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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全犯罪-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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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芭蕉(注:松尾芭蕉,日本江户时代的俳谐诗人,日本人称之为”俳圣“。)的俳句啊。两百年前,他赶去安慰一个在伊良湖畔闭门不出的弟子时,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的。”
他俩沿着国道继续往前走,鬼贯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慨。即使是铺上了柏油,这条充满着乡间情趣的道路,和芭蕉的时代相比,其景物大概也不曾有太大改变吧。
本町街就在国道的对面,是条与国道平行的小商店街。街上有间狭小整齐的书店,店门口摆放着少量的几本杂志;为了确认车轮内胎到底是哪里漏气,自行车店的老板正将其往放水桶里放;桶装瓦斯店的老爷子将花生一粒一粒地摆在席子上,然后再一粒一粒地吃掉。
这条街让人觉得很悠闲。对于来自东京的丹那来说,能像这样吃花生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商店街走到尽头之后,左右两侧的房屋一变而成了带有大门和围墙,一看就知道是武家风格的宅邸。
“大概就在这里吧。”
“要找个人问问看吗?”
“我看是不用了。”
经过邮局门口之后,就看到一栋房子的门口挂着保险代理店的招牌,其隔壁是一家墙面刷有白色颜料的宠物医院,与其隔一条马路的正对面就是他们要找的芦田家。
那是一处依然留有武家风格的、庭院幽深的住宅。走进古色古香的冠木门(注:用巨木做成的横梁与柱子搭建而成的传统日式大门,在日本是豪势人家身份地位的象征。)以后,是一段坡度缓和的石板路,这条路一直通到有格子门的玄关处。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接过名片之后就将鬼贯他们请到了玄关旁边的一个小客厅里。她说她丈夫在附近的一个朋友家里下棋,请鬼贯他们稍等一会。
丹那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火猛地吸了几口。他既没有感到很兴奋,也没有变得神经质。他看着地板上浅盘里的菊花开玩笑说:
“跟这个比起来,我老婆的插花真是呆头呆脑的很难看。”
“听说您二位是专程从东京赶来的,请问找我有何贵干呢?”
等了将近十分钟之后,芦田省三就回来了。他手上拿着鬼贯的名片,上身穿着一件夹克,下身穿着马裤。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身高虽然不是很高,但体格非常健壮,简直就像业余相扑选手一样。
他长着一副圆脸,高额骨、肿眼皮、低鼻梁和两片极厚的嘴唇。丹那心底里暗自觉得,他那副尊容与其说像蒙古人种,还不如说更像南岛原住民的长相。
“昨天,我们在松江发现了’全字开珎‘。”
鬼贯不快不慢地说道。
“找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是今年夏天被偷走的。衣服被偷了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把我收集的那些古钱币也偷走了就让我心痛了好一阵子。那些钱币每个都是稀世珍品。那段时间,把我心痛得都神经衰弱了。”
“问题是……”
鬼贯依然是慢吞吞的语调。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改变说话的语调。
“那枚’全字开珎‘是从东京一家古董店抢来的赃物。并且,罪犯是将店里的老板杀害之后抢夺过来的。这在古玩爱好者之间恐怕是无人不知的大新闻吧。”
“是的,我也知道这件事。”
芦田舔了舔嘴唇后回答道。
“您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无话可说。按理说,我应该将自己持有这枚古币的事情告诉警方,并协助警方进行调查才对。你也知道,古币爱好者对珍稀古币的痴迷往往是不理智、不顾常理的;当然,我也舍不得将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宝物又拱手交出去,所以,就一直瞒着没有告诉警方。关于这一点,我向您诚挚地致上歉意。”
现在再道歉也于事无补了。
“认错就免了吧。我们想了解一下,你是从哪里弄到那枚’全字开珎‘的?”
“是个不认识的人卖给我的。那是个矮胖男人,看起来有些穷困潦倒。我作为一个爱好古币的收藏家,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对方可能是在机关杂志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看到过我的名字才来找我的吧。他问我愿不愿意用五十万圆买下这枚硬币;我当时就想,这会不会是偷来的赃物呢?一个像他那种穷困潦倒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拥有’全字开珎‘这样有价值的古币。另一方面,他开出五十万圆的便宜价格,这说明他是个根本就不懂古币的外行。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疑惑。我心想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肯定会遗憾终身的。所以,我就决定买下了。当时,我跟他讲了讲价,是以三十万圆的价格买到手的。”
“哦,是这样啊。”
鬼贯点着头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记事本。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知道,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不过,我先声明一下,我当时并不知道东京的古董店老板被杀的事情,因为我们这边的报纸上没有登这个新闻。由于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到的珍品,所以我就特别对它垂爱有加。我是在看了五月号的机关杂志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我也大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基于我刚才说过的那个原因,在家里失窃报案的时候,为了继续掩盖这件事,我也只简单地描述了失窃物品为古币。”
芦田嘴上叼着一支烟,喀嚓喀嚓地点了好几次打火机,可都没有点燃。在一旁的丹那擦了根火柴帮他点上。
“谢谢。”
“情况我们大致清楚了。不过,还有一个可能会令您感到不愉快的问题。”
“没关系,您随便问吧。”
“请问三月二十五日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三月二十五日?”
芦田将嘴上的烟取下来拿在手上,脸上露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表情。
“就是古董店老板被人杀害的那一天。”
他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问题所意味着的含义,脸色也突然一下就变了。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将烟灰抖落在陶瓷烟灰缸里。
不过,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彬彬有礼的态度。
“我不记得了。不过,请稍微等一下。”
他起身离开了一下,很快地又拿着日记本回到了鬼贯和丹那的面前。
“已经查到了。”
他将日记本放在桌子上摊开,一边看一边说。
“您也许也知道吧。渡边华山是田原藩的人,最近发现了他的画作,我受人委托在鉴定那些画。所以,我一天到晚都杂事缠身,很难得有空闲,好不容易清闲一下,画的主人又来催促了。那天就是这样,一整天都在忙鉴定的事情,到了晚上,我在丰桥的一个初中同学也是个古币发烧友,于是就请他过来喝了几杯。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他本人。”
“我们会去问的。”
鬼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芦田耷拉下他的肿眼皮,圆乎乎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阴郁的神色。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还能不能记清楚日期,毕竟这也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要是还能记得的话,那可真算得上是奇迹,因为他跟我不一样,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好在二十五日那天是这条街上所有商店的定期休息日。所以,你跟他说休息日那天,也许他还能想起来。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线索了。”
鬼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样问的话,就算他记不清了,也不能黑白颠倒地编瞎话。
“你那位同学住在哪里呢?”
“静冈县。他叫广尾二郎助,是鹫津一所高中里的事务员。”
广尾住在荣町九号;他俩将住址记下后就起身离开了芦田家。就算再麻烦,也得马上赶去鹫津找广尾确认一下事情的真假。
他俩走到街上之后,随机走到几家店里去问了一下休息日是哪天,每家店的回答都说是二十五日。
距下一趟列车的发车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利用这点时间,他们又到处逛了逛。走到住宅街的尽头之后,就来到一所小学的校园里。校门口写着的“黉”字(注:黉,中国古代的官学。),代表这里过去曾是一所藩校,也让整个城镇更增添了几分古老的感觉。现在正赶上下午放学的时候,道路上挤满了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与东京的小学生不同,这里的学生虽然也穿着及膝的长裤,但一眼看去就可以清楚的分辨出,他们都是在田野间奔跑长大的乡下孩子。
“刚才芦田说的那些话,您是怎么认为的?”
“这个嘛……”
鬼贯没有立即下结论。广尾到底还记不记得日期这一点,让他心里感到很不安。
“我刚才想起了爱古堂那个掌柜说的话,就仔细看了看芦田的长相,确实就像画在风铃上的人物一样长着一张怪脸。还说什么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卖给他的,我看八成都是骗人的鬼话。”
“并且,他本人也跟掌柜形容的’矮胖结实‘形象很接近。说到乡土史学家,人们的头脑里常会浮现出一个脸色不好、营养不良的瘦弱形象。但芦田看起来却是个相当有力气的人。”
走到学校旁边的时候,隐藏在校舍背后的田原城突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那是座两层楼的小城堡,看起来像个只要一进攻就会立即陷落的绣花枕头,一点威严感都没有。
他俩穿过马路,来到了护城河岸边。护城河里没有水,干枯的荷叶在秋风中无声的摇曳着。抬起头来向上仰望,抹有灰浆的城堡外墙在朦胧的天空下显得非常清晰和鲜亮。
“啊,那里有家叫做’一心太助‘的鱼店。”
“就是那个多血质的家伙吗?”
丹那一副认识一心太助本人的口吻。
“他就是这里的人。”
“是吗。我好像听说他是枥木县的。”
“盐原多助才是枥木县的。”(注:一心太助,日本传统戏剧中的一位渔贩,重视义理人情,被称为“男人中的男人”;盐原多助,日本传统戏剧人物,影射江户时代的豪商盐原太助。)
丹那苦笑了一下;在评书故事里,太助是个很强势的男人,不过他就曾充满遗憾地说过,尾张方言的口音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利落。
04
他俩在丰桥站坐上了每站都停的上行列车。到鹫津站只需短短的十五分钟时间,不过,下车的时候已是秋阳西沉之时了;月台上亮起了电灯,不时吹拂着冷冷的秋风。
鹫津的车站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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