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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自由的堕落回归的青鸟
１９９８年４月１８日 晴 回归的青鸟
永远不要对我说“求你”，你应该说“恨你”！我不得不憎恶早已得了软骨症的人类！你可以制服我，但不可以驯化我！懂吗？如果你不能制服我，那还是让我做一匹野马吧！这世界还没有被驯化的动物已经不多了！你听说过狮子想和猪配种吗？这就是动物园里发生的事儿。
虽然说，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从终点走回起点。或许你给我时间，我还会走回你的身边，让一切重来。但我总不该在原点站着，只是站着。
我说过我讨厌男人哭，因为我害怕男人哭！先有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训诫，后有着“只是未到伤心时”的提醒，女人如果不感动是不是就不是人了呢？可是，女人的眼泪流了一车，负心的汉子又何曾感动过一回呢？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公平吗？
是不是我答应不再离开你，永远陪伴你，甚至结婚生孩子，只要我把一生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你，就算是爱你了呢？难道就不会是因为不得已的责任吗？或者仅仅是因为你爱我，而我不能够爱你，才给你一生一世的补偿呢？你们男人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女人就不可能是这样子呢？这样的爱你接受吗？那你和女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们之间，并不仅仅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忍不忍得下去的问题。我能否忍耐想飞的愿望，而你，能否忍耐我有一双翅膀？
的确，你的回归不再让夜太过漫长，可是明天究竟会怎样呢？这样的不确定，或者说，毫无希望，由不得人不神伤。
月光斜洒入窗，我毫无倦意地看着你的脸庞。
第三部分：自由的堕落记住真能不忘吗
１９９８年４月３０日 晴 记住真能不忘吗？
刘冬冲了澡从卫生间出来，刚扯下浴巾，我说，我想看看你，说着就拧亮了台灯。
慌忙中他扯了浴巾遮挡，于是，我看见一团白和冒着热气的肉红。
然后，我拧灭了灯。
我说，我想看看你。他问，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想看看莫非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看过，也就记住了，没什么。
他问，不再忘了吗？
我说，不再忘了。
他说，那好，我也想记住你，我也要看你。
于是，我拉开了窗帘，让月光进来，没再开灯。月亮明晃晃的，照在白色的衣柜上，反射出惨白的亮光，接着，又反射到我们脸上、身上、床上，它们互相反射着，到处都是交叉的光线，以至于满屋子都是明晃晃的了。
月光抹平了岁月沧桑，我看到他如玉雕一样光滑、洁白、润泽的脸庞，那些粗大的毛囊以及毛囊里的肮脏统统都不见了，看起来是那么完美，完美得无懈可击，而他的身体也和玉雕一样紧绷绷的，有点儿硬冷、有点儿冰凉。
我试图寻找一种和他的身体交流的方式，我的手指慢慢地、轻轻地滑过他的脸庞、颈子、背、腰……就像摸索着一本精装的盲文书，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然而，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懂盲文！就像烛泪滴在了冰凉的石板上，瞬间凝固了，和那石板一起坠入了无休无止的冰凉。就是这样。
我不喜欢那双凝望我的眼睛，尤其像现在这样，我们赤裸相对，和那些家具、那些被褥一起煞白着表情、空洞地凌乱、肃穆而又荒唐地堆砌在一起，杂乱无章。即使是窗外黑夜如幕，也处处透着喧嚣，那些或明或暗的灯火和那轮麻木的月亮一起悬挂在窗。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好像从来都不是这样子的！即使是那些短命的爱情，在屏幕上也是极尽华美的，有着美轮美奂的背景，有着荡气回肠的缠绵，有着波澜壮阔的空旷……而我们，除了杂乱无章，还是杂乱无章。
温柔显得过于勉强，只有狂风骤雨才是最适合我们的，顷刻间大树东摇西晃，砸断了谁家屋梁。我想，这是由于我们都没有受到过良好的性启蒙所致，这和爱情无关，但，我们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况且，它并不妨碍我们颠鸾倒凤。也可能是快节奏的生活已然深入我们内心，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使爱情也像极了速食面，做爱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我想，或许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让街上行人的脚步慢下来，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吧，那样更具美感。或者就像让我看清楚了昙花是怎么一瓣一瓣炸裂的吧，看过之后，再不能忘。
然后，我用丝巾蒙住了他的眼睛。我说，我们听雨吧！
他说，今天晴天，没有雨。
我说，有雨，你仔细听。
他说，你真会开玩笑。
我说，我没有开玩笑，雨就在云层背后，你只有用心听才能听到。
然后，我们并肩坐在窗前地板上，一个白色柔软的浴巾上面听雨。
再一次借着月光，我审视他的身体，居然发现自己对此是如此陌生！在一瞬间我很怀疑自己是否会在不久的将来还能记得这具躯体，因为我实在看不出他和王昊有什么不同。或许男人都是一样的吧，就像女人也都是差不多的一样。那就让我记住这个杂乱无章的夜吧，还有月亮背后的雨。
第三部分：自由的堕落寻找紫烟
１９９８年５月６日 晴 寻找紫烟
手机停机，饭店转让，站在潇湘馆前，我傻了眼。
今天是紫烟生日，我抱着一束马蹄莲去看她。她最喜欢马蹄莲，洁白如玉，芳馨宜人，多少年来我一直想买一束给她，直到今天才实现了这个愿望。然而，黄鹤已去，独留空楼。
“来为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看着天边那一抹残阳，我不得不发晕。这么多年似乎总是这样，她或者我，像一团雾，来时来，去时去，全无规律可循。可能这就是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吧，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形式约束，大家都来去自由，且思想、言行各不相同，又能相互兼容。无论分开多久，总是一见面就忘记了曾经分离过。只需互视一眼，即可明了这些年大家经历过什么，什么都无需说，长进是各不相同的，但却是殊途同归的。彼此之间没有隔阂，时间或是空间，似乎也是根本不存在的，就像两条无线电波，在某时某刻一定会相交，然后又各自分离，按自己的轨道行进着，在另外一个时刻，它们会再度相交。
然而，今天，我却感觉到了一种落寞。
我总觉得她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就像我会在那里等着她一样，我们在不同的空间里相互依偎着，从来都没有分离过。
隐隐感觉，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是不同寻常的，我内心的不安告诉了我，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急匆匆赶到她父母家。还好，这些年他们没搬过家。我见到了伯父伯母。他们说，紫烟走了，去了香港，受聘于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师。原本是一家法国公司聘她的，她说语言不通，没去，结果去了香港。就是这样，春节后没多久，父母刚知道她离婚的时候，她突然决定离开了。“可惜当初她学了建筑。”伯父就是这么说的，好像她没能继承父亲的衣钵是她今生最大的遗憾。
走了，就这样走了，走得如此匆忙，以至于她父母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没跟我打招呼。
“对了，她走的时候留下一封信给你！”伯母把信从抽屉里找出来递给我。
还好！不管怎么说，走的时候，她真的还记挂着我。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打开了信。
非非：
你好！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在南国了。那里有着和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天和地，那里的空气是湿润的，阳光是不分四季的，土地不再是枯黄的，一切的一切都迥异于我们的黄土高原，包括他们那里的“鸟语”花香。或许，是黄土地的风沙造就了我们粗糙的性格，也造就了我们太过硬朗的脾气，我们忘了自己是水做的了。此一去，山高路远，杳杳不知归期，很遗憾，不能再跟你“煮酒论英雄”，再跟你“一醉到天明”了，但我会在远方祝福你的。
这几天总是想你，无论多么忙碌。
今天，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解释给你听。但现在，我要走了。换个工作，换个环境，换种心情，或许有一天在某个地方，我能找到我想要的。我知道，你也在寻找你想要的。我相信，我们都会找到的，“皇天不负苦心人”，老祖宗的话应该不会错的。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
今天经过灞河边的时候，我情不自禁下了车。坐在河滩上，天气格外的好，太阳暖暖地照着沙洲，蔚蓝的天空有几缕白云。我想起十年前那个冬天——我们越过干枯的河岸，就在那片沙洲上，你脱下了你的羽绒衣，铺在沙上，我们躺在上面晒太阳。你扬着粉红色的纱巾盖在我们的脸上，阳光闪着金波，我们的笑声传得很远。我只觉得在那一瞬，青春是被刻意终止了的，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一生了。后来，我们用沙子把我们的身体掩埋起来。那时候我们想体味什么呢？大自然所赋予我们的一切，生命、意义、幸福、过去和未来，都是那么珍贵，而我们却不能真的理解，所以我们总是在艰难跋涉。究其根本，只是因为我们是毫无目的的，或许，我们寻找的只是目的本身。
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曾担心会得不到你真诚的心。后来，彼此熟悉，也曾担心你会忽然离去，独自去闯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