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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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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国清寺的拈花茶室中,茶香弥漫,正有四位雅士围坐檀桌边,谈茶品茗。国清寺方丈癫大师站在一边,为他们把盏冲茶,听着四人说话,只是微笑不语。

“香馥人口,回味绵长,好个洞庭碧螺春,可称得天下第一茶。”说话的是坐在北首的一个面白微须、骨骼清奇的中年道人。他手中捧着白玉盏,凑到鼻端闻着茶香,面上陶醉,口中赞叹不已。

“紫薇道长此言差矣。”东首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捻须摇头,神态颇不以为然,“碧螺春虽属上品,但终不及我福州乌龙甘醇浓厚,香泽悠远。”

西首一个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的华服老翁笑眯眯地道:“茗斋主人何必自傲,岂不闻诗云:‘百草逢春未敢花,御花葆蕾拾琼芽。武夷真是神仙境,已产灵芝又产茶。’说到茶中极品,有哪个及得上我武夷大红袍?”

儒生打扮的老者头摇得如拨浪鼓,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武夷老仙说笑话吗大红袍虽也不失为珍品,可惜年年全部贡给皇家。你老人家现今喝的,只不过是二流次品罢了。”

“次品?”那老翁面色本来就红,这一下更是涨得如同霜后的柿子,提高声音道,“老朽不才,就住在武夷绝顶,那三株万金不换的玉枞树便是我家中之物,老何,你敢说我喝的是次品?”恼怒之下,出言不逊,茗斋主人立马变成老何。

那紫薇道人慢吞吞插言道:“家中之物又怎样?恐怕你武夷老仙舍不得喝,都换成银子啦!”

“呸!呸!”那老翁更怒,叫道,“紫薇老道吕春阳,你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钱算个什么东西?我会像你那么没出息吗?”

癫大师在一旁微笑道:“三位不要争了,且听一听茶痴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三人都住了口,把目光投向了南首的那个大汉。那大汉似乎是个乞丐,领下胡须蓬乱,虽身着一身百衲衣,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案上的白玉盏,一语不发。

紫薇道人突然吸了吸鼻子,道:“茶痴,你带来的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香?”

那大汉这才点点头,咧嘴笑道:“紫薇道长是识货之人。茶道者,叶占五分,水占五分。我这极品滇红,取自大理岷山峭壁上的千年金毫树的春芽,水则取自玉龙雪山的万年雪水。凡品冲个几次,早就淡而无味,可我这极品滇红,七蒸七泡后,仍旧余味无穷。正所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茗斋主人从鼻孔里味了一声:“胡吹大气。滇红偏居一隅,哪里比得上我乌龙茶遍传中土,源远流长?”武夷老仙怪声道:“乌龙,乌龙。嘿,除了乌龙,天下就无茶了吗?”转头对茶痴道,“茶痴兄弟,老哥信得过你的话,滇红确是上品。你老弟将万贯家财散尽,全都换了茶,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凭这份痴心,老哥我就自叹不如。”

紫薇道人道:“咱们别窝里斗啦。癫大师,我们几个都将珍藏献了出来,下来就该你啦!”癫大师微笑道:“荒山野寺,哪里有什么珍藏?老钠这里,无非都是些寻常花茶,难入几位茶君子之口。”

茗斋主人叫道:“谁不知道你癫和尚是茶中圣手,半生为茶而癫?你得了‘五湖烟雨’的事已传遍江湖,哪个不知?不必揣着明白装煳涂啦!”

癫大师仍是一副弥勒佛模样,微笑道:“哪里有什么‘五湖烟雨’?江湖上流言飞语,以讹传讹,不足为信。几位贵客今日来到寒舍,带来的都是茶中极品,老袖大饱口福。善哉,善哉。”

武夷老仙道:“老和尚真是小气。我们几位虽不成器——”

“是你不成器,”茗斋主人双眉一轩,冷冷插言,“别把大伙儿都捎上。”

武夷老仙翻了翻白眼,续道:“一一但对于茶道一门,我们几位可称互为瑜亮,难分伯仲。放眼江湖,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何人敢来你的茶室?还有何人堪配品尝你的‘五湖烟雨’?”

癫大师但笑不语。茶痴突然道:“得罪了。”身形一晃就向室角一扇小门扑去。

癫大师袍袖一拂。茶痴只觉一股大力袭到胸前,锐不可当,登时连退了三步,叫道“好个混元功!大师便这样对待老朋友吗?”

癫大师双手合十,道:“老钠得罪。”回头对童子说,“快去看看,二公子还没有到吗?”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多蒙大师牵念,我来迟了。”

众人齐齐向门口望去,正看到一位年轻公子。只见他一袭天青色绸衫,手握折扇,细眉俊目,两个嘴角微微上翘,像是一直在微笑。他举止风雅,仪态潇洒,显得极为可亲。

他见到室内竟有这么多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愕,对大伙额首示意,但迅即嗅了嗅鼻子,眼睛一亮,点头道:“碧螺春、大红袍、福州乌龙,好。咦,居然还有极品滇红,难得,难得。”

几位茶中圣手见他只是嗅了一下,就将各人的茶说得丝毫不谬,登时大吃一惊。癫大师却是满面春风,微笑道:“二公子忒也沉稳,让老钠等得好苦。”

叫做二公子的年轻人进得堂来,笑道:“我斋戒了三日,诵了一日南华经,适才又去洗了个澡,不如此,哪敢进人大师的拈花精舍?”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突然摇摇头道,“可惜,可惜。”

紫薇道长目光闪动,问道:“可惜什么?”

二公子团起折扇,以扇柄点了点桌上的白玉杯子:“好茶需有好具配。这景瓷白玉杯虽然不错,斟上碧螺春,显得青白玉润,茸毫毕现,自是相得益彰,却未必适合大红袍、乌龙、滇红。”

茗斋主人眉毛扬起:“哦依你说来,我的福州乌龙该用什么杯?”

二公子脱口而出:“乌龙色泽较深,依小可浅见,非宜陶不足以衬其贵。用宜陶注汤,既可助其醇厚芳香,又能显其深远之意。”茗斋主人还要说话,一旁武夷老仙性急,叫道:“那我的大红袍却又用什么杯?”

“大红袍位于奇峰绝壁,自有清奇甘冽之气,非越瓯不足以耀其奇。用越瓯注汤,既可映其质厚肥甘,又能瞻其清高之意。”

茶痴脸上突现心悦诚服的神色,一揖道:“佩服,佩服。敢问公子,那三种茶分别配景瓷、宜陶、越匝,滇红却配哪一种?”

二公子道:“仁兄不要多礼。滇红嘛,这却难了。”茶痴躬身又是一揖,道:“还请公子不吝赐教。”二公子还礼,沉吟道“寻常滇红倒还罢了,仁兄的滇红,却是极品中的极品。茶叶固是极难得之物,这水嘛虽热气氤氲,但隐隐透出寒冽之意,似乎是晶莹雪水所化。”

茶痴挑起大指,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公子续道:“依小可管见,须得用建盏中的琥珀杯。用建盏注汤,既可显其红精绿魄,又能彰其孤绝之意。”

茶痴似乎痴了:“公子之言,令人茅塞顿开。可是,那建盏本就难侧口寻,建盏中的琥珀更如大海捞针,却到哪里去找?罢了,罢了,在下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如愿,死都难以膜目啦。”不住摇头叹息,意兴阑珊至极。

二公子微笑道“兄台何必如此?小弟家中恰巧还藏有一副贞观年间的建盏琥珀杯,改日便送了你吧。”茶痴大喜过望,突然拜倒在地,竟向二公子磕了三个响头。二公子大惊,急忙搀扶:“兄台何故行此大礼?”

茶痴道:“那建盏琥珀杯价值万贯,在下身无分文,除了几个响头,无以为报。”

癫大师道:“茶痴老弟不必如此,琥珀虽贵,终是身外之物,况且对富甲一方的二公子来说一一”二公子搀起茶痴,打断癫大师的话:“大师,在下已等不及了,要逐一品品几位的仙茗,叨扰,叨扰。”

武夷老仙、紫薇道人、茗斋主人都是素来自傲,但听了这位公子一番论杯,显是茶道高手,信服之下,均有心结纳,当下都挽袖作势,欣欣然要整治壶盏。

癫大师早就不耐,一把揪住二公子的袖子,道:“二公子,这里的茶哪堪入口?走,内舍请,内舍请。”

此言一出,几位品茶圣手无不变色。紫薇道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茗斋主人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但双臂带动袍袖微微抖动。武夷老仙面皮涨红,瞪起眼睛叫道:“老癫,你说什么话来?”癫大师还未说话,茶痴推盏站起,笑道:“癫大师说得不错,这些茶原不值高手一晒。托二公子的洪福,我等便见识见识那名闻天下的‘五湖烟雨’。”

二公子又微笑,道:“且慢,好茶尽在此处,内舍还有什么?”癫大师一愕,道:“真人面前不打班语,‘五湖烟雨’在内舍等候公子多时啦!”

二公子摆手不语,径自向东厢墙角的一个古色古香的丹瓶走去。

丹瓶中插着一束干叶,毫无机趣,显得糟驳凌乱。旁边的小窗外吹来徐徐清风,花枝上无数枯黄的叶子簌簌抖动,似乎要随时零落下来。

二公子俯下身去,凝神注视那丛黄叶,良久不语。癫大师皱眉道:“些微干草,有何奇特之处?”二公子赞叹道:“正所谓大巧不工,烘青而不损自然之态,窨制而匿其造化之形。苦头陀制茶之技,竟精微如斯。”

癫大师脸上变色,失声道:“难道这才是‘五湖烟雨’?那内舍的……却是什么”?蓦然高声叫道,“苦头陀,你出来!”

内舍的门吱呀一响,走出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头陀。这头陀五短身材,两道浓眉凝成一团,似乎蕴藏着无限苦楚,头上一道银环箍住了满头乱发,穿着一件藏青的直掇,手里捧着一个圆桶玉器。他举了举圆桶玉器慢吞吞道:“这是极品蟠毫,颇费工夫,也是好茶。”

癫大师两道白眉竖起,显得怒不可遏:“你将价值连城的‘五湖烟雨’随随便便插到丹瓶之中,暴珍天物,却以蟠毫冒充,欺骗老钠,却是为何?你……你…他奶奶的。”越说越急,哪里还顾忌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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