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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第3部-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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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登云说:“让你沉住气,你就是沉不住气。后天再动身吧。明天,我得按照你们这儿的经验,召集各村的治保干部开个会。”
  田雨说:“可以。把全区都挂上天罗地网,看他们能跳多高!鸡叫的时候,这个临时的决策会议才结束.
  七十四留恋
  小算盘秦富,打了多半辈子小算盘,如今,头一回尝到这种营生的苦味儿。唉,眼前的好多事情都变了模样、改了规章,他这小算盘可难拨拉呀!
  从打秦家院破镜重圆,一家老小又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块儿以来,小算盘过上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平静日子。他满足了这种平静,盼望永远地平静下去。直到昨夭晚上,他叼着烟袋、打着饱嘱儿,悠悠然然地走到戏台下边的时候,心里依旧是平平静静的。他本来想,到那个热闹的地方站一会儿,反正这冬天当儿,草没处打,.柴没处拾,零星活计也不多 在家里闲呆着也是呆着;那戏文看着有意思,就看下去,要是不怎么样的话,再回家睡觉,并不算迟。他刚到戏台底下一露面,站在高台阶上的儿媳妇赵玉娥就挺眼尖地瞧见了,专门从办公室里给他搬来一只板凳。儿媳妇用两只手举着,好不容易才挤到他跟前,为了让他看得清楚点儿,硬是带着他.往前边凑了凑。他坐在凳子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看见身边有朱旺、宋老五,还有铁汉妈和邓三奶奶。瞧瞧,连邓三奶奶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太太,都是自己搬来的座儿。她身边没有闺女、儿子和儿媳妇嘛! 宋老五坐的凳子,是吕春江替他搬来的。那老头子虽然没有对吕春江陪笑、道谢,可是脸上挂满了感谢的神情。他是个没儿没女的老绝户头嘛!唯有他秦富,是坐着亲儿媳妇给搬来的凳子。这件事儿不大,倒使秦富产生一股子情绪上的兴奋、精神上的满足,或者叫做“幸福感”吧。这一程于,池的确觉得自己是一个项有福气的人,而且拿定主意,往后要安分守己,再不打那种总吃亏、活受罪的小算盘了。可惜,这样的平静日子,根本没办法保持住。锣鼓点儿一响,朱铁汉登上戏台,宣布了那一道秦富想也不会想到的“命令”。让庄稼人只把吃的用的粮食留下,其余的都卖出去,家里不用钱花也得卖。他的胸口开始扑腾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宽自慰地想:这也没啥,有人家有自家,反正政府对谁没偏没向,都是一样儿叹卫没料到,这么倒媚,回家的路上碰见了该死的冯少怀。冯少怀那么几句不轻不重的话,立刻把他那极力保持平静的心情,给一下子搅乱了。逼得他,不能不再一次苦苦地拨拉起算盘珠儿。
  他在炕上折开饼:脸儿朝这边躺着,想一阵子,越想心缝越狭窄;翻过去,脸儿朝那边躺着,再想一阵子,越想越没个头脑。折腾了几回,像干了一盘重活那么累得慌,就索性收腿坐起来。他坐着想一阵子,抽了两锅子旱烟,更加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他看一眼老伴,“抽抽’,地睡着了;听听外边的动静,儿子和媳妇那屋也停止了说话的声音。他没敢点灯,就摸索着蹬上裤子、披上袄,两只脚垂到坑沿下,划拉着找到鞋,穿上。他轻轻地走出屋。为了使三儿子散会回家的时候,不至于一直闯进屋里,他先把堂屋门插上,随后打开没人住的西屋。
  一股子冷空气,裹着粮食和干莱、酸菜、腌咸菜的味儿,还有微微可闻的霉气味儿和老鼠粪昧儿,朝他的鼻子脸扑过来.过庄稼日子的人,都是多么习惯这种味道,又是多么爱闻这种味道呀!居住的屋子里,不管是砖瓦屋,还是草棚屋,哪怕是漏雨透风的窝铺,倘若断绝了这股子混杂的味道,那就是断了烟火,那就等于预示着一家人要四处乞讨、妻离子散里秦富在人世间的这半辈子,不正是为了让这小屋子里永远保持着这种味道,才拚着命,不顾得罪人,包括不怕伤害儿女、媳妇和结发的女人,日日夜夜地打了半辈子小算盘吗
  他抬腿迈进门坎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其实用不着摸索,他也能找到那几个粮食囤。这些粮食囤,都是他自己摆的,都是他指点儿子装满的,都是他每天起码要看过三遍的;从门口进来,迈几步,迈多大的步子,能到囤跟前,用不着想,那两只脚就能领着他,不远不近,不偏不倚,正好一伸手就能够抓到粮食粒儿。
  他抓了一把,粒儿大大的,哗哗地乱叫唤,这是棒子囤;又抓一把,光滑滑的,顺着手指缝,油一样地往外流,这是高粱囤;再抓一把,圆溜溜的,直躲闪、嚎蹦子;这是豆子囤。嘿,这三个粮食囤,在秦富的心眼儿里,就好似天门镇东头大庙正殿里供奉着的三座佛像。粮食,对庄稼人来说,永远都是神圣的。秦富活这多半辈子,投有一天,没有一刻,不把粮食当作神佛那样崇拜、那样迷信,如果说,只有见过一点世面的人才懂得“金钱万能”的话,那么,秦富这个人,从实在、从保险这个前提出发,他认定只有粮食这东西才是真正万能的。他尝到过对粮食虔诚的甜头,更多地是吃过这种信仰的苦瓜尾巴.每天每刻为粮食发愁,为粮食操劳,为粮食生气,为粮食冒险;为了粮食呀,差一点儿把儿子掉在河里淹死,也差一点儿让苏克俭那个大拳头要了他自己的老命一条,多亏了高大泉,多亏了朱铁汉,这两个人是救命恩人、活神仙!他们是共产党员,党员是一心救人的。党员也是一心推行上边政策的,如今呢,他们正在推行上边刚刚传达下来的那个“统购统销”命令.秦富可咋报答人家呢?
  他呆呆地站了片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盛着菜悖悖的小盖连被他碰翻了一只一直窥视着他的、像小猪患子一样肥得滚瓜溜国的老鼠,嘈的一声蹿到地下,钻进囤缝里去了,有一只在这不透风的屋子里,准备安全越冬的蛀米小虫,也懒洋洋地飞起来,落在秦富那没戴帽子的光脑壳上。
  他收上两条腿,靠在那个挨着炕沿的棒子囤上,摇摇头,叹口气,心想:卖粮食不让人赶着价钱合适的时候卖,还是个“言无二价”,早就定死,不长不落,不能讨价还价,这,这多让人不习惯呀里过庄稼日子,粮食有余吃不了,不瞎捣动就是了;放在身边,不吃不嚼,看一看,心里也踏实。吃用多少,就留下多少,太让人觉着别扭呀!
  他不由得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难办哪,难办。这个余粮非卖不行,还得咬着牙多卖互一张嘴报个数目,粮食囤就给搬走了,这简直是摘我的心呀!”这样的声音一出口,觉得耳朵是嗡嗡响,心里一股热劲儿涌上来,委屈得鼻子一酸,两串很沉重的泪珠儿滚落在搭在膝盖上的手背儿上。
  他抹去腮边的泪,闭上眼,又接着盘算。可是,他的脑瓜子里像盛着一盆子浆糊,乱极啦!从东枝儿想到西权上,怎么也想不成个整套的祥儿了。… … 
  高大泉手里拿着一本印着红字儿的书,朱铁汉手里撰着两根粗粗的鼓棒,一边一个地挨着他坐下。高大泉看看他,闪动着两只能把人心看透的聪明的眼睛。朱铁汉却绷着面孔,突然地哈哈大笑。
  ; ’秦富大伯,您真糊涂,粮食留在家里有啥用?〃 
  “铁汉,我的好村长,你真会说大话互粮食没用,你一天不吃饭试一试户
  “让你卖余粮,又不是让你卖口粮。”
  “我们家,唉,咋说呢,一笔糊涂帐。口粮余粮,全掺和着,没法儿分啦!〃 
  “好分,我替你分。这不是三个囤吗?卖两囤,留一囤。”“我的天,你不想让我活了?〃 
  “什么?你这么不讲良心?我咋不想让你活?不是我把你从水里搀回来,你不早让人家给打死了理不是我们农业社的大渠,把你   
  那地里的水放出去,庄稼不都泡烂了?转过脸来,你就恩将仇报,你死了下地狱,也得挨油锅炸!' ' 
  “支书,支书,好大泉侄子,你快说句公道话吧!〃 
  “秦富大伯,你得咬着牙,像挖毒疮那样,挖掉你那农民意识、自私自利的心!你一连气遭那么多的难,都是这条病根儿害的呀了”“哎,我真舍不得呢… … ”
  “什么,舍不得去掉病根儿?〃 
  “不,不,病根儿舍得,粮食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这是政府的命令。我不能不执行,你也不敢硬抗,还是心眼儿活泛点儿,咬咬牙吧。”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儿子,还有儿媳妇和老伴,都涌过来了。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七八条大号的布口袋。
  朱铁汉一步跳上炕,用他们家最大的簸箕,“咔嚓”一铲,就铲了一满簸箕金黄的棒子粒儿;又哗啦一声,倒进儿媳妇赵玉娥两手撑着的布口袋里,
  秦文庆也跳上坑,学朱铁汉的样子,用簸箕铲高粱,往他妈撑着的日袋里灌。
  秦文吉看着看着,也沉不住气了,瞥他爸爸一眼,逞强地爬上另一个豆子囤,用手扒。
  秦富急了,朝儿子喊.“你动这囤干啥?〃 
  “卖余粮呀!〃 
  “连朱村长都说卖两囤,你倒要全卖?〃 
  “我这命都是支书给保住的,这点粮食还能舍不得?〃 “其实,我也舍得。可是,咱一家老小,不能用绳儿把脖子系起来过日子呀理”
  “您要耍老顽固,乡亲们都得骂您,政府也不饶您;到了那个时候,脸也丢了,把救命恩人也得罪了,粮食还得卖,何苦呢?您再打打小算盘,咋干上算?〃 
  秦富听了这番话,真为难了:到底儿咋办才合适、才上算,这个算盘真难打呀! 
  一口袋一口袋的粮食往外扛.人们如同走马灯一样来回跄。秦富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好像割他的肉、摘他的心。他朝那个棒子囤看一眼,空了,他朝高梁囤看一眼,空了。他再朝豆子囤看一眼,这囤里只剩下一个底儿了。儿子秦文吉还像个傻子似的,死命地往外铲豆子。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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