  “老乡,开开门呐。”
  里面有了动静。
  “老乡,快开开门呀!”她又叫道。
  “谁?”里面传出一声问话,是个女人。
  “老大娘,开开门你就知道啦。快点呀。我被雨淋坏啦!”
  白芸非常温和恳切地要求道。
  里面又骚动一阵,并有小声说话的声音。接着,门无声地开了。
  街上的狗又狂吠起来。
  白芸左右环顾几眼,随即闪进门里,回身又把门关上。一股暖气,向她扑过来。
  “老大娘,别怕。我是个闺女呐。”白芸极力安慰看不清模样、站在她跟前不动的人影。
  “闺女?从来没听有叫谁老大娘的。你是,你是什么人?”
  对方疑惧地问道。
  白芸才发觉这“老大娘”的称呼包含着多末重大的意义。只有八路军对年老的女人才这样称呼呀!只因她在根据地叫惯了,忘记敌占区的人们是听不懂的。她更温和地说:“老大娘,我们那地方都这末叫。我真是个闺女呐。大娘,你家还有谁?”
  “噢!一个老伴,两个孩子。你是来借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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