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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4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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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站在一旁,问道:“小师弟他和小师叔到底哪里相像?”

夫子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概是对自由的强烈渴求?”

“我能明白老师为何如此说小师叔。”大师兄不解问道:“但小师弟当年遭逢的惨事,和自由二字又有什么关系?”

夫子说道:“所谓自由,便是选择的权利。选择去生,选择去死,或者选择不选择,当年你小师弟选择拿起那把柴刀,杀死管家和自己最好的玩伴,在那一刻,他便向自由的彼岸迈出了第一步。”

大师兄诚实说道:”老师,我无法理解。”

夫子说道:“你是世间最清澈见底的小溪,这些年一直在山野间自由的流淌,或许曾经遇过险滩礁石,却未曾遇见过真正的河道岔口,没有遇到过你小师弟当年所面临的选择。”

“你小师弟当年做出的个选择,没有人有资格判断其对错,但他能够做出这个选择,就已经是异于常人就如同你小师叔当年一样,无论面临怎样的境遇,他们都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大师兄说道:“所以老师才想会收小师弟入门?”

夫子感慨说道:“春天的时候,在松鹤楼见你小师弟,在草庐里与他说话我发现他与你小师叔并不一样,当时还觉遗憾。”

“然而世事便是如此,哪里能够找到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

夫子看着远处的雪云和笼罩在风雪中的长安城,欣慰说道:“不过今日你小师弟的选择依然给了我惊喜,我未曾想到,他会有如此的勇气去正面挑战夏侯,我很喜欢这种选择里透出来的笨拙意味。”

他转身望向自己的大弟子,微笑说道:“在书院众弟子中你最笨拙所以我最喜欢你,但在某些方面,你真地要向君陌和小师弟学习。”

大师兄凛然受教,只是看着远处的风雪,他难以抑止心头的担忧,犹豫片刻后说道:“如果小师弟真的败给夏侯,我该如何做?”

这句话里的如果以及真的两个词很有深意,这说明在书院大师兄看来宁缺与夏侯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只相信自己。”

夫子看了一眼寒冬里灰暗的天空,说道:“每个人也都只能相信自己,这是你小师弟自己的选择,是他对天道命运的嘲弄和轻蔑那么除了一个公平的环境,他什么都不需要。”

皇城前的死寂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愈发暴烈的风雪席着血旗′吹得大黑伞微微摇晃,拂的众人面容仿佛被冻僵一般。

大唐国师李青山看着宁缺,眼神很是复杂,说道:“便是如此?”


宁缺沉默不语。

李青山轻声一叹,无奈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有言如果你坚持这场决斗要进行下去,那么你必须先把东西交出来。”

他向宁缺仲出了手说道:“你知道陛下说的是什么。”

宁缺眉梢微挑,问道:“为什么?”

李青山说道:“你这是私仇?”

宁缺说道:“是。

李青山说道:“既是私仇,又怎能动用国器?”

然后他认真说道:“如果这场战斗结束,你真的侥幸活了下来,那么我会把东西交还给你。”

宁缺看着脚下的厚厚的积雪,沉默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被布紧紧裹住的物事,却没有递到李青山的手中。

李青山微微蹙眉说道:“莫非你连我都信不过?”

“我向来除了自己,谁都不相信,抱歉。”

宁缺说道,然后把布裹着的那个物事,递到了身后陈皮皮的手中。

李青山微涩一笑,不再理会场间的事情,向皇宫里走去。

宫门前的人们,不知道宁缺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不禁有些好奇,夏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物事隐隐传来的气息波动,铁眉缓缓蹙起,看着宁缺说道:“原来阵眼枢真的在你手中,难怪你有如此大的气魄来挑战我。”

宁缺说道:“先前便说,我还有很多强大的手段。”

夏侯缓缓抚摩着椅扶手,似乎没有发现那里是一片虚无,说道:“现在阵眼枢被夺,你还坚持要杀我?”

宁缺说道:“你杀过很多人,我也杀过很多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很清楚,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

夏侯神情漠然说道:“明知道肯定死,也坚持杀我,是为了复仇?四岁小男孩的记忆能这般长远?能记得你父母的容颜?我根本不相信,我以为你只不过一直无法摆脱当年的心理阴影罢了。”

听着这番话,宁缺说道:“我必须承认手上染着少爷的血很不舒服,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手指缝里始终粘乎乎的,也许确实是有心理阴影吧,我第一次杀人用的是柴刀,后来便一直习惯用刀。”

他看着夏侯说道:“不那又如何呢?你说这番话有什么意义?”

夏侯铁眉微挑,脸上流露出嘲讽轻蔑的神情,说道:“至少可以证明你的复仇并不像你想像的那般伟大与正义。”

“伟大与正义?”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逃离长安城后,这些年我想像过无数次,将来有一天我在山中遇着奇人,继承了一身绝世本领,直闯军营要去杀你之前要说些什么。”

“我会质问你为何如此冷酷好杀,我会说今天杀死你,是要替将军府里的冤魂、燕境村庄里的焦尸,所有无辜死去的人向你讨个公道,那个名单很长,最后还加上了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说到此截,他看着夏侯微嘲说道:“这些都是一些很正义凛然的话,很掷地有声的话语,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寒雪冷袭体,宁缺以拳堵唇咳了两声,然后把一口浓痰吐到雪地里,脓黄色的痰在洁净的白雪里很是刺眼。

“我杀的人不比你少,我也做过很多旁无法想像的恶事,我的双手从来不是干净的,我哪里是什么正义的使者。”

他看着夏侯说道:“你杀再多的无辜者都与我没关系,只要与我无关,我甚至可以在旁边替你鼓掌叫好,但既然你杀了我全家,我自然就要杀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别的任何理由。”

夏侯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有点意思。”

然后他从椅中站起身来。

便如一座坚可不摧的山峰,突兀出现在漫天风雪中。

“来杀死我。”

他最后说道:“或者被我杀死,结束你痛苦的一生。”

暮时的长安城,如堕永夜,厚实的雪云遮住了最后的余晖和满天的星光,雁鸣湖畔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那些火把,照亮了自天而降的雪花,把那些繁密呼啸的雪耀成了人间的星光。


夏侯面无表情看着身前紧闭的院门,伸手向后,从亲兵手中接那面军旗,走到院门之前,右手握着军旗向下一顿。

他的动作很随意,院门前的地面是坚硬的石地,旗杆落下时,石地面却片片碎裂,溅起无数石砾,杆尾深插入泥。

夏侯缓缓松开手掌,旗杆仿佛生在地面般坚定,血红色的军旗在满天的雪片里猎猎作响,卷噬所有的夜色。

这面血红色的王将旗,陪伴了夏侯很多年。

无论是与燕国军队交战,还是与左帐王庭的骑兵厮杀,这面将旗始终飘扬在大唐帝国东北边军的队伍里。

数十年来,这面血旗从来没有倒下。

就如同血旗下那个强大的男人。

雁鸣湖外围的亲兵们,那些警惕的大臣们,维持秩序的长安府衙役们,看着夜色中那面血旗,都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

今夜,这面血色的将旗依然不会倒下。

夏侯走上了石阶。

然后他推开了院门。

于是他走进了夜色之中。

宁缺并不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他和桑桑这时候正站在湖南岸的雁鸣山上,俯瞰着遥远对岸。

桑桑撑着大黑伞,遮着愈来愈暴烈的大雪。

在世人眼中,宁缺一身修为境界最强大的便是符与箭二字,要与夏侯这样一位武道巅峰强者对战,理所当然要拉开战斗距离。

夏侯虽然不知道这时候宁缺身在何处,但想来也能猜到这一点,只不过骄傲自信如他,根本不在意这一点。

只是今夜风疾雪骤,夜幕遮星,凛冬中的雁鸣湖仿佛被冻凝的墨砚,即便是宁缺感观再敏锐,也无法看清对岸的画面。

如果看都无法看到,那么元十三箭又怎么能射得中敌人?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雪落


这场夜雪似乎对我不公平……实际对夏侯才是真的不公平……

宁缺看着湖对岸,和湖上的风雪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阵眼杵被陛下取走,自然不会令我高兴,不过这也很公平。我的修为境界远远不如夏侯,似乎不公平,但实际上我准备了整整十五年,而他却并不知道世界上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所以这处的不公平也算是扯平。”

“只要这场战斗局限在我与他之间,那么我便承认这是公平的。”

桑桑紧握着大黑伞的伞柄,缩着身子,这样才能保证大黑伞不会被暴烈强劲的风雪所刮走,低声说道:“少爷你在担心有人会插手?”

“夏侯毕竟在帝国王将之外还有道门客卿的身份,我总觉得有些人会来打扰这场战斗,先前握着阵眼杵的时候,我也确实感到了一些什么。”

宁缺想着书院里的同门,说道:“但我并不担心,因为这里是长安城而不是别的地方,只要书院还在城南,那么谁都没有资格插手。”

或许有些势力想要插手到这场战斗当中,但更多的人只是在沉默等待着雁鸣湖畔战斗的开始,比如离开小道观的叶苏。

戏看一场战斗,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高处,他这时候便在长安城的城墙之上,身上的素白衣衫在夜雪里不停飘舞。

很多人以为西陵神殿不想看到这场夏侯与宁缺之间的战斗,事实上神殿的使臣确实已经向皇宫里提出了异议但代表昊天道门来到长安城的他,可以不用理会神殿的态友,他虽然也想看到夏侯平安归老,却并不介意这场战斗的发生。

因为叶苏无论怎样推演,都想像不出宁缺可能获胜。

夏侯能够获胜,这样很好。

夏侯杀死宁缺,得罪书院,这样更好。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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