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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外编-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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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芳看了,大骇道:“原来他寄书与我,见门上这几行痨字,疑我拒绝他,故此也写书来拒绝我。这样屈天屈地的事,教我那里去伸冤?”到了次日,顾不得怪与不怪,肯与不肯,只得央人去做。
  尤侍寰见他照数送聘,一厘不少,可见是个志诚君子,就满口答应,约他儿子病好,即便过门。就将送来的聘金,还了债负,举了二丧,余下的藏为养老送终之费。这才合着古语一句道:有子万事足。
  且说尤瑞郎听见受了许家之聘,不消吃药,病都好了。只道是绝交书一激之力,还不知他出于本心。季芳选下吉日,领了瑞郎过门,这一夜的洞房花烛,比当日娶亲的光景大不相同。
  有撒帐词三首为证:
  其一:
  银烛烧来满画堂,新人羞涩背新郎。新郎不用相扳扯,便不回头也不妨。
  其二:
  花下庭前巧合欢,穿成一串倚阑干。缘何今夜天边月,不许情人对面看?
  其三:
  轻摩轻玉嗅温香,不似游蜂掠蕊狂。何事新郎偏识苦?十年前是一新娘。
  季芳、瑞郎成亲之后,真是如鱼得水,似漆投胶,说不尽绸缪之意。瑞郎天性极孝,不时要回去看父亲。季芳一来舍不得相离,二来怕他在街上露形,启人窥伺之衅,只得把侍寰接来同住,晨昏定省,待如亲父一般。
  侍寰只当又生一个儿子,喜出望外。只是六十以上之人,毕竟是风烛草露,任你百般调养,到底留他不住,未及一年,竟过世了。
  季芳哀毁过情,如丧考妣,追荐已毕,尽礼殡葬。
  瑞郎因季芳变产聘他,已见多情之至;后来又见待他父亲如此,愈加感深入骨,不但愿靠终身,还且誓以死报。
  他初嫁季芳之时,才十四岁,腰下的人道,大如小指,季芳同睡之时,贴然无碍,竟像妇女一般。及至一年以后,忽然雄壮起来,看他欲火如焚,渐渐的禁止不祝又有五个多事的指头,在上面摩摩捏捏,少不得那生而知之、不消传授的本事,自然要试出来。
  季芳怕他辛苦,时常替他代劳,只是每到竣事之后,定要长叹数声。瑞郎问他何故,季芳只是不讲。
  瑞郎道:“莫非嫌他有碍么?”季芳摇头道:“不是。”
  瑞郎道:“莫非怪他多事么?”季芳又摇头道:“不是。”瑞郎道:“这等你为何长叹?”季芳被他盘问不过,只得以实情相告。指着他的此物道:“这件东西是我的对头,将来与你离散之根就伏于此,教我怎不睹物伤情?”瑞郎大惊道:“我两个生则同衾,死则共穴,你为何出此不祥之语,毕竟为甚么原故?”季芳道:“男子自十四岁起,至十六岁止,这三年之间,未曾出幼,无事分心。相处一个朋友,自然安心贴意,如夫妇一般。及至肾水一通,色心便起,就要想起妇人来了。一想到妇人身上,就要与男子为仇。书上道:‘妻子具而孝衰于亲。’有了妻子,连父母的孝心衰了,何况朋友的交情?如今你的此物一日长似一日,我的缘分一日短似一日了。你的肾水一日多似一日,我的欢娱一日少似一日了。想到这个地步,教我如何不伤心,如何不叹气?”说完了,不觉放声大哭起来。
  瑞郎见他说得真切,也止不住泪下如雨。想了一会道:“你的话又讲差了,若是泛泛相处的人,后来娶了妻子,自然有个分散之日;我如今随你终身,一世不见女子,有甚么色心起得?就是偶然兴动,又有个遣兴之法在此,何须虑他?”季芳道:“这个遣兴之法,就是将来败兴之端,你那里晓得?”
  瑞郎道:“这又是甚么原故?”季芳道:“凡人老年的颜色不如壮年,壮年的颜色不如少年者,是甚么原故?要晓得肾水的消长,就关于颜色的盛衰。你如今为甚么这等标致?只因元阳未泄,就如含苞的花蕊一般,根本上的精液总聚在此处,所以颜色甚艳,香味甚浓。及至一开之后,精液就有了去路,颜色一日淡似一日,香味一日减似一日,渐渐的干瘪去了。你如今遣兴遣出来的东西,不是甚么无用之物,就是你皮里的光彩,面上的娇艳,底下去了一分,上面就少了一分。这也不关你事,是人生一定的道理,少不得有个壮老之日,难道只管少年不成?
  只是我爱你不过,无计留春,所以说到这个地步,也只得由他罢了。”瑞郎被他这些话说得毛骨竦然,自己思量道:“我如今这等见爱于他,不过这几分颜色,万一把元阳泄去,颜色顿衰,渐渐的’惹厌起来,就是我不丢他,他也要弃我了,如何使得?”就对季芳道:“我不晓得这件东西是这样不好的,既然如此,你且放心,我自有处。”过了几日,季芳清早出门去会考。瑞郎起来梳头,拿了镜子,到亮处仔细一照,不觉疑心起来道:“我这脸上的光景,果然比前不同了。前日是白里透出红来的,如今白到增了几分,那红的颜色却减去了。难道他那几句说话就这等应验,我那几点脓血就这等利害不成?他为我把田产卖尽,生计全无,我家若不亏他,父母俱无葬身之地,这样大恩一毫也未报,难道就是这样老了不成?”仔细踌躇一会,忽然发起狠来道:“总是这个孽根不好,不如断送了他,省得在此兴风起浪。做太监的人一般也过日子。如今世上有妻妾、没儿子的人尽多,譬如我娶了家小,不能生育也只看得。
  我如今为报恩绝后,父母也怪不得我。”就在箱里取出一剃刀,磨得锋快,走去睡在春凳上,将一条索子一头系在梁上,一头缚了此物,高高挂起,一只手拿了剃刀,狠命一下,齐根去了,自己晕死在春凳上,因无人呼唤,再不得苏醒。
  季芳从外边回来,连叫瑞郎不应,寻到春凳边,还只说他睡去,不敢惊醒,只见梁上挂了一个肉茄子,荡来荡去,捏住一看,才晓得是他的对头。季芳吓得魂不附体。
  又只见裤裆之内,鲜血还流,叫又叫不醒,推又推不动,只得把口去接气,一连送几口热气下肚,方才苏醒转来。
  季芳道:“我无意中说那几句话,不过是怜惜你的意思,你怎么就动起这个心来?”说完,捶胸顿足,哭个不了;又悔恨失言,将巴掌自己打嘴。
  瑞郎疼痛之极,说不出话,只做手势教他不要如此。季芳连忙去延医赎药,替他疗治。
  却也古怪,别人踢破一个指头,也要害上几时;他就像有神助的一般,不上月余,就收了口。那疤痕又生得古古怪怪,就像妇人的牝户一般。他起先的容貌体态,分明是个妇人,所异者几希之间耳;如今连几希之间都是了,还有甚么分辨?季芳就索性教他做妇人打扮起来,头上梳了云鬟,身上穿了女衫,只有一双金莲不止三寸,也教他稍加束缚。瑞郎又有个藏拙之法,也不穿鞋袜,也不穿褶裤,作一双小小皂靴穿起来,俨然是戏台上一个女旦。又把瑞郎的”郎”字改做”娘”字,索性名字相称到底。
  从此门槛也不跨出,终日坐在乡房,性子又聪明,女工针指不学自会,每日爬起来,不是纺绩,就是刺绣,因季芳家无生计,要做个内助供给他读书。
  那时季芳的儿子在乳母家养大,也有三四岁了,瑞娘道:“此时也好断乳,何不领回来自己抚养?每年也省几两供给。”
  季芳道:“说得是。”就去领了回来。瑞娘爱如亲生,自不必说。季芳此时娇妻子都在眼前,正好及时行乐,谁想天不由人,坐在家中,祸事从天而降。
  忽一日,有两个差人走进门来道:“许相公,太爷有请。”
  季芳道:“请我做甚么?”差人道:“通学的相公有一张公旦,出首相公,说你私置腐刑,擅立内监,图谋不轨,太爷当堂准了,差我来拘,还有一个被害叫做万瑞郎,也在你身上要。”
  季芳道:“这等借牌票看一看。”差人道:“牌票在我身上。”
  就伸出一只血红的手臂来。上写道:
  立拿叛犯许葳、阉童尤瑞郎赴审。
  原来太守看了呈词,诧异之极,故此不出票,不出签,标手来拿,以示怒极之意。
  你道此事从何而起?只因众人当初要聘尤瑞郎,后来暂且停止,原是熬他父亲跌价的。谁想季芳拚了这注大钞,竟去聘了回来,至美为他所得,那个不怀妒忌之心?起先还说虽不能够独享,待季芳尝新之后,大家也普同供养一番,略止垂涎之意。谁想季芳把他藏在家中,一步也不放出去,天下之宝,不与天下共之,所以就动了公愤。
  虽然动了公愤,也还无隙可乘。若季芳不对人道痛哭,瑞郎也不下这个毒手;瑞郎不下这个毒手,季芳也没有这场横祸。
  所以古语道:“无故而哭者不祥。”又道:“运退遇着有情人。”
  一毫也不错。
  众人正在观衅之际,忽然闻得这件新闻,大家哄然起来道:“难道小尤就有这等痴情?老许就有这等奇福?偏要割断他那种痴情,享不成这段奇福。”故此写公呈公首起来。做头的就是尤瑞郎的紧邻,把瑞郎放在荷包里,不许别人剪绺的那位朋友。当时季芳看了朱臂,进去对瑞郎说了。瑞娘惊得神魂俱丧,还要求差人延挨一日,好钻条门路,然后赴审。那差人知道官府盛怒之下,不可迟延,即刻就拘到府前,伺候升堂,竟带过去。
  太守把棋子一拍道:“你是何等之人,把良家子弟阉割做了太监?一定是要谋反了!”季芳道:“生员与尤瑞郎相处是真,但阉割之事,生员全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太守道:“他为甚么自己就阉割起来?”季芳道:“这个原故生员不知道,就知道也不便自讲,求太宗师审他自己就是。”太守就叫瑞郎上去,问道:“你这阉割之事,是他动手的,是你自己动手的?”瑞郎道:“自己动手的。”太守道:“你为甚么自己阉割起来?”瑞郎道:“小的父亲年老,债负甚多,二母的棺柩暴露未葬,亏许秀才捐出重资,助我作了许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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