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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1086-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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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作那些留给诸神作的事情,把自己神化,结果会是很坏的,在象征的意义上,
  比公野猪配母家猪生下的杂种对古罗马人来讲还要坏。
  因此,被指控为狂妄自大是极其严重的事件,要进行反驳,不是简单地嘲嚷几
  声“反科学”和“反智力”等等所能胜任——这正是我们许多从事科学研究的人们
  现今所作的。对我们的科学事业的怀疑,来自人类最深刻的忧虑。假如我们是对的,
  而批评者们是错的,那么,情况只能是,狂妄自大这个词被误用了;强作妄为并非
  我们的所作所为;对于科学,存在(至少一时存在)着根本的误解。
  我想,有一个中心的问题要对付。我还不知道如何对付它,尽管我很清楚我自
  己的回答是什么。问题是这样的:是否有某些信息,导致人们不管怎么知道了一些
  人类还是不知为妙的东西?科学的探索有没有一个禁区,设置这个禁区的根据,不
  是可不可知,而是该不该知?对有些事情、我们该不该半途而废,停止探讨,宁可
  不去获取某种知识,免得我们或任何人会利用那种知识来作些什么?我个人的回答
  是直截了当的“不”。但我得承认,这个回答是直觉的反应。可要我通过推理想透
  这个问题,我既不情愿,也没有受过那个训练。
  在科学界的圈里和圈外, 都已有了一些努力,要把重组DNA作为解决这一争论
  的焦点。这一研究的支持者们被指控为纯属狂妄自大,是僭越诸神的权利,是僭妄
  和强暴;更有甚者,他们自己都承认在干着亲手制作活的杂种的勾当。坎布里奇市
  的市长和纽约市的首席检查官都得到建议,要他们立即制止这件事。
  然而,关于要不要给知识划定禁区的争论,却与此大不相同,尽管那当然也是
  问题的一部分。 知识已经有了,而争论的热点在于它在技术上的应用。DNA已经被
  用来制作某些有用而有趣的蛋白质,那该不该把它跟大肠杆菌(Eli)结合呢?
  有没有可能插入某些错误种类的毒素或危险的病毒,然后,又让新的杂种逃出实验
  室,在外面扩散?这会不会成为一种制造病原体新变种的技术,该不该因此而被制
  止?
  假如争论控制在这个水平,我看不出为什么它得不到解决;有通情达理的人就
  行。上个世纪,我们已学会了好多处理危险微生物的方法,尽管,我不得不说,重
  组DNA研究的反对者们倾向于贬低这一大块知识。曾经有过这种或那种危险的东西,
  如狂犬病病毒,鹦鹉热病毒,鼠疫杆菌,还有伤寒杆菌,被研究者在保险的实验室
  里加以处理,仅在罕见的案例中,有研究者自己感染上了,而造成瘟疫流行的案例
  则是决然没有的。像有些论者现在坚持的那样,设想造出了又厉害又贪婪的新病原
  体,能逃逸出同样保险的实验室去危害整个人类,这个假定是颇费想象力的。
  但这却正是重组DNA问题的麻烦所在: 它成了一个情感问题,争论的两边都曾
  多次大发其火,而且还一发而不可收拾。这场争论听起来已经不像是关于技术安全
  的讨论,而渐渐像是别的什么,差不多像一场宗教的纷争了。这里又回到了那个中
  心的问题:科学中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该知道的?
  在这个问号之后,不可避免地还跟着一长串难以回答的问号,领头的一个就是
  要问,首先,作决定的人该不该是坎布里奇的市长?
  或许, 我们大家最好还是放聪明点,急流勇退,趁重组DNA的事还没有扩大到
  不可收拾的时候赶紧罢手为好。假如我们一定要就此干一架,让它局限于讨论之中
  的重组物的安全和保安问题,无论如何,要让我们有一些规定和守则,来确保公共
  安全。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提出或甚至暗示到这些规定或守则,都要遵守。但是,
  假如可能,让我们别碰那个给人类知识划定禁区的问题。那里面针线太多,我们简
  直就不可能对付它。
  说到这儿,已经很明显,在这一问题上我已经站到一边去了,而且我的观点完
  全是偏见。没错儿,是这么回事。但要加些限定。不要以为我是多么支持重组DNA。
  我的观点, 与其说是支持重组DNA研究,倒不如说是反对那些反对这方面探索的意
  见。作为一个长期研究传染性疾病病原体的研究者,我不客气地驳斥那种断言,认
  为我们不知道如何在实验室里防止感染,更不知道如何防止它们逃逸出来,在实验
  室外扩散。我相信,关于这些事情,我们已经知道很多,老早就知道了。此外,我
  还认为,宣称人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出要命的致病微生物,那也是一种相反形式的狂
  妄自大。在我看来,一种微生物,要经过很长时间,通过长久的共同生活,才能成
  为一种成功的病原体。在某种意义上,致病性是一个需要高度技能的行当,在地球
  上无数的微生物中,只有为数极少的一些卷入了其中;大多数细菌忙着自己的事,
  进食,进行着生命其余部分的循环。说实在的,在我看来,致病性是一种生物事故,
  信号由那些微生物误指了,或被寄主误解了,像在内毒素的情况中一样。或者,寄
  主和微生物之间的亲密关系太长久了,结果,某种形式的分子拟态现象成为可能,
  像在白喉毒素的情况中那样。我不信仅仅通过把新的基因组合放到一块儿,就能造
  出一些生灵,能像一个病原体那样——因为病原体必定是那样的——有高度的技巧,
  而且适应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正如我从来不信来自月球或火星的微小生命可能在这
  个星球上存活一样。
  但是,我说过,我拿不准争论争的真的就是这个。在它背后,还有另一个讨论,
  我希望我们用不着陷进去。
  关于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等自然科学,我不能赞一词。那些学科在本世纪有了长
  足的进展,用任何标准衡量都是这样。可是,在我看来,在生物科学和医学中我们
  实在还太无知了,还不能开始作出判断,什么东西是我们该学的,而什么东西是我
  们不该学的。相反,我们对于能够抓住的一点一点都应该满心感激,我们探讨的范
  围应该比今天的大很多。
  用“狂妄自大”这个词的时候,我们得十分小心,应保证在没有充分理由的时
  候不去用。把它用在追求知识上面,就要冒很大的风险。知识的应用又是另一回事。
  在我们的技术中的确存在大量的狂妄自大,但是,我不认为,寻找关于自然的新的
  信息,不管在什么水平上,可能被称为非自然的。真的,如果人类除了语言之外还
  有什么属性,使他们能区别于地球上所有其他生灵的话,那就是他们不知餍足地、
  不可控制地求得知识,然后跟这一物种里的他人交换信息的驱动力。想一想就是这
  样,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学习。我还想不出有什么人类冲动能比这一个更难以驾驭。
  但是,我却能想出许多理由来力图驾驭它。首先,关于自然的新的信息,很可
  能引起什么人的不安。 关于重组DNA的研究已经够让人不安的了,不但因为现在正
  在争论的一些危险;而且面对一个事实,人们会从根本上受惊的,这个事实就是:
  控制着这个星球上生命的遗传机制,竟然会这样容易地被随意糊弄。我们不愿意认
  为,任何像物种家系这样固定、稳定的东西,可以被改变。那一想法,认为基因可
  以被从一个基因组取出,插入另一个,是让人沮丧的。古典神话充满着混杂存在物,
  半人半动物, 或半人半植物,而其中大多数是跟悲剧相联系的。重组DNA让人记起
  了一些噩梦。
  对于这种事情,社会最容易作出的决定是,指定一个代理机构,或一个委员会,
  或者在代理机构下的分支委员会,去调查该问题,并提出建议。而面临任何看起来
  正在惊扰人们,或使人们不舒服的过程,一个委员会所能采取的最便当的方针,就
  是建议停止那事,至少暂时停止。
  我能很容易地想象一个这样的委员会,由无懈可击的场面人物组成,得出结论
  说,就基因移植作进一步探索的时机尚未成熟,说,我们应该暂时把它放一放,没
  收儿放到下个世纪,转而作些别的不这么让人为难的事情。为什么不弄点更招人喜
  欢的科学,比如说,如何能更便宜地得到太阳能?或精神健康?
  麻烦在于,一旦这一研究开始了,那就很难停止它。毕竟,有许许多多科学研
  究,为大众的这一部分或那一部分所不喜。我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在华盛顿建立
  了挤满屋子的小组委员会啦,常设委员会啦等等,来表彰,然后控制科学研究。提
  醒你一句,那表彰或控制的依据,不是那新知识的可能的价值和用处,而是要保卫
  社会不受科学狂妄的骚扰,抵御一些知识,那些知识我们还是没有为好。
  那绝对是个令人神往得抗不了的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人们得排长队申请委员资
  格。几乎什么事都会成为正当的攻击对象,任何跟遗传学沾点边的,有关人口控制,
  或者,反过来,关于衰老问题的研究,等等,当然是非禁捕猎物。极少学科能够走
  脱,大概有几样是例外,比如,精神健康。在这一领域,没有人真的指望能发生什
  么了不得的事情,肯定不会有什么新的或让人不安的事情。
  遇到最大麻烦的研究领域,将是那些已经包含某种东西,会让人迷惑和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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