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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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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月能喝掉三四百文酒,我养不起你。”李寄兰抿嘴微笑,眼波流转间,柳飞卿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感情。
虞璇玑手里拿着那张名刺,到前堂不过半柱香时间的路,却是思绪万千,那张厚厚的红笺握在手心,染了五点指印……
“娘子……”春娘轻唤。
虞璇玑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指也染了极淡的红,那醒目的朱红,让她想起十五年前,那时……她吸了口气,直起腰杆,将那名刺交给春娘,自己缓步走到堂外。
堂外阶上摆着一双半旧皂皮靴,虞璇玑用脚脱下自己的重台履,而那双靴子的靴尖比她的履尖还多了两三吋,一大一小,她望着靴履,莫名地难受起来,一甩头入堂。
前堂用帘幕隔成中左右三间,中间正堂放着一架屏风,屏风前的主座放着黄木案与一个兽足扶手,主座前雁翅似地摆了六个座位,用来宴客其实并不算太宽敞。左右间则是各摆着一张案与两个座席,是用来待客的。而那人,就在左间,他背着手,站在左间窗边,虞璇玑轻轻来到帘旁,手攀着帐勾。
总是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虞璇玑的手指抵着铁勾尖,感觉刺痛似乎不是痛在指上。
她咬着唇,极力地忍着,然而,却在听到他唤她的时候,心中有一小块地方,崩解了……他轻声唤“岫嵬……”
十年了,十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这么多年来,她以字为名,已无多少人知晓真名、知晓真名背后的二十年。
“久违了。”虞璇玑说,冷峻的表情掩盖住内心的波动,她望着他拱拱手入座,他大她六岁,眼下已是三十五六岁壮年,不复当年的少年模样。
春娘送上茶来,敏感地发现主人与客人间那种奇妙的氛围,送了茶不敢多留赶快跑开,躲在窗下偷听。
只听见一阵沉默后,客人说“我回京述职,刚到吏部就听说妳的事,往礼部探听了妳的住处,就来了。”
沉默………
“妳……好吗?”
沉默……
“五年前,我们曾送信到南陵,妳收到了吗?”客人还是耐心十足地问,他的声音低沉,却像羊毛一般柔软,春娘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只见虞璇玑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那客人留着短觜,肤色黝黑,一双虎目湛然有神,鼻梁高挺,颇有一番英气,娘子到底怎么了?春娘完全搞不懂。
“听那时送信的家人说,泉涓的丈夫也在幕府为官,听说泉涓做夫人也做得颇有架式,不过想起她当年里里外外地打点,也不意外。”客人徐徐言道,有些感叹地说“只是妳……到底是变了……”
“十年了,谁都会变。”虞璇玑终于说话,声音却紧得像一根弦,随时都会绷开似的。
“也是,妳也变了……”客人低低地说,他看了虞璇玑一眼“我听吏部官吏说起妳的时候,还以为妳……”
“以为我一离李家,就跟了李千里做妾?”虞璇玑冷笑一声,声音倒是恢复正常,却带着更深的自嘲跟痛苦“要是真的倒好了,李千里仕途得意,我若是他的小妾,早受了封诰,大小是个七品外命妇,起居八座前呼后拥,要真是这样,我鞍前马后地巴结他还来不及呢!逃出来?我没那么傻,放了荣华富贵平白给人糟蹋。可惜人家还看不上我,所以今日蜗居平康坊,还让他当着天下士人照脸啐我一口。”
“妳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客人叹了口气。
虞璇玑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吸了口气压住怒火“我知道你有心,也感你的情,可我不愿再见你、再见你李家任何一人,见了,就让我想起他!请你离开,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客人无语,饮干了茶“人都死了,何必呢?”
“就是因为他死了,我才更恨他!恨他还能好死,恨他对我的恨意毫不在意,恨他连我出人头地大富大贵都捱不过,恨他无用到连让朝廷挫骨扬灰都够不上,恨他就连死都还想着他自己,贱人!”虞璇玑咬着牙,恨得发抖的双手紧握着,犀利的眼神扫向客人“可说到底,我最恨的人,还是你!”
“我知道。”客人说,他起身,平静的表情上没有一丝心虚“我负了妳,可我不后悔娶了夫人,事实证明,若不是因为夫人,我不可能三十余岁便外放刺史,更不可能被调回来接掌东宫詹事。”
“靠着裙带起家,有出息!”虞璇玑讥销地说。
“娶名门女、做清望官,谁人不想?至于靠得是夫人的裙带还是座师的玉带,在我看来都是一回事,我的才学智谋不下于人,凭什么要苦巴巴地熬资格?若能少几十年奋斗,有何不可?”客人毫不在意虞璇玑一脸鄙夷,只是寂寞地笑了笑“夫人是西京名门,唐安公主之女、陛下外孙,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向阿爹说,把岫嵬给六弟,我要娶韦氏。”
虞璇玑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西平王当世英雄,临了出了你这个无耻之人,你给我滚!别弄脏了我的门庭。”
“无耻也好,有耻也罢,而今我将为东宫詹事,从男人的角度,当初舍了妳,并无不当。”
“当初认为你是一生托付,我竟是睁眼瞎!”
“岫嵬,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事失算,当初以为六弟才性庸碌,若能得妳,他必会好好珍惜,妳多少也能帮他成就一点事业,却没想到他也有改娶高门、妄图显达的心,是我对不住妳。”客人深深一揖,不待虞璇玑回答,又说“不过妳的底细早晚藏不住,还是回南陵去吧,不要再图仕宦,让珠玑为妳找个丈夫嫁了,不也很好吗?”
“我有什么底细?无非就是你西平郡王家一个下堂媳妇,哪一条大梁律规定弃妇不能为官?笑话!男人就能停妻再娶、改婚高门照样显达,被抛弃的女人就必须藏着掖着,亏你还有脸说明年做东宫詹事?詹事就是东宫宰相,说出这样的混帐话,你不丢人,我都替你脸红!”虞璇玑冷笑不绝,心中却一阵阵心凉,当年那个英姿勃发、顶天立地的男人去了哪?十五年官宦生涯,当真把他滚得如此埋汰烂污?
“妳是弃妇,又跟御史大夫结了仇,即便让妳有一日登科,御史台不会放过妳的,必要翻扯出妳的事,将妳弹劾罢免,到了那时,不是更丢脸吗?”
“随便他们,如果弃妇不能为官,那我就去淮西,给节度使做小妾,彻底做个祸水红颜,弄垮梁国!”
“淮西?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是个痴肥的死老头啊!”
“御史大夫、吏部尚书,三省长官三公三师太上皇也是痴肥死老头,在朝官眼皮底下,我觉得也跟在节度使身体下没什么差。”
“妳就这么想当官?”
“我只有这个出路。”
“妳还可以回乡教书嫁人。”
“我在南陵一日,就一日不能摆脱当年,我既已逃出,岂能再回去?”
客人深深一叹,不再多言,从怀中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锦囊“这是夫人说要弟妹的一点心意。”
“这里没有弟妹,这钱,留着给你治痿病!”虞璇玑怒不可遏,口不择言,客人脸色一沉,把那银子丢了就走“喂!拿走!”
客人也不理会,径自穿了靴子就走,虞璇玑追出门外,倒履而出,此时,却见一个青袍官员手持一份卷轴入门来,见那客人一身绯红袍服,只挑了挑眉,转脸问虞璇玑“妳是士子虞璇玑吗?”
“在下正是虞璇玑,不知足下何事见教?”虞璇玑觉得此人来得奇怪,拱手一揖。
那官员上下打量她一眼,只见她身穿居家的素白襦裙、水红半臂,足下履却倒着穿,不着痕迹地一笑说“我来宣达礼部符,虞士子请接。”
符是上对下的公文,显见是礼部要给虞璇玑的命令了,于是她深深一揖“虞璇玑恭聆礼部训示。”
“尚书省礼部为南陵士子越州虞璇玑,行止欠详,卷入多次科场舞弊,本已由恩科主考黜落,然我陛下恩泽广施、不计前犯,特命礼部下符,准予入考。士子需于科考当日由主考亲策亲问,若有贤才,可酌情录用,若实属无行无才、徒有虚名之辈,黜落六年以示惩戒。
符到奉行
礼部主事 崔知远
礼部郎中常清 令史封得晨
书令史 池谦
弘晖五十九年十一月九日
右尚书省下 ”
官员一口气念完,虞璇玑连忙说“诺。”
“恭喜虞士子。”那官员将礼部符交给虞璇玑,也不用点茶水便告退离去,临走前淡淡瞟了那客人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上马离去。青袍官员绕出曲巷,对身旁的小厮问“那位绯袍官人是谁?”
小厮说了,那官员点点头“你很机伶。”
“郎君说过,跟着郎君只要见官就得问是谁,我记住的。”那小厮说,又把刚刚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官员淡淡一笑,显得和蔼了些。
主奴二人来到天门街外,在含光门前下马、递出勘合,小厮牵马离去,那官员步行入内,右一弯、左一拐,竟是进了御史台,入台路上并未再递出什么证明,遇见人也只颔首招呼,熟门熟路显见是御史台官,他直上了御史台最深处,在一道双开门前站住,敲了敲门“监察里行邵景,求见台主。”
“进来。”李千里那一贯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邵景开门、入内,并未脱靴,只站到前方一块宽约五尺、长约八尺的粗布上,这是御史台的发明之一,为了减少脱靴穿靴的时间,干脆铺块布,如果没有能够长谈的事,说完就出去,不必浪费时间穿脱靴子,李千里抬头看了邵景一眼“站着还坐着?”
“站着。”
“说。”李千里拿着笔,起身站到案外。
“下官适才传礼部符与虞璇玑,在虞宅中遇见坊晋二州刺史、西平郡王李良器之子李元直。”
“去做什么?”
“不知,但是小厮打听的消息说,李元直此番回京述职,午前才出吏部,回家待了片刻就往虞宅去,小厮与李宅马夫闲聊间得知,虞璇玑似是李家故旧。下官去时,已在虞宅待了约莫两刻钟,而且正撞见虞璇玑追着李元直出来,似有争执,特来禀告台主。”
李千里一点头,凤目微眯,唇线扯了扯,邵景便知道自己今日得了个彩头,又听李千里说“很好。为何注意李元直?”
“其因有二,一是厘清虞璇玑的交游,二是李元直晋为东宫詹事的制书正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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