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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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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原差说道:“我差了这件古董事,买牌票,跑脚步,酒也没喝你一杯,钱也没见你一个,如今要见官了,难道也推甚死话不成?”又李道:“谁叫你跑脚步来?你既做差人,自该跑腿,不消和我说得。你若要牌票钱,该问你本官要,为什么出这没钱赚的牌票,拘起人来?白相公身边,钱是有几个,说过不赏奸胥,不要只管喷叨,惹我相公动气!”
又李刚说完,众人齐嚷道:“从不曾见这等犯人,开口就说赏字!谁是你的奴才?奸胥、相公的受你这声儿、气儿!耐着官府就要坐堂,停会出来,大家动手,打他一个烂熟,看他是竹酱篷?还是铁酱篷?”又李冷笑道:“要打不妨,我白相公病了多时,筋骨并不爽俐,你们这些通草拳儿,每人替我打上一二百拳,只当叫你们捶背也好。”众人不觉大笑道:“原来是个傻子!你看他瘦的那一把骨儿,倒亏他不知死活,说出这样没影的大话来!”又见店家走来,说道:“各位,这茶钱是谁出?吃了有几十壶哩!还有馒头。糖片、瓜子、腐干,那一样不是钱?看这人模样,是不肯出钱的人哩!各位只要招架一声,小店有了放心,就不敢来聒噪了!”又李道:“你这茶几个钱一壶y ?”店家道:“茶是两文一壶;馒头、糖片、瓜子、腐干,都是四文一卖。”又李在顺袋内,摸出两文钱来道:“拿钱去,我止吃你半杯茶,也算是一壶了。其余都问吃的人要去。”众人一齐声哄道:“反了世界了!你为着官司,我们替你出茶钱,你休做梦!还认是官府发了大红全柬,请你来赴席看龙船的吗?”
众人正在哄哄,只见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赶进店来,说道:“各位不消发怒,我来算还茶钱就是了。”一面说着,一面向一个缠袋内去摸钱。又李把那人一看,问道:“你是未老爷管家未能呀!”那人道:“小的正是。今日进城交帐,才知道这事。小的打发掉了这钱,来叩见文相公。”又李走过去,把缠袋一手揸住,说道:“这茶钱是不许还的!”未能忙打签下去,又李扯住,低低说道:“我姓白。”未能会意,起来,高声说道:“白相公,这是衙门规矩,不但茶钱,小的还带着各项使费,在这袋里。”又李不等说完,一面取袋缚在身边,一面说道:“行贿用钱,断然不可!你若出掉一个钱,我就怪你!”对些书役和未能,都面面相觑。又只见一个人,走将进来道:“茶钱都是我的!”一面打发,一面把这些人请出茶铺去了。未能跌脚,悄向又李说道:“这人姓计,名多,绰号计都星,是出名的讼棍;他来还茶钱,是包着大相公打一面官司了。”又李道:“一面两面,都也不必管他。你只回去,安顿小姐,叫他不要着急,说我这事是断然不妨的,不可瞎用掉了钱。”未能唯唯而去。
停了些时,鼓楼上敲三梆,原差来带又李进县。知县升堂,又李昂然而上,点名过堂毕。先叫了洪儒上去问不多两句,就叫抱告计多。远远见计多指手划脚,却不听见说些什么。计多下来,上面已叫着白又李了。又李踱将上去,打了一拱,站立半边。那些差人连声喝跪,又李端然不动。那站堂的,用力把又李一拖,一个便在后尽力一擦,却似生根的一般,休想动得分毫!暗忖:怪道茶坊里说大话,果然有些把势哩!知县见此倔强之状,已是佛然,问:“是何等前程?”又李答:“是生员。”知县道:“你不过是生员,有事犯我案下,如何不跪?”又李道:“生员若有事,自然该跪;生员本无事,如何敢跪?有事而不跪,是无官长;无官长,是无朝廷也!无事而辄跪,是无学校;无学校,是亦无朝廷也!知县怒道:”现有人指名告你,怎么说个无事?即使被人诬告,也要本县替你审豁。朝廷设立法堂,正为民间伸冤理枉;被告者俱说无事,要这法堂何用?还不快跪!“又李道:”若事有冤枉,被人诬告,在法堂之上,要求老父台伸冤,这自然该跪了!若冤既无待于伸,状亦断无庸准,便与这法堂,渺不相涉了;何敢望尘雅拜,长跪乞怜,以轻朝廷而羞学校之士乎?“知县勃然大怒道:”怎么竟说状都不该准的!未洪儒告你诱奸了他的婢女,现在图谋其姊,这是奸诱重情;就是果有冤屈,亦须质审始知,怎竟说是不该准呢?你体得倚恃护符,抗拒官长,只怕咨查过去,革了前程,动起刑来,那时悔之晚矣!“又李笑道:”老父台不须发怒,听生员一言:朝廷设立法堂,以为听断之所;即设立律例,以为听断之书。犯事者不得倔傲于法堂,与听讼者不得并髦夫律例,其制一也。律上明明载上,指奸勿论;既非奸所捕获,又无奸情证据,考之律例,两无所附,何所见而准其状?则亦何待审而知其诬?老父台明明犯着滥准词状之条,怎反说要咨革起生员来呢?未公与生员三世通家,谊同骨肉,生员因吊奠而病卧其家,即可诬以奸情;则旅游者必露宿,家居者必塞门,窃恐男女共行于途,皆将指被为有淫具而治之以奸矣,乌可乎!“
那知县一腔盛怒,正待发作,被又李侃侃凿凿,援古证今,忽庄忽谐,人情人理,一时竞发泄不来;欲要寻个驳头,急切思量不起,弄得没法。那堂吏受又李之气,悄悄的提一句,禀道:“老爷只消问那抱告,讨奸情证据就是了。”知县连忙叫了计多上堂,问道:“你家主告白又李奸情,自然有确切证据,可从直细说,不得含糊隐漏。”计多道:“小的主人若不拿着实据,怎敢妄告奸情?你要说这白又李,以孤身男子,藏在深闺,奸谋叵测;只消讲他与婢女素娥同床共寝,一月有余,这便是奸情确据了!如今只求老爷把素娥提来严审,并令稳婆试验,便是白又李的奸婢谋闺,千真万实矣!”知县复问素娥年岁相貌,计多道:“素娥年十八岁,是极标致的。”知县点头大喜道:“这状子上单说与婢女素娥有奸,要图谋你家小姐,却没说一月余来同宿的话;本县因事及暧昧,有关缙绅体面,先拘白又李来录供,没有提婢女素娥到官鞠讯。如今据你说来,既非年小蠢恶之婢,同床寝宿,已一月有余,则奸情是实;要根究到底,顾不得体面,询不得私情的了!”因标下一条火签,立拿素娥听审,一面叫下稳婆伺候;吩咐将人犯带过一边,把别起事情带来先审。未能探知消息,飞赶回家禀报。
鸾吹自未能将又李说话,并不肯出钱,及告着奸婢谋闺之事说知,浑身如浇冷水,想素娥与又李苟合是真,一经审明,自己名节,无从湔洗!正在万分愁苦,欲杀欲割之时,忽听官府要拿素娥,急得心中鹿撞,眼内珠倾,扯着素娥,放声大哭道:“这是我害了你了!如今当官去审明,你与哥哥俱罹法网,难免出乖露丑!仔细思量,更没别法,只索要寻短见了呢!”素娥也怕与又李同床寝宿,犯了礼法,要治他的罪;因哭着说道:“小姐说甚话,先老爷夫人,现在只有小姐一位嫡亲骨肉;况且白相公坐了监狱,还要小姐照管,如何说起短见的话来呢?婢子不合不惜廉耻,与白相公同床共寝,干犯礼法;然浑者自浑,清者自清,婢子做事一身当,怎肯连累小姐?若小姐一寻短见,则不特丧葬祭祖无人作主,亦且皂白难分,反启外人议论,致污名节,这是断断使不得的!”正在苦劝,差人已到,在厅发作,立逼要人。未能只得进来催促道:“小姐,不是哭泣的事,快些打发素娥妹出去!计多主谋,告准了状,捺住差人,直待挂了审,才来拘人,给我们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又代白相公出钱,打一面官司。若再不用钱,便直输到底了!须封起八两银子,包给原差做铺堂,并直刑使费,那银子第一要料理,若没有钱,便是性命干系哩!”素娥听说拶子的利害,不觉号哭起来。鸾吹愈加心痛,哭道:“都是我的主意,叫你去伏侍哥哥,如今害你受刑,于心何忍!”把两只脚儿,在地板上跳个不住。差人见不发人,在外敲门打壁,沸反盈天,未能只得死命催促。鸾吹一头痛哭,一头赶进里房,开了箱笼,捧了一捧银子,放在桌上道:“凭你去打发,只要素娥妹不吃苦便了!”未能掳着银子,催逼着素娥出去。素娥好似绑上法场一般,上前两步,退落一步,眼睁睁看着鸾吹,泪如雨下。鸾吹扯住素娥,哭做一团滚乱,到小厅后,只得放手。直看素娥哭出了门,方才赶到灵前,大叫爹爹,号啕痛哭,竟昏晕在拜毡之上。那些厨婢灶婢,因素娥做人忠厚,没一事不在小姐前周全他们,常时疾病,又都亏他医治,稍带知医,个个与他相好,都噙着眼泪,哭送出门,到望不见轿子,才走进来。才见鸾吹晕倒,慌忙唤醒,大家才扶进房,倒在床上,悲啼不止。
素娥号哭出门,在轿中忽然想起:我虽不合与相公同床共宿,然事已如此,哭他何益?古人云:土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为小姐所知,相公所悦,且为救命之恩,豢养之德,就杀身以报,也不足为异!平日读史,见那些忠臣义土,赴汤蹈火,如履坦途,未尝不啧啧叹慕,色动神飞;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样畏缩起来,岂不可愧?我今所犯,料还不是死罪;况我尚有苦情,不是无故去做非礼之事。若到官时,须把前后情由,细细说明;或者怜我因奉主命,知恩报恩这点念头,宽我之罪,也未可知!就是必不能宽,我便直认其罪,一力出脱相公,说他病即昏迷,不省人事,俱我一人所为;任他拶逼,我只拼了一死,便可全白相公之名节!须要侃侃而谈,不可嗫嚅畏缩!素娥定了这个主意,便觉胸有把握,竟安坐轿中,不作楚囚之泣了。
不一时,已到县前。那些闲人望见轿子,都知道是未家女婢,犯着奸情,拥挤何止千人?未能料理停当,要与又李商量,同一同口供;那些差役部嚷起来道:“未管家,这是断断不能!你看他方才那种气概,休说我们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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