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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4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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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开始养气。

养的是浩然正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囚而养之(上)

养是赡养,是抚育,是怜悯,是保护,是修补。

养气便是对吸纳进身躯里的天地气息,进行上述的这些动作。

宁缺按照书中所述,进入了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却不像冥想那般深沉,依然与真实的世界保留着丝缕不断的联系。

这种联系便是呼吸,或者说吐纳。

崖洞里的空气,依遁着呼吸的节奏,进入他的肺部,然后再从口鼻处回到外部,空气里蕴藏着的丝缕天地元气,却在这个过程里逐渐沉降,停留下来,开始滋润他身躯的每一处,哪里是那些最细微的部位。

每一次呼吸,宁缺便能感觉到有一丝天地元气进入自己的体内,这种变化非常细微,然而当呼吸进入某种节奏之后,这种细微变化的叠加则会变得更加明显,甚至明显到他能够感觉到气息数量的增加。

在魔宗山门继承小师叔衣钵之后,他吸纳天地元气转换为浩然气的过程始终缓慢并且,此时终于发现能够主动修行浩然气,从而强大变成一种可控制可期待的事情,震惊然后开始喜悦,这便是惊喜。

夜已深沉至极浓处,便是晨光将起时,崖洞里桑桑在一旁打着瞌睡,宁缺盘膝而坐,认真地呼吸吐呐着每一口空气。

他感受着天地元气涌入自己的身体,就像嗜酒的酒徒饮着一罐一罐烈酒,欢愉难抑,陶醉难言,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又将走向何方。

崖洞里的空气流动,将洞外熹微晨光下的微寒山风带了进来,拂在桑桑的身上,激的她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

她望向身旁的宁缺,小脸上露出惘然的神情。

随着天地元气的涌入,宁缺身体里的浩然气,正在以缓慢却无法阻挡的速度增加,他的身体也因此而发生着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深深隐藏在皮肤之下,肌肉之间,血液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凭肉眼去看,都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桑桑依然感觉到,宁缺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因为她能感觉到身周的空间里,似乎有某种很淡渺的存在,甚至比风更加淡渺的存在,正在缓慢向着宁缺的身体靠拢而去,山崖绝壁间的晨雾,仿佛也感受到某种召唤,飘进洞中轻轻覆在宁缺的身体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宁缺醒了过来。

他沉默看着崖洞外那片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山崖绝壁流云间,天地元气无处不在,青树静水游鱼里,依然有天地元气,那么进入人类的身体,依然还是天地元气,如此思考,昊天道门挥手而至的昊天神辉和魔宗强者身躯内的真气,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天地气息本原考这本书,讲述的便是这个道理,并且试图从理论上解决修行者们的疑虑,尝试建立一个统一的体系,这个全新的体系,将从根基上推翻昊天道门的教义,难怪会让西陵神殿封禁。

另一卷书告诉宁缺,不必在意天地元气以何种形式运转,就如同自然界里的水一般,无论是在绝壁间,流云中,山涧里,无论是在湖中平静还是在河中奔涌,本质不会有任何改变,依然是水。

两卷书的理念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只不过本原考一书最后放弃了形而上的讨论,直接走到了把某种特性的天地元气修行到极致的道路,因为但凡极致终将回到事物的本源。

夫子把宁缺囚禁在崖洞里,等若提出了一道艰深的问题,并且提前放了三个答案在他的身前,这两本书里的理念,便是夫子指点他的两种方法。

或者养浩然正气至极雄浑境界无视天地,或者以不器意令身内的浩然气与身外的天地元气和谐同一不分彼此。

陈皮皮说过有三本书,这是其中的两本,那么第三本书是什么书?通过阅读那本书又能找到别的什么方法?

后面的这些日子,宁缺仿佛回到了初入书院登旧书楼的那段时光,生活平静而简单,吃饭睡觉看书思考然后再看书,心无旁鹜,全神贯注,把崖洞里枯燥的时间流逝和乏味的生活全部投入到看书当中。

在那两卷书的帮助下,宁缺对浩然气的掌握越来越深刻,身躯里的浩然气养蓄的越来越精纯,越来越雄浑,同时他对天地元气的运转规律以至存在道理有了更多的理解,甚至在符道上都有了明显的进益。

他隐约察觉到解决夫子这道难题,破开禁制离开崖洞的关键所在,却始终还是无法抓住那根线头,怎样也想不明白,如何能够把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和光同尘混在一处,甚至把实际的存在化作虚无。

十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三师姐余帘翩然而至,宽松的院服在悬崖绝壁间鼓荡如旗,走入崖洞后便瞬间文静的有若案上的绢布。

宁缺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简单行过礼后,便拿出这些天里记载疑问的纸张,认真请教自己在阅读当中所遇到的疑难。

余帘略一思忖后开始解答,言语简洁甚至过于简单,显得有些惜字如金,然而便是这些简略的回答,却往往能落在最要害的地方,直接让宁缺凝滞的思绪骤然开朗,轻而易举看到雾中新的道路。

最后宁缺犹豫片刻后,开始请教那卷书后面的养气功法。

余帘细眉微蹙,沉默不语。

宁缺看了一眼坐在崖洞外借着天光绣花的桑桑,以为师姐此时之所以沉默,是因数有书院外人在场,有些不便。

余帘微笑说道:“老师既然让这小姑娘陪着你,便不介意她在旁一同听讲,而且所谓养气看似魔宗功法,但这崖洞远在云端世外,何必在意?

第二天,陈皮皮喘息着爬上了崖坪。

宁缺自然对他好生嘲笑了一番,对于这些天他始终没有上崖来探望自己,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悦。

陈皮皮解释了几句诸如石径太斜,崖壁太陡,却得不到宁缺的谅解,他无奈叹息一声后不再理会这个家伙的烦闷中,自顾自开始演练书院不器意。

“所谓不器,形诸外象便是无从寻觅其痕迹,便如雪泥鸿爪,倏尔在东,倏尔在西,根本无法知道雪上究竟何处微颤。”

“你意动时,随意而动无意而行,敌人又如何知道你意欲何为?”

陈皮皮抬起右臂,无名指轻翘,直指绝壁上方的青天。

一道无形无质的气息,骤然间从他指间**而出,却没有依遁手指所向射入天穹,而是鬼神难测射进崖洞之中。

那道无形无质的气息,便是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天地元气。

这道气息擦着宁缺的肩头飞过,悄无声息落在坚硬的崖洞岩壁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洞壁上顿时出现一个漆黑的浑圆小洞。

那小洞竟不知有多深。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囚而养之(下)

宁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道无形无质的指气擦过肩头,在洞壁上射出一个幽深黑洞后,他才醒过神来,一股凛意涌上心头。

他并不知道陈皮皮这一指便是知守观的天下溪神指,让他震惊的也并不是这一指的威力,而是陈皮皮出指时鬼神莫测的变化。

明明指尖所向是湛湛青天,却怎么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便是书院不器意?

“修行者修的是天地与自身,我们需要用身体里的念力操控天地元气,我们的身体是柴,念力是火,天地是锅灶,元气是蔬菜肉鱼之类的食材,战斗手段则是食材的搭配方式,而能不能做出一道美味佳肴,除了上面这些要素之外,最关键的还是看炒菜时的火候如何。”

“如果要去问一名厨师怎样掌握火候,普通厨师大概会给你说何时该用何等火,烹煮时间大概会多长,而真正高明的厨师,反而不会如此死板地讲道理,他只是用手掌在蒸汽间快速一捞,便知道锅中的食物究竟如何,这是一种经历无数次尝试而得到的经验,这种经验很难用语言去说明,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过于玄虚,只能自己去感知去体会。”

陈皮皮看着崖洞里的宁缺,说道:“火候,就是意。”

宁缺思考片刻,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尤其对那本讲授书院不器意的书籍,顿时多了很多直观的认识和了解。

想起刚进书院登旧书楼时,陈皮皮在信里举的例子,他不禁感慨说道:“果然食色性也,你拿这两件事情举例,确实好懂。”

三师姐和陈皮皮奉夫子之命登崖授课,主要还是解决宁缺在阅读中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真正领悟还是需要靠他自己。陈皮皮解说之后,宁缺决定夜里找时间好好消化一番,这时候没有必要再研讨太多。

他已经在崖洞中被囚十日,不知道书院外的人世间又发生了哪些事情,问道:“最近长安城可还太平?”

陈皮皮说道:“长安何时不太平过?你在关心什么事?”

宁缺说道:“朝廷里似乎有人对我很有意见,我知道回京之前,甚至有人想把桑桑弄到军部去审问,你当时正场。”

陈皮皮点头说道:“事情很简单便解决了,你不需要担心。”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天我们两人在晨街上遇到的两名苦行僧又算怎么回事?就算道石是从悬空寺出来的人,也没有能力在人口如此众多的长安城里轻松找到自己,那场相遇更像是被人设计的。”

陈皮皮微微蹙眉,说道:“你在怀疑什么事情?”

“长安城里只有天枢处和军方才能如此轻易确定我的位置。”宁缺说道:“不知道是他们当中哪方势力通知了悬空寺来人。”

听着这话,陈皮皮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说道:“帮助外人来挑战我书院入世之人?就算是军方只怕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难道那些人不担心事情败露之后,被长安城的百姓骂到半死?”

宁缺在大唐军队里生活了很多年,他当然非常清楚军方行事的风格,说道:“只要确认对帝国有利,将军们什么都不会在乎。”

陈皮皮赖在崖坪蹭了顿桑桑煮的白肉酸菜火锅,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唇,极其无耻地无视了满地狼籍和堆成小山般的脏碗,哼着小曲快活地向崖壁下走去,无论宁缺怎样诅咒,他也没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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