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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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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内,一个丽人静静坐在几案边,手拿一管小狼毫,正低头凝神作画。她身后的北墙、东墙、西墙三面都是用紫檀木板隔成许多格子的宽大木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层层的黄白宣纸。

她对面几步远的地方,正有一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这人身穿褐色长袍,约有五十岁年纪,面容清癯,颌下长须已有些花白。他面容肃然,双眉微锁,目不转睛望着那位白衣丽人,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我已来了半个时辰了,你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这男人道。他的声音极为柔和,带着一丝沙哑。

那丽人充耳不闻,只顾凝神作画。几笔淡墨勾勒,宣纸上现出一个人的头像。那头像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两道浓眉,一双略显细长的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在愉悦松心地微笑。那丽人看着画像,嘴角也微微上翘,泛起那种微笑,像是在学画中人的样子,眼神中全是爱怜之意。对面那男人看到这种情景,脸色微变,突然将视线移开,去看窗外的小池塘,眼神中又增添了一种隐痛。

那丽人痴痴望了一会儿,将嘴唇凑到像前,轻轻吹了几口气,将墨迹吹干,然后站起身来,将这幅画捧起,转身小心翼翼放到画橱之内。然后,又取了一张宣纸出来,回到几案边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拿起画笔,下笔勾勒,又是一个人像的轮廓,看上去,画的还是那个男子。

穿褐袍的男人远远看到了,又扫了一眼高高的木橱。木橱中无数的宣纸,像是厚厚的纸墙,画过的已经有半数之多,难道都是同一个人的画像?

“我给你带了东西。”他转回目光,慢慢说道,语气尽量平静舒缓。

“齐大堂主,你这次带的是一箱人腿,还是一匣眼珠?”那丽人终于开了口,眼睛仍注视着桌上的画纸,白玉般修长的手指稳稳擎着毛笔,嫣然一笑,“第一次我很怕,可是看多了,我就不怕了。而且,我还越来越喜欢看。你知道吗,再有神、再多情的眼珠,剜出来就像个黯淡无光的鱼漂子。”

这男人正是齐孟尝。这个名字近年来在江湖中日渐响亮,他执掌的暖春堂也是自点春堂覆没之后逐渐崛起的奇峰。十几年前点春堂作为江北霸主,联合了江北十个门派,订立了攻守同盟,当时暖春堂是十派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八年前,点春堂在长江边与江南正义盟血战覆灭之后,暖春堂异军突起,势力快速壮大,竟后来居上,成了江北十派中的龙头。如今经过多年运筹,暖春堂已隐隐有了当年江北第一大帮点春堂的风范,其余江北九派虽有不甘,但也无力抗衡,只得渐渐依附于他。

那丽人正是被齐孟尝金屋藏娇的楚惜衣。她凝神作画,根本不抬眼看齐孟尝,竟像是对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齐孟尝将声音调重更加轻柔:“我给你带了水月斋的花粉。”楚惜衣停下手来,似乎甚出意外,随即摇头道:“除了脂颜斋,我哪儿的水粉都不会用的。”

齐孟尝道:“水月斋是望江城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水粉更是江北一绝,可比脂颜斋的货强得多。”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红匣。楚惜衣鼻中哼了一声:“水月斋的水粉一向是那些青楼歌妓的最爱,难道你要我和她们一样?”

齐孟尝本来要将红匣放到桌上,闻听此言,登时一愣,忙赔笑道:“我可万万没这个意思。惜衣,你荣宠高贵,是高栖在梧桐枝上的凤凰,那些歌妓,跟你相比,不过是一群乌鸡。”惜衣冷笑一声,抬起头,微蹙娥眉:“对了,这次我这只凤凰又丢了你的脸,可你为什么不恼?那个性蒋的花花公子胆子小的很,叫我真是失望,你本该砍了他的腿给我出气的。”

齐孟尝敛了笑容,眼神中露出了一抹痛苦之色,低声道:“我堂堂的暖春堂主,你总该给我留一点面子。难道在你眼中,我还不如那些招蜂引蝶的浪荡子吗?”楚惜衣笑吟吟道:“不错,我丢了你的人,撕了你的脸面,那你为什么不杀我?”齐孟尝的眼神更是痛苦,手臂在袍袖中也簌簌抖动。他喃喃道:“惜衣,你很清楚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伤害我?难道你真的以此为乐吗?”

楚惜衣的嘴角微笑,眼中露出了一丝残忍,像是猫在玩弄掌中的一只老鼠,道:“我听说你已经练成了水火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天下还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

“我虽有金刚不坏之身,可是你却知道我最软弱的罩门。”齐孟尝用手抚抚胸口,神情更加痛苦,“我一片真心对你,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没完没了地刺痛它?”这个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一代大豪,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更像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因为当我刺痛它的时候,是我觉得最快乐的时候。”楚惜衣的笑容如花绽放,显得更加开心。齐孟尝倏地站起身来,眼睛瞪起,脸色涨红,两腮鼓胀,像个爆裂的球一般,极为恼怒。楚惜衣却不再理他,又低下头开始作画。

齐孟尝的袍袖猛烈颤动。他的脸色时而煞白,时而血红,像是竭力克制心中的怒火。过了好半天,他突然泄了气,垂下头,脸色也渐渐复原。他缓缓开口,语气又恢复成原来的镇静。

“我知道你画的人是谁,也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齐孟尝没有说完,一拂袖子,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楚衣的手僵住了,半天也没有再落下去,她幽幽叹了口气,泪水缓缓沿着白的脸庞滑落下来。

四 细雨鱼儿出 微风燕子斜

长江滚滚向东,至彭泽受小孤山两峰阻隔,江水一划为二,至华阳,两道江水又重合为一,继续向东蜿蜒而去。在这两水交汇之处,江面开阔,水流湍急,江鱼肥美,风景绝佳。大江北岸,又一个天然的凹湾,原是一个古驿道渡口,后因江水改道南移,这里江水渐浅,渡口也随之闲废。

望江富户孙若虚,购置了沿江北岸十余亩山地,依山傍水,建起了一座大宅院,叫做临江山庄。山庄循山势而建,分为前中后上大跨院,天然的石山、溪流、古树俱纳入园,在从福州青睐巧匠雕琢布置,气势磅礴而有古韵天成,蔚为大观。那座江边的古渡口,也建成一座水亭,有虹桥余岸相通水亭体育虹桥浑然一体,如同一条弯探入江的巨龙。水亭古色古香,颇有雅趣。面对宽阔的江面,风景一览无余。孙员外甚是中意这座水亭,以前闲来常邀几位挚友,在亭中安排几杯小酌,听听江上渔夫的渔歌,看看片片飘过的白帆,自由一番闲情雅致。如今封江数月,江面已无船只往来,江水滔滔,空余寂寥。

这是个多雨的时节,细雨飘落到亭顶,发出沙沙的声音。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昏暗,水亭中却还有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倚着亭边的美人靠,望着暮色笼罩下黑黝黝的江水发呆。她叫孙小倩,是孙若虚的女儿。

向栏外望去,霏霏的细雨织成一道细密的网,显得凄迷而又静谧。这时,亭边不远处的江岸上,走来两个衰衣,挎腰刀、提灯笼的人。遥遥看到孙小倩,其中一人叫道:“小姑娘,近日看没看到又船过江?”

小倩沉下脸,没有答话。另一个人接口道:“过你个头啊!半年都没船过江了,这样的鬼天气有下着雨,哪来的船过江?他娘的,这么冷的天,还让老子巡江。走吧,赶紧道前头沽一壶老酒去。”

先前那人又对小倩叫道:“小姑娘,若是有人过江,赶紧告诉我们,否则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人打个冷战,不耐烦地扯了他一把,道:“行啦,少罗嗦,赶紧走吧。好冷!”两人喃喃抱怨着,沿着江岸渐渐远去,灯笼也变成了两个小红点。

望着那两人走得远了,小倩百无聊赖,自言自语道:“她怎么还不来?”

“在等我吗?”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她后面几步外的亭角处,现出一人,像是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幽灵。她一袭白衣,一头长长的白发低垂下来,几乎完全遮住了面目。小倩露出惊喜的神色,蹦蹦跳跳跑上去,拉住那人的袖子,撒娇道:“当然啦!除了姐姐你,我又没有别的朋友。”

听到朋友两字,那白衣女子心中一热,握住小倩的手:“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自然就把你当朋友呀?那我可吃亏了。”

“傻丫头,你何止是我的朋友,我几乎把你当家人对待了。”

“真的?太好了!那……你的家人呢?”孩子总是有无穷的好奇心。

“家人?”对这个无比简单的问题,白衣女子却踌躇起来,似乎难以作答,“是啊,我的家人呢?嗯……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家人就是你呀!”

“等于没回答,不过我喜欢这个答案。”两人都笑起来。。电子书下载

“小倩,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望江城中的花灯要连摆三日,你不去城里看热闹,却一个人躲在这黑漆漆的地方。”

“我一边等你,一边听雨。”

“哦,听雨?这句话可不像是个孩子说的。”那白衣女子拉小倩坐下。

“我可不是孩子啦,都十四了。”小倩嗔了一句,然后转头托起下巴,望着雨丝,道:“我喜欢听雨。在安静的夜晚,倚在栏边听雨,心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愁绪。”那白衣女子失笑道:“还说自己不是孩子?这便是”少年不谙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啦。你这样的年纪,情窦未开,哪里有什么愁,什么怨?不过是少年情怀,感于风花雪月罢了。倒有一首词,是写听雨的。你既然喜欢雨,我就念给你听吧。”

小倩拍手道:“好啊。”那白衣女子轻咳一下,低声吟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吟了两句,她突然停了下来,低下头,或许是忆起了年少轻狂之时的往事,或许是嗟叹无情时光的匆促,显得有些落寞和凄凉,长发的发梢也随着晚风飞扬。她微叹一口气,续道:“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念道这里,她却忽然有叫住了口,痴痴望着栏外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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