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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萨拉马戈:修道院纪事-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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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们无法—一谈他们的生活经历,因为那就太多了,那么至少应当写下他们的名字,这是我们的义务,为了这一点我们才写作,让他们永垂不朽,既然这取决于我们,我们就把它们留在这里,阿尔西诺,布拉斯,克里斯托旺,丹尼埃尔,埃加斯,费尔米诺,热拉尔多,奥拉西奥,依济德罗,儒维诺,路易斯,马尔科利诺,尼卡诺尔,奥诺弗雷,保罗,吉特里奥,各菲诺,塞巴斯蒂昂,塔德乌,乌巴尔多,瓦莱里奥,沙维埃尔,札卡里亚斯,所有名字的头一个字母都有了,代表了所有的人,也许当时当地这些名字不合适,人物更是如此,但只要有干活的人活就不会干完,这些人当中某些人是另一些人当中某些人的未来,将来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干这个行业。在按字母表列出的前往佩洛·比涅罗的人当中,我们会因为没有讲讲那个叫布拉斯的人的身世而痛心,他红头发,右眼瞎了,马上就有人会说,这里是残疾人的家乡吧,一个驼背,一个缺手,一个独眼,还会说我们太夸张了,作品里的主人公应当挑选英俊漂亮的人,应当挑选苗条健美的人,应当挑选完整的人,我们本想这样,事实就是事实,指责我们的人反而应当感谢我们,因为我们没有同意把其中另一些人写进故事之中,六厚嘴唇的人,口吃者,瘤子,凸颌的人,外罗圈腿的人,羊癫风患者,呆子和傻子,白癫风患者,患麻风病人,长疥疮者和全身糜烂者,身上长癣的人,事实确实这样;一大清早人们便看到这群人离开了马芙拉镇,好在夜间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所有的人都是个黑影,要是布里蒙达不吃面包便来告别,她在每个人身上会看到什么样的意志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阳刚刚出来,天气马上就热了,这也难怪,已经是7月了。3个菜瓜,对于这些善于走路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累死人的距离,所以大部分人都按照牛的步子节拍走,而牛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加快脚步。那些没有拉车负重,只是每两个套在一起的不相信拉着满载工具的车子弟兄们有多么累,甚至还羡慕它们,正如在进屠宰场之前养膘一样。前面已经说过,人们慢慢腾腾地走着,有的一言不发,有的一边走一边谈天,竭力想从朋友嘴里套出有什么心事,但有一个人走得风风火火,刚一出马芙拉就快步小跑,似乎争着赶到舍莱依罗斯从绞刑架上救他父亲,他就是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想利用这个机会到妻子两条大腿间去绞死,现在妻子已不再害羞,或者没有这么想,也许他只想来看看孩子们,跟妻子说句话,问候一声,并没有想到干那种事,要干的话也太仓促了,因为伙伴们在后达跟上来了,他应当和伙伴们同时到达佩洛·比涅罗;他们正在我们门口走过,反正我要跟你躺下,最小的孩子睡着了,什么也不会发现,其他孩子嘛,打发他们到外头看看是不是在下雨;孩子们明白父亲想和母亲单独在一起,乖乖地出去了;要是国王命令在阿尔加维省建造修道院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妻子问,你现在就走吗;他回答说,有什么办法呢,等回来的时候住在附近,我和你睡一整夜。
  弗朗西斯科赶到佩洛·比涅罗时筋疲力尽,两腿发软,驻地已经安排好,其实既没有木板房也没有帐篷,士兵也不多,只有那些负责警卫的人;这里像个牲口市场,400多头牛,人们在其间穿行,把它们赶到一边,其中几头受了惊吓,用头乱顶一气,纯属虚张声势,实际上并无歹意,后来安顿下来,开始吃从车上卸下来的草料,它们要等好长时间;现在使锨用锄的人们正紧张地吃饭,他们必须先去干活。时已半晌,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干燥坚硬的土地,地上满是碎石片;采石场低尘处的两边有许多巨大的石头等待运往马芙拉,当然要运去,但不是今天。
  一些人聚集在路当中,站在后边的设法从其他人头顶上看,或者尽量在人群的缝隙中往那边看;弗朗西斯科走过去,以加倍的热心弥补迟到的过失,你们在看什么呀,恰好那个红头发的人在旁边,他回答说,看石头;另一个人补充说,我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说罢惊愕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士兵们来了,他们一边下命令一边又推又擦,驱赶人群,到那边去;人们都像小孩子一样好奇;监工处负责这次运输的官员来了,躲开,把这块地方腾出来;人们跌跌撞撞地闪开了,看到了,正如红头发的独眼龙说的,是块石头。
  这是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大理石石板,尚未经加工,表面粗糙,放在一根根松树树干上,走到近处,无疑能听见松树液汁的呻吟,就像现在人们嘴里因惊愕而发出的呻吟声一样;这时候人们才看清了它究竟有多么大。监工处官员走过去,把手搭在巨石上,仿佛代表国王陛下接收,但是,如果这些人和这些牛不肯卖力气,国王的所有权力就如同风和尘埃一样毫无用处。不过他们会出力的。他们是为此而来的,为此他们丢下了自己的土地和工作,他们在家乡的工作也是在土地上卖力气,只不过不足以维持生活罢了;监工官员尽管放心,这里没有人拒绝干活。
  采石场的人走过来,他们要计算并确定在巨石被拖到的这个地方造一个小土堆,或者说在巨石最窄的那一面造一堵垂直的墙。那艘所谓印度航线上的大船将靠在这里,但从马芙拉来的人必须首先掘开一条宽宽的大车通道,一个直通真正道路的缓坡,然后才能开始运输。马芙拉的工人们手持丁字镐开过去,官员在地上划出了挖掘的标线;曼努埃尔·米里奥站在舍莱依罗斯人旁边,离石板很近,用手量了量说,这是石头母亲,他没有说是石头父亲,对,是母亲,或许是因为它来自深处,还带着子宫的泥土,巨人般的母亲,它上进能躺多少人,或者它能把多少人压个粉身碎骨,谁愿意计算就去计算吧,这巨大的石板长35拃,宽15拃,厚4拃,为了资料更加完整,还应当说,在马芙拉经过雕琢和打磨之后会稍小一些,各部分依次是32拃,14拃和3拃;等到有一天找到了公尺而不再使用拃或者脚的时候,另一些人则会使用另一种长度单位,他们会依次得出,7米,3米,64厘米;因为重量也使用旧制,所以我们不说2112阿罗巴,而说这块用在后来称为贝内迪托克蒂约内宫的阳台上的巨石重31021公斤,舍去零头只算整数是对吨;游客女士们和先生们,现在们来参观下一个大厅,还有许多地方要走呢。
  但是,这整整一天人们都在挖土。赶牛的人也来帮助。巴尔塔萨尔重新操起手推车,他一点也不感到不好意思,最好不要忘记重体力劳动,谁也难免再干这种活计,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明天人们失去杠杆的概念,那就别无他法,只得用肩膀和胳膊,直到阿基米德复活以后说,只要给你们一个支点,你们就把地球举起来。太阳落山的时候通道已经挖好,有一百步长,与上午他们轻轻松松走过的碎石路连起来。吃过晚饭人们分散到工地各处去睡觉,有的在大树下,有的在巨石旁,石头雪白,月亮升起来以后照得银光闪闪。晚上天气很热。升起了几堆黄火,但仅仅是为了给人们做伴。牛在反刍,口水像一条线似地滴下来,把大地的液汁还给大地,一切都要返回大地,甚至石头也会返回大地,而现在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抬起来,用杠杆支撑住,用木垫垫在下面;先生们想象不出这座修道院花费了多少劳动。
  天还没有亮,号声便响起来。人们起了床,卷起被单,牛车夫们去给牛上套;监工处官员带着助手们从睡觉的房子里走出来,监工们也来了,他们正询问下达什么命令,怎样干。从车上卸下绳子和绞盘,把一对对的牛沿道路排列在两根粗绳旁边。现在只差印度航线上的大船了。这是一个用厚木板放在6个带硬木轴的大轮子上做成的平台,比要运的巨石稍大一些。来的时候要靠人力拉,卖力气的和指挥卖力气的都高声喊叫着,一个人不小心一只脚被轮子碾住了,只听见一声嚎叫,一声无法忍受疼痛的呼喊,这趟运输出师不利。巴尔塔萨尔就在很近的地方牵着他的那对牛,看见那人血流如注;他突然又回到了15年前的赫雷斯·德·洛斯·卡巴莱罗斯战场,时间过得多么快呀。对于他来说,痛苦已经司空见惯,但这一次来得太早了一些;那人已经走远了,一直在喊叫,人们用木板把他抬到莫雷莱钢去,那里有个诊所。巴尔塔萨尔在莫雷莱纳跟市里蒙达睡过一夜,世界就是这样,让巨大的欢快和巨大的痛苦、让健康者宜人的气息和腐烂的伤口的臭气聚在同一个地方;要想发明天堂和地狱只消了解人体就够了。地上再也看不到血迹,轮子碾,人脚踩,牛蹄子踏,土地把残留的血吸干了,只有被踢到旁边的一块鹅卵石上还带点颜色。
  人们小心翼翼地松手中的绳索,倾斜的平台非常缓慢地下落,最后与泥瓦匠们打起的平平的土墙对好,现在需要的是科学和技艺了。车的所有轮子下都垫着大石块,使巨石被拉着在树干上挪动和落在平台并且滑动的时候车不至于离开土墙。整个表面都撒上土以减少石头回声,唉——幄;一边的牛比另一边的拉力大,没有准备好,唉——喔,开始拉了,200头一齐动起来,先是猛地一拽,随后就使起劲来,但马上又停下了,因为有的牛滑倒了,有的往外扭,有的往里歪,赶牛的人缺乏意识,绳子狠狠地磨在牛背上,在一片呼喊、咒骂和鼓动声中终于用几秒的时间校正了拉力,巨石在树干上前进了一拃。第一次拉得正确,第二次错了,第三次纠正前两次造成的误差,现在这边的牛拉,那边的停住,巨石终于开始在平台上挪动起来,下边仍然垫着树干,直到失去平衡,巨石才猛地下滑,掉在车上,砰地一声响,粗糙的棱角咬住了木梁,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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