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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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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研究所的党委副书记白贵德。    
    “您也……”范书鸿看着他,一时有些惊讶。    
    “范老,我去机场送送你。”白贵德嗓音沙哑地笑道,边示意小刘开车。    
    范书鸿既意外又感动。这次为去德国参加世界三大宗教史讨论会,曾和研究所领导闹得很不愉快。起初,德国来请了,研究所领导不同意去,说没有外汇。后来,德国方面汇来一笔钱,所领导又说这样有损国体,难道中国连这点钱都出不起?结果还是不让去。无奈范书鸿只得向上面有关部门越级交涉,反反复复总算可以去了,但所领导都有些悻悻然。    
    车在雨夜的街道上疾驰着。


上卷:第三部分到处是官僚主义

    白贵德打着手势感叹道:“出国交流学术,是很光荣的事情。”白贵德高颧骨,凸额头,凹眼窝,他说话时,那双大眼睛并不看对方,“所里总该来领导送送,别人都说没时间,那就不勉强他们了。我和小刘说了,不要张扬了,到时车拐到我家一下就行了。”他点着烟吐出烟气来,“范老,现在的工作不好做,到处是官僚主义啊,你看你的房子问题拖了多长时间。不能再拖了。等你出国回来,这次一定立刻解决。”    
    范书鸿感动着,直到上飞机仍然感动着。    
    …………    
    当他中午提着一个沉重的大皮箱踏进白贵德家客厅时,白贵德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又是招呼就座,又是沏茶递烟,又是让儿女从各自的房间出来见见范伯伯,热情地问长问短。范书鸿昨天刚从德国回来,今天上午原打算到所里汇报工作,白贵德让他别急,休息休息,“中午有时间先来家里坐坐”。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客厅里宽敞舒适,铺着红地毯,吊着莲花灯,很富丽堂皇。一切德国见闻都谈到了。    
    “怎么样,这次出国,收获不小吧?我这不是指学术方面,是指物质上,啊?”白贵德风趣地笑着,“买了点儿什么好东西啊?”    
    “没买什么。”    
    “没买什么?”    
    “我只是给自己和所里买了些书籍。这不是,这一箱书,我等会儿就带到所里去。”    
    “噢……”白贵德意外地怔了怔,眼睛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除了书呢?”    
    “除了书我没买什么。我节约了九千马克外汇带回来了。”    
    “九千马克?”白贵德眼睛一亮。    
    “我准备上缴国家。”    
    “上缴?”    
    “是啊。您看,这笔外汇应该上缴哪儿啊?”    
    “这个,再研究吧。”    
    两人还在谈着。白贵德脸上还浮着笑容,但显得勉强,而且渐渐冷淡下来,最后完全消逝了。    
    “我出了门才突然发觉:他最后的态度完全是冷淡的、敷衍的,和他一开始的亲热判若两人。是怎么变过来的?我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我仔细地回忆了整个谈话,回来又和家人从头到尾研究了一遍,才算明白了个中奥妙。”范书鸿说。    
    “那您的九千马克呢?”林虹问。    
    “缴了。为缴这笔外汇,跑来跑去跑了好几天,没地方收。最后总算缴到外汇局了。丹林、丹妮他们都说我傻。”    
    “那您的房子问题更解决不了啦。”    
    “大概是。”范书鸿苦笑了一下,“难度更大了。隔壁邻居老王是所里的锅炉管道工,原来说一间换一间不往外搬,要一间半。现在又提价了,非要两室一厅的单元不可。”    
    半导体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京剧《群英会》。“咱们搬不搬哪?”王满成坐在竹椅上品着茶,慢声慢语地问。两个上小学的儿子已经睡下。屋子里狭窄拥挤。    
    “搬什么,就东三楼那一间半?”老婆张海花正低头在缝纫机上做活儿,叭地放下剪刀,人胖气粗,“两室一厅,没这就不搬。”    
    “你没看,范老他们一家挤着也怪可怜的。”    
    “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啊。你一个烂工人,现在是最不值钱的。照顾谁也照顾不上你。反正他们现在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咱们占着这一间,不给两室一厅就不搬。”    
    “咱们先搬过去,往后再慢慢找着所里要两室一厅呗。”    
    “我告诉你,一旦搬出去了,就没人管你了。现在可是重视知识分子,挤兑工人。你没听人说:老二分了田,老九上了天,老大靠了边。他们有啥可怜的?又出国,又有钱,工资是你三四倍,划拉一篇文章就是多少钱。咱们也不是和他们过不去,文化革命那会儿范老挨斗,咱们没可怜过他?我这是和你们所当官的过不去呢。我要是你,不给房子,冬天就让你们机关暖气全不通。”


上卷:第三部分这就是我一生的‘成就’

    “那这邻居也太不讲理了。”林虹说。    
    “他们的考虑也能理解,将心比心吧。”范书鸿不无感叹地说。    
    “您在这样的条件下搞历史研究也真不容易。”    
    “我算什么研究啊。”范书鸿摇了摇头,“这不是,明天,”他翻了一下台历,“有个法国历史学家,是法籍华人,叫邓秋白,我要请他和太太吃饭。他是我,噢,还是你爸爸,四十年代一块儿去欧洲留学的同学。明天你也一块儿去吧,你看,”他轻轻拍了拍写字台上堆放得四大摞硬皮精装书(大概有几十本,码成一个立方体),“这是他送我的著作,加起来有一人高吧,著作等身。可我,想回送他一本书,却几乎找不出来。”老历史学家拉亮红纱罩台灯,使屋里再增加一些亮度,然后,在拥挤中困难地挪开椅子费劲地站起来,拉开身后紧贴着书柜的玻璃,从里边抽出一本顶多有三百页的平装书:《佛教在中国的历史》。他轻轻拍掸了一下书上的尘土。    
    “回国几十年了,我只出过这一本书。”他轻轻翻了翻,书中夹着很多纸条,他拿出一张看了看,朝林虹抖了抖,“就这一本书,还要对许多地方修改后才拿得出去。……这就是我一生的‘成就’啊。”他把书慢慢放到写字台上,用右手抚摸着,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堆码成一个硕大正方体的四摞书。    
    他自己的书,薄薄的一本,薄得几乎没有厚度,手指透过书似乎便直接感到了桌面的硬度。质地低劣的封皮,软沓沓的,没有一点张力。    
    老同学的书,厚厚实实的一垛,堂皇气派,精装封皮硬挺挺的,烫金字赫赫然的。沉甸甸的一垛书压得写字台要翻倾过来似的。他右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再用力压住自己那本薄书,好像这样才能维持这个大天平的平衡。    
    书的对比大概使他回想起一生走过的道路。    
    “当时我回国了,他没回国。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范书鸿感叹道。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大概是为着打破这不该有的静默,范书鸿又从书柜里抽出两本大学的历史教科书,“还有,就是这教科书了。我只是十几个编委之一。也不能算我的著作。”又是两三秒钟沉默。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    
    “您现在后悔吗——当初回国?”林虹轻声问。    
    范书鸿看了看林虹,摇摇头:“已经走过的路,有什么后悔的呢?”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呢?”    
    “还是要选择回国的吧。”    
    “为什么,这三十年不是把您的学术事业都耽误了?”    
    “我主要是为了孩子。他们应该回到中国来。”    
    林虹刚要说什么宽解的话,范丹林回来了。他冲她笑笑,转向父亲:“爸爸,您这左手一大垛,右手一薄本,可真是个蒙太奇对比。这充分证明前些年,我们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文化上是多么可悲。”    
    范书鸿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    
    “爸爸,您明天就准备把这么一本佛教史回送邓伯伯?”    
    “还有这两本教科书,集体编的,不一定合适吧?”范书鸿看着儿子,犹豫不决。    
    “这哪能送出去啊?”    
    “那,就只有这本佛教史了。”老历史学家显出了可怜。    
    “这本也别送了。”    
    “怎么?”    
    “这本书是什么年头写的?那种理论模式下写的东西,一点学术价值都没有。”    
    “起码有点资料意义吧?”范书鸿小心地说。    
    “有什么资料意义?这本书现在看,没什么信息含量。趁早别送人。拿出去还不够丢脸败兴的呢。”    
    “你……”范书鸿一下恼了,嘴唇有些发抖。    
    “爸爸,您不要生气,我不是想伤您自尊心。您看邓伯伯的书——”他啪啪啪把书一本本从书垛上拿下来,又一本本在桌上打开着,哗哗啦啦展露出装潢精美的封面、扉页,雪白发亮的纸张,华美的插图,“一本是一本。这是1957的,那一年您干啥来了?差点儿当右派。这是1958年的,1959年的,1960年的,人家年年出书。看,这本是1966年的,您那时正住牛棚呢。这一本,还有这一本,您看,这一本是1982年3月出的,刚出三四个月。爸爸,要我说,您这样的书不如不送,孤零零一薄本,也没什么新内容,送了反而让人小看。”    
    “有什么小看的,他是我老同学,对中国这些年情况也不是不理解。”    
    “你不是要修改再版吗?等那时候再送不也行吗?”    
    “不修改了,就这样送人。我一辈子没写什么,就写了这本连资料意义也没有的劣等书。”    
    “爸爸……”    
    “你怕爸爸让人小看,爸爸可不怕让人小看。”    
    范丹林看着父亲想说什么,又闭住了嘴。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爸爸,书你送吧,送还是对的。”    
    “你说送,我不送了。”范书鸿大声说。因为激动,他的手神经质地抖动着,摸索着抓起那本书,哗嚓嚓,从中间把书撕成了两半。    
    范丹林怔怔地看着父亲,林虹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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