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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艺术 作者:周汝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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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元春省亲既罢,史湘云首次见面——她总是在热闹繁华局面之后最末一个出场。她来后,立即有“四个人”的妙文(黛、钗、湘与玉)。湘宿黛处,宝玉恋恋,夜不知归屋,晨不待其梳洗;倩湘云为他打辫子,透露了押辫珍珠竟送了密友(至于要吃胭脂,被湘云打落,与前文见了鸳鸯便要吃她唇脂一脉相连,都不遑细论)……。这种“无晓夜地和姊妹们厮闹”,引起了袭人的不悦,掀起了小小一场风波。这又纯属明笔。若只认这些“不肖”行径,便会忽略了别的层次。原来这一回并非“初箴”,在第十九回“花解语”时早已“箴”过了一次了。那时所箴何条何款?何以要箴他?——
  ……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其淘气憨顽自是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近来仗着祖母溺爱,父母亦不能十分严紧拘管,更觉放荡弛纵,任性恣情——最不喜务正。
  此皆一个丫鬟的了解与理解。她之所箴者:
  一,不许说“疯话”(如愿她们永守不离,直到化灰化烟、没了知觉形质为止……)。
  二,假装喜欢“读书”(按:此特指八股文章的事情,不可误会),不许当众讥诮“读书上进”的是“禄蠢”,说前贤之书都不可信,……惹父亲生气、打嘴……。
  三,不许再毁僧谤道。
  四,不许调脂弄粉。
  五,不许吃人嘴上搽的胭脂与那“爱红的毛病”。
  凡此,尽属“明”的一面,是“暴露”和“揭发”的性质。
  但是紧跟着下文是什么呢?是听曲文,喜得击节不已,几乎“唾壶尽碎”。又仿作,又作褐,还又“续《庄》”。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他何尝不喜读书?只不过“书”是不同的,《西厢》,《牡丹》,《庄》,《骚》,……他简直入迷了——也就是说:他有一面为俗常人诧讶难容的“不肖形景”,他又另有一面同样为世人不解的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探索,审美品味。但这一面,总是不用正笔,总带着“贬词”,或只“暗度”,——并且绝无孤芳自赏、骂世嫉俗的任何口锋,叹惜伤感的气味。
  在这两三回书中,方是专写宝玉性情气质、天分才华的真正文章,而你已可看得分明,雪芹写人,毕竟都是怎么运笔传照的。这就是《红楼》艺术的一大绝技。
  旧日的欣赏批点者,并不是用今天我们这种语文和方法来表达他们的感受的,他们用的是咱们中华传统的方式,且引一二则来,似乎也可以佐助浚发今日读者的灵智。第十九回之前有一绝句,写道是——
  彩笔辉先若转环,心情魔态几千般。
  写成浓淡兼深浅,活现痴人恋恋间。
  同回回后又有一段总评云——
  若〔欲〕知宝玉真性情者,当留心此回:其与袭人,何等留连;其与画美人事,何等古怪;其遇茗烟事,何等怜惜;其于黛玉,何等保护!再,袭人之痴忠,画(美〕人之惹事,茗烟之屈奉,黛玉之痴情,……千态万状,笔力劲尖,有水到渠成之象,无微不至——真画出一个上乘智慧之人,入于魔而不悟,……
  批者的理解力是高级的,也正说明了《红楼》艺术的非凡超众,使他心折不已。(我略去的一些“警悟”语,其实也是当时为了公开,不得不周旋世俗的障跟法而已。)问题落到今日我们这一代人,是否也还能同样赏会那支劲(简净健举)尖(深刻锋利)而运掉自如的彩笔呢?
  至于宝玉究为何等人?批者所指最为中肯:乃一上乘智慧之人。但本书旨在谈艺,不能多涉此义〔1〕;为晓雪芹笔法之妙,且再引二例,以为本章收束。一例是宝玉病起,出户行散,杏花谢尽之时;一例是他“不肖种种”挨打之后,莲叶尝羹之际。
  那日正是清明佳节,天气甚好,宝玉饭后闷倦,袭人因劝他园内散散:
  宝玉听说,只得拄了一支杖,靸着鞋,步出院外。因近日将园中分与众婆子料理,各司各业,皆在忙时,也有修竹的,也有'乌刂'树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种豆的,池中又有驾娘们行着船夹泥种藕。香菱、湘云、宝琴与丫鬟等都坐在山石上,瞧他们取乐。宝玉也慢慢行来。湘云见了他来,忙笑说:“快把这船打出去,他们是接林妹妹的。”众人都笑起来。宝玉红了脸,也笑道:“人家的病,谁是好意的,你也形容着取笑儿。”湘云笑道:“病也比人家另一样,原招笑儿,反说起人来。”说着,宝玉便也坐下,看着众人忙乱了一回。湘云因说:“这里有风,石头上又冷,坐坐去罢。”
  这已又是诗境了,中间还夹着湘云对他病中疯状的戏谑,也是一种暗笔“三染”,然后——
  宝玉便也正要去瞧林黛玉,便起身拄拐辞了他们,从沁芳桥一带堤上走来。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己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道:“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倒‘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日,这杏树子落枝空,再几年,岫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正悲叹时,忽有一个雀儿飞来,落于枝上乱啼。宝玉又发了呆性,心下想道:”这雀儿必定是杏花正开时他曾来过,今见无花空有子叶,故也乱啼。这声韵必是啼哭之声,可恨公冶长不在眼前,不能问他。但不知明年再发时,这个雀儿可还记得飞到这里来与杏花一会了?“
  这才真是“活画出一个上乘智慧之人”的“心情魔态”,令人不胜其感叹,为之震动,为之惆怅。
  但是,正在这一点上,他与世俗的“价值观”、“利害观”都发生了冲突,世人如何能理解这么一个“怪物”?说他是疯,是呆,是愚拙乖僻,所谓“万目睚眦,百口嘲谤”了。他父亲不是不爱他,只是不“懂得”他;加上了诸事凑泊,最后贾环使坏,诬陷他“强奸母婢”,才激怒了贾政,誓欲置之死地——怕他今后会惹出“拭君”的大祸来!这怎怪得那时代的一位严父?宝玉吃了亏,死里逃生,卧床不起,这引出莲叶尝羹一段故事。这都“不算”,最妙的是偏偏此时傅秋芳女士家婆子来看望慰问,宝玉一段痴心,看在秋芳的面上,破例让婆子进来了。及婆子告辞,出了院门,四顾无人,她两个悄悄对话起来——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王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人一而说,一面走出园来,辞别诸人回去,不在话下。
  请你且慢开颜捧腹,请你掩卷一思:雪芹是何等样人?他怎么想出来的这个笔法?写一位全部书的核心主角的外貌内心,却让两个陌生的、无文化教养的婆子来给他下“考语”,写“鉴定”!你道奇也不奇?古今中外,小说如林,可有哪一部是这么用笔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在新的文艺理论上用什么术语来标名此一艺术奇迹?所以在孤陋寡学的无可奈何中,我只得借来了“明修暗度”的提法。
  自然,你也会更为明白什么叫做“背面傅粉”了吧?
  〔1〕请参看拙著《红楼梦与中华文化》中编,专论这个主题。
  
  第十六章 众生皆具于我
  1980年夏,在美国举办了一次首创的国际红学研讨会,八十馀人参加,大聚餐时又达一百一十多人。其中有余珍珠女士一篇论文,引我最大的注意。她登台演讲那一日,我作了即席的(特别动议的)发言,指出这一论文的价值。嗣后她重新写过,又寄给了我。(巧极了,1987年4月l日我到普林斯顿大学去讲《红楼结构学》,又见她在座,会后并来致意,不知她怎么得到讲演消息的。)我认为她那次专论宝玉被笞那一特殊场面,是第一个触及到雪芹艺术奥秘之一面的青年学人,识解不凡。她的主旨是说,在此巨大而奇特的场面中,每个在场之人都有他(她)自己的感受、心情、处境、表现……,如此之各不相同,如此之复杂深刻,而写来却又如此之自然而生动,感人心魄……〔1〕。
  她能把这个场面“抓住”,而提出了与俗常不同的鉴赏,确实可贵——俗常只认为贾政这个“封建势力”对“叛逆者”的压迫是如何心狠手辣……等等。那诚然太浅,太死,太不懂得雪芹的小说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例子十分重要。但要讲它,还宜稍稍退到正题之前,看他是如何地层层递进,一步一步逼向高潮“结穴”的。
  细按这一条大脉,从二月二十二日搬入大观园,不久就开头了,雪芹笔下明白:宝玉自入园之后,心满意足,每日尽情享受,不但书画琴棋,还与丫鬟们描鸾刺凤,斗草簪花……无所不至——
  谁想静中生烦恼。忽一日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
  不好,出来进去,只是闷闷的。
  由此方引出偷读小说戏本来。此实“不肖”行径之始。
  意外灾难,“魇魔法”害得几乎丧生。好容易历劫复命,迤逦已至夏天。由第二十八回,在薛蟠开宴,席上结识了蒋玉菡,此为一大关目。恰好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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