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飞读中文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黑色部落 肖克凡著-第5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独自笑了。笑得很悲烈,“这真是个让人窒息的地方”然后整理着身上的穿戴,打开那只属于她的更衣箱,从中取出一个硬壳日记本。
  姜德力悠悠吸着大烟斗,问季铁文:“新来的这个强书记怎么样?”
  “我,我还没跟她说过话呢。前天她来这儿转悠了一圈儿,跟我点了点头,没言语。”
  姜德力默默说。
  “不知她饭量怎么样?”
  “饭量?”季铁文茫然看着姜德力的残手。
  强玉凤打开日记本,淡淡地笑。
  她是一只从云天之端跌落到黑砂地上来梳理自己羽毛的小鸟。别的无所事事。
  这几天她才知道车间里有一部《姜德力笑话集》。口头文学,挂在人们嘴头子上。她就练字儿似地记在日记本上。一段儿一段挺好玩。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者。
  这段名叫“姜德力洗澡”,是个笑死活人的小故事。强玉凤写着,开始脸上挂着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当她录罢这段笑话之后,脸已经成了一块“表情死区”。她使劲呼出一口大气。
  翻砂工们每天都在拿自己开心。靠自嘲支撑起一个“生”。自嘲出一个无所不包的生态环境一个精黑精黑的生物圈。
  《姜德力笑话集》可是一部大书。
  倏地,她从敞开的日记本上嗅出了扑鼻的味道,就耸着鼻子寻找。这是人的悟性。
  铁的膻味和砂的腥气扑面而来。
  三
  没有人知道,今天是投毒犯的生日。
  生日里浇铸这件八吨重的大泵体,汗珠子砸脚面给自己来挣贺岁的钱,是个买卖。在他这个顶替进厂干翻砂的小伙子眼里,大泵体虽然小自己两旬,却是同一属相同日生,大吉大利。
  所以他认定要亲手浇铸这件大泵体。
  前天他去了盲先生的卦摊儿,两块钱。
  说他是个水命人,流动起来才成大势。“小伙子,你在一个死坑里汪了四五年了吧?决口子往东南流!七月十五日定旱涝,你就能交大运。”
  他听了盲先生的话咬了咬后槽牙,心里说:“对!去福建石狮镇贩牛仔裤。”
  投毒犯瞒着全世界,只有姜德力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姜德力说:“南边洗小澡儿的地方多,你可别去逛土窑子”
  两只铁水包像两只不透亮的巨型灯笼悬在半空。在勾魂儿的哨音指挥下,渐渐凑近大泵体砂箱顶端上一只大型浇口杯。铁水徐徐斟入,像是老天爷屈尊朝土地爷盏中劝酒。有一种一块钱一瓶的劣质白酒,被称为“翻砂工茅台”。东边那堆热砂子里正温着投毒犯的一瓶。没人知道。这是他为自己离开黑砂备下的告别酒。明天抑或明天的明天他就是个只身闯荡世面的自由人了,自己给自己考勤。想到这些他心中居然忐忑起来。
  昨天他悄悄捎了一小袋黑砂回家。日后到南方跑买卖,有个水土不服的,抓上一小撮儿黑砂沏水喝。专治上吐下泻。这偏方是一个退了休的老罗锅告诉他的。准灵。
  砂箱高处的大型浇口杯里斟满了铁水。
  投毒犯扑地啐出一口浓痰。他按住驴脸的肩膀,说:“今儿个让我来吧!”就山猴子一样,飞快地攀上了砂箱顶端。左手盾样护脸,挡着高温的炙烤,右手牢牢抓住那只立在铁水之中的“铁十字架”,一拎,拔出堵在浇口杯底部的形如炮弹的塞子。铁水咕咚咕咚注入了砂模,雄性昂扬。
  投毒犯亢奋了,喊道:“咱又当了一回爹!”他离翻滚的铁水不足二尺远。工作服大襟上冒出了淡淡的肉眼难以察觉的青烟。
  人形有些朦胧了,灵魂似出了窃。
  驴脸急声喊:“快下来!那有你媳妇?”
  投毒犯笑了,很狰狞。他的手,死死抠住一层层砂箱的缝隙,双脚探求着黑砂地的承托。
  热浪东推西撞,蒸腾出一个个蜃影。
  驴脸心里嘟哝:“你小子又挣了两角钱。”
  这里有个黑色规定:浇铸大活儿拔浇口杯塞子的,加两角钱。于是浇铸工们轮流做庄。说不清是见利忘义还是舍身求仁。
  投毒犯双脚才沾了黑砂地,蓦地,眼前现出一个白灿灿的世界,浑浑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地皮嘭地一颤,齐着投毒犯脖梗儿的那道砂箱缝儿里呼地窜出一道铁水,直直浇在他的脊梁上。
  投毒犯被搡出一丈多远,跑火了!呼啸的铁水六亲不认,似陨石横飞,扑向有汗味儿的地方,炸散了自以为是的人们。
  砰砰!全无别的声响。
  “这回我可妥啦!”投毒犯身子挺成一根棍在黑砂地上打滚儿。身下黑砂地上滚印出一大片隐形文字。
  姜德力头上那顶白帽子被飞溅的铁水穿了个黑洞,他毫不理会扑上去将投毒犯抱在怀里,手指死死掐住投毒犯的“人中”,用古老的急救方法抢救着当代人。
  浇铸工们露了峥嵘:伤了脸的,烫了胸的,燎了头发的疯了一样往上冲。驴脸双手捧起一团潮乎乎的黑砂,扑向跑火的砂箱缝隙,堵!翻砂工一个接一个,却无言无语。此时他们终于有了同一个信仰,他妈的!
  堵上去的黑砂被铁水烤得发出嗞嗞尖叫,溃散着,女里女气没有丁点硬朗气概。
  姜德力大喊:“快去找一辆小推车!”
  投毒犯在他怀里不住地呻吟:“这回我可妥啦”
  驴脸急了,吼:“!!”他甩了手中软乎乎的黑砂,扑到“金、瀑”前,跳跶着,用戴了帆布手套的肉掌去捂去摁,脸上全是残忍。
  “别——别堵啦!没用”
  钻上来中国猿人,扯着驴脸的袖子说:“别别堵啦没用,任它流任它流吧”人们象是听到了祖先的声音。
  驴脸扑地啐了中国猿人一脸硬渣子:“操!人就干看着?”一个铁星儿迸进他脖梗儿里,烫肉。他伸进手掏出来,填进嘴里,往死里咬着嘎巴嘎巴响。两眼冒着血光。
  投毒犯疼得咬破了嘴唇。他的脊背,烧成了黑乎乎一片,残存着布丝儿。裸露着的是筋和骨,硬撑起一个人的架子。周围竟然能够嗅出一股烤肉的味道醇香。只缺了些五香佐料。这对烹饪界一定是个很大的震撼。
  “快把周瞎子喊来!”驴脸抢到投毒犯近前。投毒犯艰难地苦笑:“这回可省了我去泡病假了,拿啦”负伤是通往歇息的门径。在这里,劳动居然成为一种难以解脱的痛苦。
  姜德力还在抱着投毒犯。突然,他伸出舌头,一下接一下去舔投毒犯那烂泥塘似的脊背。粘乎乎,这是精血炼成的止疼剂。
  舔在伤处的舌头随即成了黑色,舒卷着。似兽的疗救。
  投毒犯甩掉的那只大头鞋,小香炉似的在黑砂地上冒出淡淡的青烟。
  跑火的铁流儿已经弱了许多。中国猿人飞快地抖落开裤裆,凑上去一泡尿就浇凝了砂箱缝隙处的铁水,扭头急问:“接、接碴儿浇铸兴许还成”说着就止住了声。
  两座冲天炉空着肚子看着中国猿人。他嘟哝着:“完啦”觉得眼角又闪起一道白光。
  终于跑来了五十多岁的车间保健站大夫周瞎子。他是被人从澡塘子里提拎出来的,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并忘了戴眼镜,他喘着说:“烫着?我有嘛招我有嘛招,快送北郊医院”这是实话。
  二十年前他这个翻砂工被送去参加了一个为期半年的“赤脚红医”培训班,回来就成了黑砂地上的华陀。据说他会治不孕症。可这一垡翻砂工大多没有媳妇,周瞎子即使身怀绝技也难派上用场。他成为黑色部落的第一个失落者。他既是翻砂工疾病的敌人,也是翻砂工健康的敌人。
  见周瞎子如此对待苦难之中的投毒犯,驴脸急了,抄起一根棍子:“我送你上北郊医院吧!”说着举起棍子要砸。
  “救命呀!”周瞎子抬腿就跑大裤衩子里盛着个受了惊的肥臀。
  “混蛋!”一声喊叫拥上来掌柜的张大区。他抓住驴脸的棍子,脸上肥肉乱颤!“疯啦!你白听法制教育啦?我扣你这月奖金!”
  “改革啦!我打阶级敌人还犯法?”驴脸又长了三寸。
  “我横竖也治不了。再说也死不了人呀”周瞎子双手提着受了惊的大裤衩子,委曲地说。
  投毒犯看来是死不了,趴在小推车上他还在喊:“周瞎子!我死了你闺女守寡”苦难之中他又娶了一房媳妇认了一个岳父。
  张大区到小推车前看了看,说:“宝贝儿,别叫唤!咱给你治。”又说:“拿大衣盖上他,从旁门出厂!”
  一伙人推着投毒犯享福去了。投毒犯再度叫唤起来,马上有人在他嘴上插了颗烟卷:“大重九,止疼!”投毒犯冲天吐出一口血气:“他妈的大重九也尽是假的”
  静了下来。翻砂场上烫个人,常事儿。受了轻伤的浇铸工们传递着一瓶自制的烫伤药,搽胭脂似地往疼处抹。
  姜德力突然问张大区:“掌柜的,这节骨眼儿我干点儿嘛呀?”头上白帽子闪着挑衅的强光。
  张大区这才发现那团白色,就盯着看,却不理会姜德力的问话。转脸他问一个浇铸工:“大泵体?”
  “早格儿屁啦!”用死来描绘一个铸件的报废,满含着铁的生命意识。又白干了一回。
  张大区用哀悼的目光看着那件庞大的死物儿。之后他伸手拍了拍脑门子,对周瞎子说:“你赶紧穿上点吧,拿两片降压的药来”
  周瞎子看着驴脸心有余悸地说:“你跟我一块走,我怕他打”
  “打死你谁还能给他们开假条呀?他们舍不得伤你。”张大区护着周瞎子回办公室。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刘烧鸡”车间调度员。他跑得更瘦了,挥着鸡爪子似的手叫唤:“收拾现场收拾现场!明天怎么生产呀?快快”坤腔,很有点戏台上青衣的味儿。
  浇铸工们不理,径往澡塘子走。
  “站住!”刘烧鸡喊劈了嗓子。
  “赞助?你掏美元来吧。”驴脸边走边回头冷笑。冲天炉前成了无人区。
  一个幽灵的影子姜德力,蹲在黑砂地上。慢慢地,他从那堆热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