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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外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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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信我不过?若是欲心重的人,或者熬不过寂寞,要做这桩事;若是没得穿、没得吃的人,或者饥寒不过,没奈何要做这桩事。你晓得我欲心原是淡薄的,如今又有这注银子安家,料想不会饿死,为甚么还想接起客来?”某公子一向与他同宿,每到交媾之际,看他不以为乐,反以为苦,所以再不疑他有二心。此时听见这两句话,自然彻底相信了。分别之后,又曾央几次心腹之人,到南京装做嫖客,走来试他;他坚辞不纳,一发验出他的真心。
  未及一年,就辞了父亲,只说回家省母,竟到南京娶他。
  不想走到之时,茎娘已死过一七了。问是甚么病死的,鸨儿道:“自从你去之后,终日思念你,茶不思,饭不想,一日重似一日。临死之时,写一封血书,说了几句伤心话,就没有了。”
  某公子讨书一看,果然是血写的,上面的话叙得十分哀切,煞尾那几句云:生为君侧之人,死作君旁之鬼。乞收贱骨,携入贵乡,他日得践同穴之盟,吾目瞑矣。老母弱妹,幸稍怜之。
  某公子看了,号啕痛哭,几不欲生。就换了孝服,竟与内丧一般。追荐已毕,将棺木停在江口,好装回去合葬,刻个”副室金氏”的牌位供在柩前,自己先回去寻地。
  临行又厚赠鸨母道:“女儿虽不是你亲生,但他为我而亡,也该把你当至亲看待。你第二个女儿姿色虽然有限,他书中即托我照管,我转来时节,少不得也要培植一番,做个屋乌之爱。
  总来你一家人的终身,都在我身上就是了。”鸨母哭谢而别。
  却说某公子风流之兴虽然极高,只是本领不济,每与妇人交感,不是望门流涕,就是遇敌倒戈,自有生以来,不曾得一次颠鸾倒凤之乐。相处的名妓虽多,考校之期都是草草完稿,不交白卷而已。所以到处便买春方,逢人就问房术,再不见有奇验的。
  一日坐在家中,有个术士上门来拜谒,取出一封荐书,原来是父亲的门生,晓得他要学房中之术,特地送来传授他的。
  某公子如饥得食,就把他留在书房,朝夕讲究。
  那术士有三种奇方,都可以立刻见效。第一种叫做坎离既济丹,一夜止敌一女,药力耐得二更;第二种叫做重阴丧气丹,一夜可敌二女,药力耐得三更;第三种叫做群姬夺命丹,一夜可敌数女,药力竟可以通宵达旦。
  某公子当夜就传了第一种,回去与乃正一试,果然欢美异常。次日又传第二种,回去与阿妾一试,更觉得娇健无比。
  术士初到之时,从午后坐到点灯,一杯茶汤也不见,到了第二三日,那茶酒饮食渐渐的丰盛起来,就晓得是药方的效验了。
  及至某公子要传末后一种,术士就有作难之色。某公子只说他要索重谢,取出几个元宝送他。
  术士道:“不是在下有所需索,只因那种房术,不但微损于己,亦且大害于人,须是遇着极淫之妇,屡战不降,万不得已,用此为退兵之计则可,平常的女子动也是动不得的。就是遇了劲敌,也只好偶尔一试;若一连用上两遭,随你铁打的妇人,不死也要生一场大玻在下前日在南京偶然连用两番,断送了一个名妓。如今怕损阴德,所以不敢传授别人。”某公子道:“那妓妇叫甚么名字,可还记得么?”术士道:“姓金名茎,小字叫做茎娘,还不曾死得百日,”某公子大惊失色,又问道:“闻得那妇人近来不接客,怎么独肯留兄?”术士道:“他与个甚么贵人有约,外面虽说不接客,要掩饰贵人的耳目,其实暗中有个牵头,夜夜领人去睡的。”某公子听了,就像发虐疾的一般,身上寒一阵,热一阵。又问他道:“这个妇人,有几个敝友也曾嫖过,都说他的色心是极淡薄的。兄方才讲那种房术,遇了极淫之妇方才可用,他又不是个劲敌,为甚么下那样毒手摆布他?”术士道:“在下阅人多矣,妇人淫者虽多,不曾见这一个,竟是通宵不倦的;或者去嫖他的贵友本领不济,不能饱其贪心,故此假装恬退耳。他也曾对在下说过,半三不四的男子,惹得人渴,救不得人饥,倒不如藏拙些的好。”某公子听到此处,九分信了,还有一分疑惑,只道他是赖风月的谎话,又细细盘问那妇人下身黑白何如,内里蕴藉何如,术士逐件讲来,一毫也不错。又说小肚之下、牝户之上有个小小香疤,恰好是某公子与他结盟之夜,一齐炙来做记认的。
  见他说着心窍,一发毛骨竦然,就别了术士进去,思量道:“这个淫妇吃我的饭,穿我的衣,夜夜搂了别人睡,也可谓负心之极了。到临终时节,又不知那里弄些猪血狗血,写一封遗嘱下来,教我料理他的后事。难道被别人弄死,教我偿命不成?又亏得被人弄死,万一不死,我此时一定娶回来了。天下第一个淫妇,嫁着天下第一个本领不济之人,怎保得不走邪路,做起不尴不尬的事来?我这个龟名万世也洗不去了。这个术士竟是我的恩人,不但亏他弄死,又亏他无心中肯讲出来。他若不讲,我那里晓得这些原故?自然要把他骨殖装了回来,百年之后,与我合葬一处,分明是生前不曾做得乌龟,死后来补数了,如何了得!”当晚寻出那封血书,瞒了妻妾,一边骂,一边烧了。次日就差人往南京,毁去”副室金氏”的牌位,踏着妈儿的门槛,狠骂一顿了回来。
  从此以后,刻了一篇《戒嫖文》,逢人就送。不但自己不嫖,看见别人迷恋青楼,就下苦口极谏。这叫做: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这一桩事,是富家子弟的呆处了。后来有个才士,做一回《卖油郎独占花魁》的小说,又有个才士,将来编做戏文。
  那些挑葱卖菜的看了,都想做起风流事来。每日要省一双草鞋钱,每夜要做一个花魁梦。攒积几时,定要到妇人家走走,谁想卖油郎不曾做得,个个都做一出贾志诚了回来。当面不叫有情郎,背后还骂叫化子,那些血汗钱岂不费得可惜!崇祯未年,扬州有个妓妇,叫做雪娘,生得态似轻云,腰同细柳,虽不是朵无赛的琼花,钞关上的姊妹,也要数他第一。他从幼娇痴惯了,自己不会梳头,每日起来,洗过了面,就教妈儿替梳;妈儿若还不得闲,就蓬上一两日,只将就掠掠,做个懒梳妆而已。
  小东门外有个篦头的待诏,叫做王四。年纪不上三十岁,生得伶俐异常,面貌也将就看得过。篦头篦得轻,取耳取得出,按摩又按得好,姊妹人家的生活,只有他做得多。
  因在坡子上看见做一本《占花魁》的新戏,就忽然动起风流兴来,心上思量道:“敲油梆的人尚且做得情种,何况温柔乡里、脂粉丛中摩疼擦痒之待诏乎?”一日走到雪娘家里,见他蓬头坐在房中,就问道:“雪姑娘要篦头么?”雪娘道:“头到要篦,只是舍不得钱,自己篦篦罢。”王四道:“那个趁你们的钱,只要在客人面前作养作养就勾了。”一面说,一面解出家伙,就替他篦了一次。
  篦完,把头发递与他道:“完了,请梳起来。”雪娘道,“我自己不会动手,往常都是妈妈替梳的。”王四道:“梳头甚么难事,定要等妈妈?等我替你梳起来罢。”雪娘道:“只怕你不会。”王四原是聪明的人,又常在妇人家走动,看见梳惯的,有甚么不会?就替他精精致致梳了一个牡丹头。
  雪娘拿两面镜子前后一照,就笑起来道:“好手段,倒不晓得你这等聪明。既然如此,何不常来替我梳梳,一总算银子还你就是。”王四正要借此为进身之阶,就一连应了几个”使得”。雪娘叫妈儿与他当面说过,每日连梳连篦,算银一分,月尾支销,月初另起。
  王四以为得计,日日不等开门就来伺候。每到梳头完了,雪娘不教修养,他定要捶捶捻捻,好摩弄他的香迹一日夏天,雪娘不曾穿裤,王四对面替他修养,一个陈抟大睡,做得他人事不知。及至醒转来,不想按摩待诏做了针灸郎中,百发百中的雷火针已针着受病之处了。
  雪娘正在麻木之时,又得此欢娱相继,香魂去而未来。星眼开而复闭,唇中齿外唧唧哝哝,有呼死不辍而已。
  从此以后,每日梳完了头,定要修一次养,不但浑身捏高,连内里都要修到。雪娘要他用心梳头,比待嫖客更加亲热。
  一日问他道:“你这等会趁钱,为甚么不娶房家小,做分人家?”王四道:“正要如此,只是没有好的。我有一句话,几次要和你商量,只怕你未必情愿,故此不敢启齿。”雪娘道:“你莫非要做卖油郎么?”王四道:“然也。”雪娘道:“我一向见你有情,也要嫁你,只是妈妈要银子多,你那里出得起?”王四道:“他就要多,也不过是一二百两罢了。要我一注兑出来便难,若肯容我陆续交还,我拚几年生意不着,怕挣不出这些银子来?”雪娘道:“这等极好。”就把他的意思对妈儿说了。
  妈儿乐极,怕说多了,吓退了他,只要一百二十两,随他五两一交,十两一交,零碎收了,一总结算。只是要等交完之日,方许从良;若欠一两不完,还在本家接客。
  王四一一依从,当日就交三十两。那妈儿是会写字的,王四买个经折教他写了,藏在草纸袋中。
  从此以后,搬在他家同住,每日算饭钱还他,聚得五两、十两,就交与妈儿上了经折。因雪娘是自己妻子,梳头篦头钱一概不算,每日要服事两三个时辰,才得出门做生意。
  雪娘无客之时,要扯他同宿,他怕妈儿要算嫖钱,除了收帐,宁可教妻子守空房,自己把指头替代。每日只等梳头之时,张得妈儿不见,偷做几遭铁匠而已。
  王四要讨妈儿的好,不但篦头修养分内之事,不敢辞劳,就是日间煮饭,夜里烧汤,乌龟忙不来的事务,也都肯越俎代庖。
  地方上的恶少就替他改了称呼,叫做”王半八 ”,笑他只当做了半个王八,又合着第四的排行,可谓极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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