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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熬的汤-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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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聊,从包里摸出临出门前从老四那里捞来的《十日谈》开始看。快下课时,等我把一本厚厚的《十日谈》翻了一半,老三的那个“移位寄存器”的程序还在难产中。

他气得狠咬笔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说程序员和钳工是一个工种。”

“又不是C++之类的,只是硬件描述语言,悠着点吧。”

我回寝室继续看书。正在泡泡面的老二一脸讶异:“老大不出去约会?当心小美眉被抢走……”他边说边拎起他自己那个旧得有些离谱的勺子去冲洗。那勺子是铝制的,边缘部分可以看到小簇白色的氧化铝。

我看着心里犯寒。又不是胃酸过多,成天吞氧化铝也不是个事。“破勺子丢了吧,我这儿好几个,给你一个塑料的吧。”

老二不怎么领情:“你的勺子不是一次性的吧。”

“两次性的,”我无赖地笑笑,“你用两次它不就是两次性的吗?”

老二对着一碗刚泡好的泡面开始唉声叹气:“又是泡面,越吃越觉得恶心。不大敢去食堂啊……”

突如其来的事件,校门被封锁了,不许回家,不许外出。学校里人心惶惶,有些学生如老二甚至不敢去食堂吃饭。至于原因,很简单。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严重急性呼吸综合症),缩写SARS。中国人一般称之为“非典”。

“不错了,想想非洲的难民。”我说。

“干嘛要这样比?我们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代表新中国未来的大好青年……”

“那么,想想吃完饭你要去哪儿?”

“见她。”

“那就这样想。吃完就可以见她,是不是就容易下咽多了?”

老二咧开大嘴笑:“老大,你的专业应该改成心理学,太体贴了。”

我合上书本,把书放回老四的书桌,冷幽幽地看了一眼老二狼吞虎咽的样子,说:“见了面打KISS时记得两人都要戴上口罩。”

“知道了。”

“还有,口罩省着点用,现在学校里已经脱销了。”

老三迅速吸完最后几根面条。“老大,刚才夸你的话,我收回。”然后,像是怕我踹他,他迅速掩上门跑了出去。

夜晚是网络繁忙的时段,四只虫子济济一堂,沉迷在虚拟世界里。我百无聊赖地去以前常去论坛里看看有什么新帖子。有人发贴——
逃避不一定躲得过;
面对不一定最难受;
孤单不一定不快乐;
得到不一定能长久;
失去不一定不再有;
转身不一定最软弱……

在帖子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唐雨的回复:离开不一定我不爱。

我一愣。正在这时,辅导员的电话来了。

接完电话,我神情严峻地一间间宿舍踢门而入:“上头交代:因为宿舍楼里发现一例疑似非典,所以我们整栋楼被隔离了……”眼看着一个个屋里的人轮番吐血,我补充说明:“从今天开始停课,不许出门,有人送饭进来,大家尽量不要串门……”

最近真是倒霉,失恋没多久跟着是牢狱之灾。

短消息一条条欢天喜地地挤进来,几乎把我的手机撑爆。天知道这年头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乐呵看热闹的人怎么这么多,还是大家都乐于为中国电信事业做贡献?
“你们那里发现非典病人了?”
“发现了几例被感染的?”
“你现在是不是被隔离了?”
“你非典?”

我干脆关了机。

宿舍楼准时熄灯断电,我走到阳台上吹吹夜风,可静谧的夜很快被打破。楼上楼下每个阳台都站着一两个父老乡亲,乱七八糟喊什么的都有——
“明天吃饭不要钱啦!”
“放假啦,非典啦,明天不上课啦!”
“我很年轻啊,我还是处男我不想死啊!”

我折返回到寝室里睡觉。睡到有点迷糊,突然老四轻轻开口问:“死了是不是可以看到那边的人?”

“别胡说!”老二的声音有点虚。

我翻身下床,把小风抱过来,搂住了一起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小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白衣天使们送来了体温计、口罩和早餐,千叮咛万嘱咐后离开。我把吃的放在书桌上,体温计和口罩随手丢进垃圾筒里,然后爬上床继续睡觉。扰人清梦,道德败坏!

中午又有人敲门来送午饭。我一觉醒来,胃口大开,一荤一素全部吃光,心里想着免费的食物不吃白不吃,索性连早上冷掉的肉包豆奶也一起吃了。

下午,学校广播台的学生记者全副武装进来。(肖像描写:绿帽子?白大褂,白口罩,怪眼镜,胶手套,反正全身上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加起来还没我的手掌大,跟撒哈拉大沙漠里的保守妇女似的。)他们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算是一次采访,然后傍晚就赶鸭子上架来了一通肉麻到底的报道——
生与死的定义
不再界定为活着或者死去,
而健康的活着也不仅仅是对于某个个体才有意义,
我们选择生的意义
不仅仅为了亲人、为了朋友、
为了为此付出生命的医务人员,
更是为了生命的信念,
为了爱。

广播响得我们在寝室都听得一清二楚。老二老三老四千般感慨万般叹息:“我们怎么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伟大,突然觉得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所谓……”

我厉声叱责道:“这点政治温情就挡不住了,嫩!”想起刚才学姐打来电话,说我作为学生会主席在突发事件来临时仍能保持秩序有条不紊,在抗击非典第一线英勇奋斗,赚足了政治资本。摇摇头,我似乎看到自己手持一根血淋淋的警棍横眉冷眼地拦在一群哀嚎着企图越狱的囚犯面前,正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头发杂乱,脸色惨白,最好有几滴鲜血从额角渗出,比较有悲壮的感觉……

吃晚饭时,爸爸妈妈打电话来慰问受苦受难的儿子了。“皓然啊,听说你们学校有人被隔离了。怎么有人这么倒霉呢?”

老爸的话让我心里一阵唏嘘。“是啊,究竟谁那么倒霉呢。”

“你别到那里去哦,很危险的,飞沫传播,想想都觉得恐怖。”

“我不想靠近封锁地方也不行啊,我住在这儿。”

“什么?!小孩子不要乱开玩笑,你妈有轻微的心脏病。”

所以才把消息告诉健康的您啊。“我没有开玩笑。没错,就是我们这一栋楼,我被锁了一天一夜了,没有吃没有喝,没有自由。你们却到现在才想起我!”我慷慨激昂地控诉。

“谁说我们不关心你?你小子老是关机,让我们怎么联系你?”老爸气势汹汹地反驳兼质问。

我连忙去把手机打开,再跑回来继续听老爸的电话,边和老爸蘑菇边删了二十余条冗余短消息。

“老爸,我向你忏悔。中学时你逼我看了很多世界名著,我全部是囫囵吞枣没有好好研读。我现在好后悔啊,其实很多书都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像《基督山伯爵》啊,或者西德里?谢尔顿的《假如明天来临》也行,讲如何越狱的书真的蛮多,可惜我都没好好看。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好不容易应付完老爸那一头,扭头看看房里剩余的三位,个个对着电脑发奋图强。老四更是夸张,聊个QQ竟然也弄得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趁老四上厕所的一会儿功夫,我偷偷一看。哇,原来他在和他暗恋的那个女孩子聊天!

再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些话题啊,实在是无聊,除了天气预报,就是讲义心得体会,最新鲜的是老四还汇报我们现在的食谱。郁闷!我看了恨不能揪住老四那个不争气的脑袋往墙上撞。

一丝诡异笑容浮上我的脸庞,我在老四的凳子上坐下来,开始打字:“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再走出这里,所以有些话我一定要今晚说。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诚意……”

“老大,你在干什么?!”办完事的老四惊叫着冲过来。

晚了,那句暧昧的话已经发送出去了。

那边沉默了很久,老四的脸憋得通红。等了几分钟,回复赶到:“你想说的话是?”

女孩子这么说,显然是给了暗示,再不主动点就太窝囊了。我微笑着拉老四在电脑前椅子上坐下。叮嘱他:“最关键的句子,你自己来打。”

老四的手指按在键盘上时,微微发抖。我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警告:“要是你还是说些什么天气晴朗之类的话,我就把你踢出去睡走廊!”

老四可怜兮兮地看看我板着的脸孔,乖乖地打了那一句话,然后发送。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回复来了:“我也是。”

老四的脸顿时烫得可以煎荷包蛋。看热闹的老二老三搂着老四的脖子,集体为他欢呼。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心里兴奋到极点的时候,我突然隐隐生出一份心酸,有些怅然若失。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以白石的名义上了QQ。

做戏做全套,白石的资料都是填T大的。上线没多久,有人发过来加好友请求:“你是T大的?是T大建筑的?”

真新鲜,不是T大建筑的就不是男人吗?就不能上网聊QQ吗?我不加理睬,拒了,抱着手臂一边听音乐一边等着唐雨上线。

“白石,你好。”

“Linda,F大一栋男生寝室被封,你听说了吗?”我问。

“真的吗?哪一栋?”

鼻子里轻轻冲出一股气,我意识到自己在笑。她还是关心我的嘛。“不清楚,我又不是F大的。”

她沉默了的很久,然后发过来一条前言不搭后语的消息:“口语考糟了,估计过不了。”

口语?我懂了,她说的是她的雅思口语考试吧。她一直都那么努力,怎么会考糟呢?我愣了一下,开始有预谋地输入以下的文字——“也许我们很同命相连呢,前不久我也和我女朋友分手了。可笑的是,我至今都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就选择了另一个人。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也无法原谅她的莫名其妙。”

“白石,你知道的只是她离开你的事实。可是事实往往不代表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

“有各种各样的……也许,她爱你远远超出你以为的程度,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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