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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部落 肖克凡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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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信上对他说,“自我”就是“自己的那个我”。当然这不等于说私心杂念和个人主义。比如说你想干翻砂而沈茂先想唱歌;魏丘不愿意说话而章立国渴望入党;等等。当然,青年人还是要积极靠拢组织的。云云。
  信末我想不出祝他什么好。之后我想起干翻砂得有个好体格,就写了“祝身体健康”!
  我告别黑砂的时候,姜德力就送给过类似的赠言:“你小子‘人’啦,好好念书长学问。还得落个全须儿全尾儿的毕业”
  “不过你们的心思都太重,活不出我这种精气神儿来。”姜德力很是为我遗憾地说。
  杨实强在我离开车间的前几天曾经对我十分神秘地说:“我那东西快铸成了”
  我不深问,但我知道他在铸什么。
  平素里他经常弄些石膏粉来,用水和了好象制造一个什么模子。翻砂工整天和模子打交道:阴模反出阳模,阴阳阴阳奥妙尽在其中。阴模是母亲,铸出来的活件是儿子。
  我终于无意中目睹了一个场景,至今想来依然觉得森森可怖。净了车间,杨实强便捧着一团湿乎乎的石膏捂在脸上,没了五官,只露出两个透气孔。他仰脸而坐,静等着石膏的凝固硬化。
  我幻幻地猜测:待那团石膏干固,杨实强便能从脸上取下一只与他面孔完全相同的阴模来。阴反阳,阳反阴,不断地向那一只只阴模上挂着层层石腊,则能渐渐缩小出一个形容俱真的小面孔来一个阳型实物。
  他一准在那间小屋里静静坐了一夜。
  我从不询问,只用眼角余光跟踪着他。角落里,他总要洗净了手,操一小刀儿将那阳模轻轻削去一层全部位同比例缩小。反出阴模又轻轻在上边挂一层腊,比搽胭脂还要均匀百倍。
  如此下去
  我便断定这项浩瀚的工程一俟竣工,杨实强便能铸出一个能在茶杯里洗澡的小人儿来。
  他太执著了,手也惊人地灵巧。
  后来他终于捡足了一小堆废铜并在炉后悄悄烧起了一只小坩锅儿。造出型来,合上砂箱;化成铜水,他便要浇铸了。
  偷窥一个人的秘密是犯罪,我便去洗澡了。
  第二天一上班,杨实强就像一只受惊的耗子,到处乱窜。他一脸惊惑疑虑焦灼和迷惘的神色。几次冲我张嘴似地要询问什么,终于又闭合。
  丁大铆蹓跶过来,见了结巴嘴冯师傅就说:“昨晚上有人干私活儿!”
  冯结巴一定是想问“大活儿还是小活儿”,但一个“大”就说了十三遍仍未吐净。“大大大大”听起来像是在吹冲锋号。
  “小活儿,打开砂箱我就一泡尿把它给浇凉啦。正赶我有急事,就随手扔在大砂堆上盯着今天查人。一早儿我就去找,没啦!"我想丁大铆的急事,八成去会那个管仓库的寡妇杨实强心中的圣母。
  杨实强瞪大眼睛听着“案情简介”,眼中汪着一窝子泪。
  侯师傅冷冷看着杨实强。
  我与杨实强握别的那天,太阳很好。他说:“铸了两个东西本想送你一个,就在我上厕所的工夫回来一看都没了。”他又说:“真难呀。”
  我说人活着就是最真实的铜像。
  他有些吃惊:“你知道我铸什么了?”
  最后他冲着太阳说:“禹小立你记住,人活着不能太!可也得把那点儿劲使匀实了。”
  这是他对我的开导。
  二
  有许多事都是听说的,你必须感谢那些个嘴。
  ,本身就具有神话色彩。因为你不知道说话的那个人是人还是神。
  早年,天上的太上老君到凡世,采沧海浪尖之露珠,撷高山峰巅之霞光,烧炼神药仙丹。于人间一隅余火一堆儿。翻砂匠人便集人生百年纯汗,汇生灵万点真血,熔炼仙药人丹。天火与地焰同为一宗。翻砂场里的看炉人便代代供奉老君神。于是有了翻砂工图腾。
  我甚至于听说之后做如是想:翻砂或许就是一种古老的宗教。
  听说,侯师傅在班后小组政治学习会上软软地歪倒了。在医院里活了九天。将死的那天夜里,他清醒起来,比世间任何一个清醒的人都要清醒。他对守在身边的姜德力说:“废砂堆上两个小铜人儿,是杨子,铸得真像呀,好手艺。比我那年在奉天给庙里铸的铜佛还精巧。”
  侯师傅歇息了片刻,又说:“他这孩子嫩呀,不懂啥是犯禁。
  翻砂匠一辈子给别人铸,就是不兴铸自己。铸了,就伤了元气。我给他埋啦,埋啦”
  等不及姜德力问清“埋在哪儿”,侯师傅就去见太上老君了。
  杨实强当然不知道严师把高徒给埋了。
  听说,沈茂先已经不大操练自己的嗓子了。他在一个风雨之夜终于用“钥匙”捅开了姑娘的那把“锁”,定了终身。他到底得到了战胜司文治的武器飞出了翻砂车间调到厂办公室谋职。
  听说魏丘还是魏丘。后来他结了婚,娶一个远郊的村姑为妻,工农携手并肩齐向前。他平时还住单人宿舍,公休天骑车回家。婚前一年他让铁水崩伤了一只左眼,视力极弱,人们简称“瞎了一只眼”。他也不去辩解,有时就在单身宿舍的楼道里熬药,使全楼人们共同分享着《本草纲目》的神韵,婚后几年他也没有得孩儿,便暗中有人说他阳萎,天天喝药加强战斗力。
  记得魏丘与我同居一室时,躺在床上向我发表了他的伟大理论。我以为他喝醉了酒,诧异地听着。
  这个世界最怕的是“单儿”。对立统一规律,讲的都是双方:
  两面儿,两边儿,两拨儿,俩人儿矛盾起来才有劲。你若是让他找不着那一面儿,那一边儿,那一拨儿,那一人儿一切都拿你没治。对着空气拳击,一会儿就乏了;对着死人发训令,一会儿就腻了。觉得是在自己打自己,自己训自己。也就结了。
  我听得喘不上气,再思,又觉得玄妙而不可言。心中便升起亦浓亦淡的惆怅。
  听说,司文治已经调到厂教育科当科长。不升不降,平调。他正向职工们开展着永远的教育。
  听说丁大铆活得挺好,只是有些见老。
  没有听说章立国如何如何。
  但我还是听到了那个“大麻子”的情况。
  大学毕业我分配到局秘书处工作。一次到市里开会,碰见了在市委机关供职的老同学,就神差鬼使地向他打听。
  老同学的信息量大得惊人,但还是几费周折在记忆库里索检了数个回合,才说:“有。那是一个很好的同志,原市委组织部青年干部处处长。三年前病故了。追悼会上许多人都难过地哭了,,
  我不晓得章立国是否知道了这三年前的噩耗。
  终于有了回厂的机会: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我自报去向,并说要在厂里住几天。
  我向那块黑色土地走去。
  三
  在厂办公室里,我见到了沈茂先。他比过去白了胖了,多了几分中年之气。
  我与厂办公室主任寒暄。沈茂先立在一旁候着,之后他请示道:“主任,第一接待室吧?”于是他视我为“贵宾”,领我去了那装有空调的房子。
  他从怀里掏钥匙。我目击此物,心中怦然一动。我不知道他得了钥匙之后,为何又懒于向司文治发起进攻了。
  他十分熟练地打开接待室的门,说:“请坐。”然后提起暖瓶沏了茶。
  他浑身散发着活力。只是在他提壶沏茶的一瞬间,脸上闪过一丝猥琐的神色。
  “你在搞什么呀?”我冷冷地问。
  “接待!接待上边儿来的客人。办公室里几个人有分工,我简称‘上接待’。倒挺清闲的。”
  我说:“我今年才结婚。”
  “我的小男孩三岁了,胖极了。”
  “孩子他妈妈”我慎慎地问。
  “我爱人她在厂文印室打字。我领你去见见她”
  我便随他去见了。分明是当年政工组长那个胖女人第二。母女如出一模。
  我没敢问那位胖女人的去向。如今工厂里机构繁多。哪里黄土都埋人。
  我触景生情,暗想:沈茂先只有在妻子打字的时候,才能从她那肥肉隆起的脊背上看出几分弹钢琴的风韵吧?
  我向沈茂先问起魏丘的近况。
  沈茂先朗朗笑了:“你还记得有一年他丢了一串钥匙,在车间大墙上贴了一张寻物启事?”
  我点头:“那一串钥匙他到底也没找着。”
  “不知是谁在‘魏’字的左边贴了小纸条儿,成了‘鬼丘’。他真有几分鬼气呀!”
  我不想笑。
  沈茂先接着说:“他现在当烧火工了,管着三个烤窑。你还记得那首歌谣吧?‘烟熏火燎赛仙人,满脸黑灰赛老包’。我总想把他调个好工种,如今我也有这个能力了。可魏丘就是不应声。唉”
  “他还是那样?少言寡语的。”我问。
  “新闻!去年全厂联欢会他代表翻砂车间登台独唱。连唱三首歌儿大伙儿还是不让他下台。最后一首《咱们工人有力量》,灌了个满场叫好。”沈茂先没有用音乐术语来描述魏丘的演唱效果,活像一个毫无音乐知识的听众。
  我不知道再与沈茂先谈些什么。他一个劲地往我的茶杯里续水。如此下去便离上厕所不远了。
  四
  厂长见了我,说:“住几天吧。晚上咱们一起吃饭。你先去洗个澡吧。”
  我猛然想起了那个当年厂长刘金水,就问:“刘金水现在”
  “三种人儿。大前年辞了公职回山东去了。如今听说他当了县农工商联合公司总经理。”厂长轻描淡写地说。
  我向翻砂车间走去。夕阳在前。
  厂道很深长。道边一排木栅墙,我知道墙内是个露天料场。
  远远看见里边站着两个人,正打逗着,无拘无束。
  “我领点铁丝你就这么抠儿啊?老板娘。任霞香任霞香,你在人下才吃香!”一个声音响亮地笑着。
  “死鬼!你以后有了孩子也没屁眼儿!”一个女人尽管称
  不上半老徐娘的嘻笑。
  是杨实强和任霞香。
  我与他们隔着一道似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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