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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魂 作者:清.陈墨涛-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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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个亡国的景象。就是铁石人,处此也要流下泪来,何况文天祥是丹心似血、义胆欲焚的人!当时听了太后这篇话,只觉得一股辛酸从鼻孔里钻进去,直透彻肺腑,把那如泉的热泪一起提了出来,只落得满襟前都湿透了,却勉强忍住,哽咽说道:“圣怀不可过伤,事虽急迫,总须从长计议。微臣受国厚恩,誓必以死保圣躬无恙,但不知目前之计,圣上之意欲何?”太后叹口气道:“咳,嗣君年幼无知,还想烦文卿赴元军去议降哩。老妇晓得文卿的精忠,一定不受元人这屈辱,所以不肯下这诏,明日只得且另派大臣去议降,再看如何便了。”那文天祥本来是一点屈节不肯受的,如今却处了这样凄惨情形,冲起他义忿来,便觉得生死名誉都不足惜,只要保得圣上无恙,于心才安,便愤然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有什么屈辱不可受得?圣上若不以臣为不才,微臣明日便誓死一行,总要争还国体,保得圣躬无恙才肯回来。”太后和帝显听了,喜出望外,太后便道:“若是文卿肯去,老妇母子或可保得残生。既然如此,夜深了,文卿且先回营,明日不必再来早朝,径赴元军去议降,一切事宜,文卿便宜从事便了。”文天祥答应着退了下来,回到营中已是三更将尽了。文天祥兀自气忿忿地坐在帐中呆想,忽见随人呈上一封信来,文天祥接过来一看,见那封面下底写着“张世杰缄”四字,吃了一惊,便晓得有异。看官莫急,说
    书的一张嘴不能说两下里话,如今等小子补叙转来便了。

  原来那张世杰这日拖了刘师勇回到帐中,便问刘师勇道:“你的意思如何?”刘师勇道:“小将正没有主见,主帅如有用得着小将处,小将就蹈汤赴火,死也不辞。”张世杰道:“死倒且慢点,我想带了士卒逃走到海中,等那贼人回军时候,我们半路上掩其不备,杀他一个落花流水。那时我们气已出了,再投海而死,又清净,又痛快,你道好吗?”刘师勇叫道:“妙呀,如此我们今夜就去,但是须去约文将军同走才是呀。”张世杰道:“不必去约他,他虽然也是存舍死报国的心思,却各人有各人的死法。我晓得他的死法一定和我不同,若去约了他,倘被他又说了一篇大道理出来,那时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岂不讨厌!只要临去时候,写封信去通知他一声便了。”

  刘师勇听了,也点头笑了笑,当下两人便将自己部下兵马调齐,只说有紧急军情,今天晚上就要出关。到得晚上一更天气,张世杰叫进了一个随人,交了他一封信,叫他等到三更时分送到文天祥营里去。那随人答应了退下去,张世杰便带了部下士卒,和刘师勇两个人连夜里逃出关外去了。却说文天祥当下接着这封信,吃惊不小,连忙拆开一看,却哪里是信,原来只写了八句四言的诗。文天祥细看时,见那诗道:不能救国,生无颜生。未杀大仇,死不肯死。亡魂海上,誓图再举。聊寄寸言,以报知己。

  文天祥看了,叹口气道:“咳,他倒先行其志了。我如今却弄得要走不能,只好等明天降事议定之后,那时总算无负于嗣君了,我却再去投奔二王,以图后举,也不为迟。”想定主意,当晚无话。

  次日,文天祥起来,匆匆整了衣冠,正要赴元军去议降,忽报左丞相吴坚到了。天祥连忙迎了进来,相见之下,才晓得吴坚是奉诏来会文天祥同去议降的。当下文天祥门下有十二个壮客,见文天祥此去只恐凶多吉少,便皆请从行。文天祥答应了,当下便带着十二个壮客,同了吴坚经赴元军而来。

  不一会,到了元军营门,军士们传进去,巴延命大开营门,迎接到帐中,两下见了礼。那文天祥虽说是发于忠忿,甘受屈辱来议降,怎奈他那天生的骨格是倔强惯的,所以到得元军,见了巴延,说是议降,却如议和一般,一点不肯叫国家吃亏。那巴延见他这气概,晓得此人若在朝中,降事终不可定,当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假说是从长计议,却把文天祥稽留在营中,叫几个伴住他,这边却暗暗遣吴坚回去,叫朝廷另遣别人来议降。太后听说文天祥被留了,没奈何,连忙遣了贾余庆为右丞相,同了刘岊等赴元军来议降,吩咐他无论如何总要把文天祥救回来才可以答应他。原来这贾余庆是个极凶狡残忍的小人,他到了元军,见着巴延,便放出那狐媚的手段,就无论把国家吃亏到怎么样,他都不管。可怜象这样的议降,还有什么不成呢?不日朝廷命刘岊奉了降表赴元军迎降。那元军便长驱入城,无非是抢财帛,掳妇女,那亡国的凄惨,说书的也不忍说了。

  却说巴延最看重宋朝的人物,就是文天祥和张世杰两个人,当时进城见张世杰已经逃走了,便连忙遣临安都统卞彪去追他,劝他投降,这边仍旧把文天祥留在营中,不使他与太后相见。却说那卞彪本是个没廉耻的小人,正是新降元军的,领了这令好不欢喜,心想就把这功劳做个进见礼,有何不妙?

  便忙忙地骑了一匹快马,追奔而来,一气追了两日两夜,果然见前面有一彪人马扎住。卞彪举目一看,见那大纛上写着“大宋都督张”五个字,卞彪连忙离鞍下马,走近营前,叩军门求见。军士们报进去,张世杰听说,还道他是不肯降元也来投他的,心中大喜,连忙吩咐大开营门迎接,一面命军士杀牛宰马,置酒款待。当下刘师勇也和卞彪相见了,卞彪便将元兵已入城的话说了一遍,只恨得刘师勇痛哭流涕,那张世杰却跳起来拍案咆哮,指天画地骂个不住,只吓得卞彪连话也不敢说。还是刘师勇先把张世杰劝住了,然后便将张世杰要入海图后举的话向卞彪说了一遍,卞彪只是唯唯不敢答应。到得入席之后,酒酣耳热之际,卞彪见他两人气稍平了,又端详了一回,才含笑道:“都督可晓得小将此番来意吗?”张世杰道:“这不过是同我一样心肠罢了,有什么不晓得?”卞彪笑道:“都督猜错了,都督虽然忠勇可嘉,怎奈天心已去宋室。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都督不可徒恃血气之勇,自取死亡,却是何苦呢?”张世杰听了,圆睁怪目,正要发话,刘师勇连忙向他使了眼色,却笑问卞彪道:“正是我们智识浅陋,想不出甚么好计。将军如有善策,何妨赐教一二呢?”卞彪饮得有几分醉态,也不觉得他们使眼色,便道:“据小将看起来,自古无不亡之国,天命既去,人力何能为?况且那巴延待士以礼,所以小将也投降了他。他却极敬重都督,所以特遣小将来劝都督——”话犹未了,那张世杰早已怒气冲霄,按纳不住,双手一翻,只把一席酒连杯盘连桌子一齐翻出七八步以外。卞彪立起来,正想逃走,刘师勇早跳起来,飞起右脚,把卞彪踢倒在地,喝令军士们捆起来。张世杰指着卞彪大骂道:“你这异族的奴隶,敢来老夫面前饶舌。军士们,先把他这烂舌头割下来,然后再取他的狗命。”军士们答应一声,毫不容情的一个把卞彪口张开,一个伸进两个指头,把舌头扯住,一手拿把小小尖刀,伸进去只一下,把个三寸不烂之舌取了出来。卞彪满口流血,当时晕倒在地,半晌醒转来,眼睁睁地看着张世杰,张开血口,一句话说不出来。张世杰大笑道:“妙呀,看你还会替贼人游说不会?”说完,叫军士把他推出营门斩首,把尸首抛在荒山饲饿虎去。当下张世杰杀了卞彪,只怕元军还有人追来,便和刘师勇带了人马,舍陆登舟,逃向海中去了。

  却说巴延遣卞彪去后,等了十余日,杳无音信,急遣人去探听了,才晓得张世杰杀了卞彪,逃入海中,巴延也料到他是不肯投降了,却想来劝文天祥。那一日,便大会文武百官,凡宋朝降臣都在坐。巴延便请出文天祥来,向他说道:“如今你皇上都奉表称臣了,你还不肯投降,这孤忠却要替谁守节呢?”文天祥道:“士各有志,圣上可降,我不可降。我生为中国人,终不肯向你这异族低头求活。我这节不必替君上守,君上既降,我这节就替中国守。君上可降,中国不可降!中国那没人心的败类可降,中国这有节气的男子终不可降!我这节不但是替中国守,就说是替我自己守,也无不可。你要想降我,万万不能,要杀便杀,不必多言。”此时旁边那一班降臣,被他骂得一个个置身无地。那贾余庆本来是最奸猾便佞的,便说道:“你既然这样肯舍死报国,如今国已破了,你为何却迟迟不死?难道一定要等别人来杀你吗?”文天祥睁目大骂道:“你这卖国求荣、狐媚异族的奸贼,亏你还敢靦颜,在这里饶舌!我的怀抱不说谅你也不晓得,我生为中国人,终不肯叫中国被异族安安静静地得了去;苟生有三寸气在,总要还我故物,就使天不从人,我也要翻个天崩地塌,叫这异族不遑旰食。我虽迟迟未死,总不学你孽孽求生。”贾余庆被他骂得汗流浃背,却强颜道:“你这气魄我固然是钦佩之至,但‘卖国求荣’这句话我却不服,我乃奉诏议降,何为卖国?身未受元朝的爵位,何为求荣?”文天祥听了,怒发冲冠,指着余庆大骂道:“该死东西,呼异族为某朝,你这肝胆就如见,此言出于口,身已为臣妾,更何待身受爵位?况且你这未授爵位,并非不受,正所谓未受耳。若一旦伪诏授你爵位,你将跪迎不暇了!你若果无求荣之心,天下之大,何处无忠臣立身之地?你说我迟迟不死,我倒问你迟迟不去,是何意思?”只骂得贾余庆哑口无言,满头是汗。只听文天祥又说道:“至于圣上既肯迎降,本无可议之事,所以必议而后降者,正为要争些国体,留些圣上容身的地步。我试问你:议降争得哪些国体?留得何等地步安置圣上呢?”大家听了,心里也有感叹的,也有暗暗自愧的,却没有一个说他骂得错。此时贾余庆虽然厚颜,当着众人却也不好意思,满面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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