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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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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然一新的房间里,我凝视着镜子里那个秀发轻卷、娇艳欲滴的女子,良久,我扯过卸妆纸巾,擦去了那些眉粉眼影、胭脂口红。我已经没有了在飞机上浮想联翩的激动。我就是我,沉默寡言的乔北,不加修饰的乔北,我不会为任何人修饰自己,哪怕是师伟。或者说,正是因为对方是师伟,我才不愿意显出刻意的痕迹。
我的骄傲,不允许别人的轻看。
我扯过一条蔚蓝如澄净天宇的牛仔裤,上身套了一件写着New Money的黑色T恤。束着马尾辫的乔北有着光洁的额头,双颊有着自然的晕红。我笑了笑,转身出门。
锁门时,我瞥了一眼床上摊着的礼服裙,淡淡的绿色,像一个萦绕我心头很久的梦。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离开过南京这座城市,所以我从来没想起要到母校看看。
十几年过去了,老高中并没有什么变化,高大浓密的梧桐古树低眉顺眼地藏着不断鸣叫的新蝉,碎石子铺砌的小路蜿蜒进校园的深处。很多学校都把旧楼推倒盖起了充满暴发户气质的崭新楼房,而在这里,刚好相反,新盖起的实验楼和图书馆表面都古朴地做旧了,内敛着百年名校的大气象。
校工打量了我几眼,可能以为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并没有来盘查我。我沿着一条小径走向了当年我们就读的那所旧楼,现在好像是改作了行政办公楼,因为身着黑色笔挺中山装和深蓝套裙的男女学生们并不走向这边。
曲折的小径两旁,并没有棕榈等那些娇气而虚情假意的热带植物,而是数十年生、约莫有两层楼高的丁香树。正是花期的尾声,浓郁的香气中,淡紫色的落蕊时不时地旋转着飘落在我两侧,惹我一个春天的笑容。
走了一分钟左右,丁香花丛就到了尽头,桃树掩映的宽敞水泥路两侧,夹杂在绿荫中,是马灯形状的旧式路灯。
在其中一个路灯下,师伟正坐在乳白色的座椅上。
就是那个师伟,没有笑容的师伟。
他凝视着我一步步走近他,然后坐在他旁边。
我的心怦怦乱跳,脸上却装出淡然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会找到这里?”
师伟凝视着远处那池小小的人工湖,回答说:“因为这里是你最后一次和我说话的地方。”
这回答小小地满足了乔北的虚荣心。至少,师伟一直记得这个地方。
而且,是我在高三剩下的半年时间里都绕着走过的地方。我在心里为他补充。
师伟眉宇间有了阅历,周身散发着成熟的味道。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结实的肌肉轮廓还是能透出来。他应该刚刚淋浴过,周身有好闻的香皂味儿。他应该是才来不久。尽管他给我的电话,响在凌晨。
我问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
师伟唇上叼了根烟,“我认识的那个乔北是很执拗的一个人,她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心急如焚,她会矜持到最后一刻,才给自己一个验证真相的机会。”他吐了几缕烟丝出来,指了指光晕已经淡了下去的太阳,“其实你来得比我想的早,我以为会是黄昏。”
被自己喜欢的人明白得这么透彻,应该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吧!可我没有笑的打算。
我等着师伟解释,昨夜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及凌晨的。
师伟皱着眉,并不看我:“乔北,我想问你,我对你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在说完的刹那,他那双深邃得使人目眩神迷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我的眼睛,带着说谎的人会无法承受与之对视的目光。
我愣了一下,心慌意乱。他说“我回南京了”,我就来不及告诉任何一个死党独自飞回了南京。我扭转了视线,尽量平静地说:“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师伟说:“暗恋这种事情,被暗恋的那个是不会无知无觉的。”他冷冷的声音说:“我只希望当面问你,当你暗恋的我告诉你,我也一直喜欢你时,你会不会拒绝我?”
师伟在电话里问过同一个问题,当时我给他的答案是理智的“会”,现在我给不出这样的答案。我竭力让声音平稳:“不会。”
我以为他会微笑,拥抱我,一个吻或是一句“那我就是一直喜欢着你”。但什么都没有,我扭头看他,他正紧紧地皱着眉头用手指捏碎那颗正燃着的烟。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葛萧。
葛萧说:“丫头,我到了,你在哪里啊?”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告诉他我在哪里,我面带难色、不发一言。
师伟丢了烟,把身体放松在椅子上:“是葛萧吧?”
葛萧在那边听到了,一阵沉默,然后声音很轻地对我说:“现在不方便说话吗?那我一会儿再打来。”他做着死党该做的事情,关心我,但给我自己的空间。
我放下电话,看着师伟刚才掐烟的、稍微有些灼伤的手指:“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师伟没回答。他站起来,对我说:“谢谢你,乔北,你告诉了我在你心目中我的吸引力多大。”说完,他转身离开,几步就走进了丁香丛深处。
师伟的出现和消失,都像极了一出拙劣的肥皂剧。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当时我很想喊住他,抱住他,不准他离开,问他为什么。可我只是呆坐了一会儿,在校园里默默地转了一圈。
晚上我和葛萧约在夫子庙一家粉丝店吃鸭血粉,葛萧问我怎么了,他说我面黄肌瘦还有黑眼圈。
我就着旁边玻璃里的倒影,好好地审视着自己,心里是骄傲被挫败、自尊被挫伤的痛楚。师伟只用了两个电话的寥寥数字,就把我刻意伪装好的随意和淡漠无情揭穿。他远去的背影是在冷冷地说:“你从来就没长大过。”
我懊恼地用筷子把一朵葱花戳进碗底,用粉丝把它盖了个严严实实。
葛萧说:“江水明又去抚顺了。”
我没好气地说:“没有悬念的烂尾剧,肯定还是会被拒绝。”
葛萧笑了笑,“他不是去找杜宇的,他真的是去画画了。”他说江水明在抚顺的老工业厂区找到了灵感,已经租了画室、钉了画框开始着手准备创作了。葛萧眯着一只眼睛用手势来描述江水明的灵感,“地下遍布空了的洞穴,地面上是被人类遗弃的大型厂房,壮观而悲凉。”
我说:“南京这里画家一堆堆的,什么派别都有,他丢下薪酬可观的工作,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哦,对不起,是只有杜宇一个熟人的二级城市,你觉得他真的是去创作的?”
葛萧笑着说:“为什么不是呢?别忘了,有艺术家气质的人,某一个瞬间心血来潮,就成艺术家了。”
我看他,“你在这里给我讲《月亮与六便士》呢?你觉得江水明像高更吗?”
葛萧大笑,拍了拍我的头,“快吃。吃完我陪你去逛街,把你的郁闷赶走。”
我看起来很郁闷吗?有那么明显吗?
我们拎着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我家,等电梯时碰见了隔壁邻居刚结婚的小两口,女孩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盯着葛萧看。我们回家不久她就跑过来敲门,“乔北,你男友啊?可是够帅的了。”见我摇头,她就眼睛一亮,“哟,我妹妹还是单身呢,你这朋友还没主儿呢吧?”
葛萧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把我新买的几双高跟鞋拿出来仔细端详,听见她的话就给了她一个耀眼的微笑,“我自恋。”
小邻居悻悻然离开,葛萧举着我那条淡绿色的礼服裙,指着一双刚买的镂空凉鞋说:“挺配的,丫头你穿上肯定很好看。”
我一把扯过礼服,拉开橱柜的门丢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
葛萧看着我苍白着脸呼吸急促,愣了一下,然后放下鞋子,若无其事地去拆其他包装。
整理好东西,葛萧开门出去,想了想回头说:“心里舒服点没?要不要我找谭晶晶陪你睡?”
我摇摇头,把门关上了。
这个故事不应该是这样的。我靠着门慢慢地坐下,逛街购物时疯狂而充实的心变得空虚起来。
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把师伟当成一个普通同学那么随意对待?
有个做心理门诊的专家朋友和我说,有些人内心深处巨大的恐惧完全是当事者自己的臆想。太过在乎而害怕进行任何触碰,其实一旦触碰了,恐惧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归根结底,这是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和恐惧的对象没有关系。
我实在应该像何晓诗那样,开诚布公,直奔主题。
我幻想着我一把抱住师伟健壮的身体,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好像是谭晶晶才会做的事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很A很直接。
想到了谭晶晶,我就面对了一个选择:我是不是应该把师伟回南京的消息,告诉给她?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既然我自己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不应该让那么好的朋友承受同样的感觉。
谭晶晶在那边大呼小叫:“莫非我漫长的空窗期可以结束了?感谢神,你听到了我的呼喊。”
直率的孩子有糖吃。叫乔北的孩子,选择了矜持。
在爱情场上,谭晶晶同样是个狠角色。凡是和她过招交手的男人,精神上非死即伤。但她恪守一个原则,就是当对方已有伴侣时,哪怕是床伴,她都不会给对方任何遐想的机会。所以那次她跑去找师伟,得知师伟有女友之后,她就硬生生地忍下了心头的渴望。
有一次江水明从上海回南京,我们又闹着让他开车去阳澄湖吃大闸蟹,江水明当时的女伴也跟着去了,娇小美丽,有双怯生生的眼睛。路上,那小女生说走了嘴,说她们单位的老总曾经对她感叹婚姻不幸,要求她做他的红颜知己。当然,也可能是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心计的女孩子很有心计,知道自己在江水明心中的地位不稳,所以借此自抬身价。
谭晶晶剥着酒心巧克力,双眼炯炯有神地说:“再碰见这种和你说自己婚姻不幸的男人,就戳他眼睛,踹他鸡鸡。”看我斜着眼睛瞪她,她吼我:“干吗?我说得不对吗?你我将来都是要当人家老婆的人,要是你天天洗衣做饭、偶尔怀孕生孩子,生生熬成了黄脸婆,结果你男人腆着脸和别的女人说他不幸福,你觉得你能忍受?”
江水明的女伴显然没遇见过这么理论剽悍、语言生猛的同性,立刻暴露出自己其实挺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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