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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自杀仍不能表示正义就获得伸张,”马克汉驳斥说,“在法律面前……”
“啊,对了。说到法律,在中国的法律里,每一个被判死刑的犯人,都能选择自杀;法国国会在十八世纪末所采取的《药典》,就删除了对于自杀的惩罚;在条顿民族律法的主要原则里,更明白指出自杀行为是不应受惩罚的。还有,对四世纪时北非多纳图斯教派的教徒而言,自杀是‘让上帝高兴’的事;甚至,在莫尔的乌托邦里,人人都有自杀的权利……法律,马克汉,是为了保护社会。当社会能获得保护,自杀又有何不可呢?难道,我们为了坚守一些法律上的技术问题,而让整个社会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中?难道除了书本上的法条,我们没有更好的规范?”
马克汉陷入挣扎和困惑。他站起来,走到会客厅的另一端,转过身来,一脸凝重与不安。他坐下来,望了万斯好一会儿,指头在桌上胡乱敲打。
“我们当然要考虑到那些可能无辜受害的人,”他沮丧地说,“虽然自杀在道德上是错误的行为,但我能了解你的意思,有时候,在理论上它是言之成理的。”(和我一样这么了解马克汉的人都知道,他一定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接受万斯的说法;我也发现,面对这桩耸人听闻的案件,他脸上第一次出现无助的表情。)
老教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说:
“没错。有些秘密太过隐晦,人们不知道反而比较好。往往当法律无计可施的时候,正义会透过另一种形式获得伸张。”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门被打开,安纳生走了进来。
“哦?又来了?”他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在教授身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我还以为这案子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帕帝的自杀,不是已经让一切告一段落了吗?”
万斯的眼光直射安纳生的眼睛,说:
“安纳生先生,我们找到了‘莫菲特小姑娘’。”
安纳生的眉头扬起,显得不明所以。
“听起来像是个谜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是‘莫菲特你好吗?’还是应该问候这位小姑娘?”
万斯依然盯着他。
“我们在杜瑞克家找到她,她被关在柜子里。”万斯用低而平的语调说。
第四部分落幕(3)
安纳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眉头渐渐皱起。不过,这表情也只维持了一下,渐渐地,他的嘴角挤出一副搞笑的笑容,说:
“你们这些警察,实在很有效率,这么快就找到莫菲特小姑娘了,真不赖,”他一脸崇拜地摇晃着头,“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能不能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我们也找到了打字机——”万斯无视于他的问题,继续说,“以及杜瑞克的笔记本。”
安纳生开始警觉。
“真的?”他阴阴地看着万斯,“在哪儿找到的?”
“楼上的阁楼里。”
“啊哈!这可是闯空门哦?”
“可以这么说。”
“不过,”安纳生说,“我不认为你掌握了什么对某人不利的罪证。打字机和衣服不同,无法对号入座;而且,谁又能解释杜瑞克的笔记本如何跑到我们家阁楼上?你还得加油,万斯先生。”
“当然,还有时间因素。这位主教,在每一桩凶杀案发生的时间内,一定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这样的证据一点用也没有,”安纳生驳斥说,“也无法让人定罪。”
“我们可以告诉法官,凶手为什么以主教为代号。”
“啊哈……这就有些帮助了,”安纳生的脸上出现一阵阴影,眼神仿佛回到过去,“我曾经也想到这一点。”
“哦?你也想过?”万斯依然紧瞪着他,“还有一项证据我刚刚没说。‘莫菲特小姑娘’可以指认那位带她进杜瑞克家、把她塞进柜子的人。”
“原来如此!她康复了吗?”
“差不多了,状况还不错。你看,我们找到她的时间,整整比主教希望我们发现她的时间,早了二十四小时。”
安纳生不做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虽然握着,但仍紧张得搓来搓去。最后,他开口了:
“有没有可能——尽管有了这一切证据——你的推断错误……”
“我可以向你保证,安纳生先生,”万斯轻声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你根本是在吓唬我!”安纳生双手握紧,反驳道,“假设我就是那主教,我一定不会承认……而且,很明显地,那天半夜把棋子拿到老妇人门口的,就是主教本人。而我一直到当天晚上十二点半,才和贝莉儿一块儿回来。”
“那时间也是你自己说的。我记得,你是看了表之后,告诉她那是十二点半。你告诉我,现在几点钟?”
“现在是十二点半。”
万斯叹了口气,抖了抖烟灰,说:
“我问你,安纳生先生,你的化学好不好?”
“当然好,”他笑着说,“我主修的领域就是化学。怎么啦?”
“今天早上当我搜索阁楼时,还发现了一个小壁橱。有人在那里利用钾铁氟化物蒸馏氢氰酸。旁边还有一个化学实验用的面具和其他工具,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我们这阁楼还真应有尽有,看起来像是洛基译注:古斯堪地那维亚一位爱恶作剧的天神。的鬼魂来过了……”
“正是,”万斯说,“一个充满邪恶之气的地方。”
“要不然,就是浮士德博士的实验室……不过,为什么要提炼氢氰酸呢?”
“我认为,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出了状况,主教可以毫无痛苦地面对这一切。换言之,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安纳生点点头。
“这倒是正确的态度,他还真是‘盗亦有道’。当你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也没有必要增加别人的麻烦。嗯,态度正确。”
这一段对话的过程中,狄勒教授只是坐着,一只手掩着眼睛,仿佛很痛苦。只见他难过地转向这位他扶养多年的男人。
“西古德,很多伟大的人用自杀来彰显正义——”安纳生一阵短促的笑声,打断他的话。
“笑死人了!自杀就是自杀,没什么好彰显的。尼采就将‘自我了断’诠释得很好:当一个人无法再骄傲地活着,就应该骄傲地死去。在可鄙的状况下死去、在不自由的情况下死去、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是懦夫的死法。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诞生,但如果我们可以自己决定死亡,那么诞生所造成的错误——诞生经常是个错误——可以获得改正的机会。自己结束生命,是最受人尊敬的行为,一个人可能因此而有生存的价值。——那是我年轻时候从《偶像的薄暮》中背下来的,一直没忘记,实在说得好。”
“尼采有许多著名的前辈,也是赞成自杀的,”万斯补充说,“例如斯多噶对自我了断的辩护,就传颂多年;还有泰西塔斯、伊比鸠鲁、马库色、奥勒利乌斯、加图、康德、费希特、狄德罗、伏尔泰和卢梭,都曾为自杀写过文章。自杀在英国被人们视为一种罪恶,曾遭到叔本华的强烈抨击……不过,我在想,这个问题恐怕很难有明确的结论,我总觉得作为一项学术讨论,这个议题很容易流于情绪化。”
老教授难过地点点头:
“没有人知道,人们在最后一刻,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他们越是讨论,马克汉越是显得不耐烦,希兹刚开始还谨慎地不动声色,现在也焦躁起来。我也看不出万斯这番话有任何进展,不得不以为万斯无法达到让安纳生伏法的目的。然而,奇怪的是,万斯似乎一点也不急,相反地,我甚至觉得他对眼前的进度很满意。不过我也注意到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冷静,实际上却保持高度警觉。他的双脚往内靠,随时准备站起来,身上每一块肌肉也都绷得紧紧的。我在想,这次造访最后究竟会如何收场。
然而,结局已经近在眼前。教授说完后,有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接着,安纳生说:
“万斯先生,你说你知道主教是谁。那么,干嘛还在这儿谈些没用的东西?”
第四部分落幕(4)
“没有急躁的必要,”万斯近乎轻描淡写地说,“而且我们希望找到更确切的证据——你应该知道,现在的陪审团越来越难侍候了。何况,这波多酒实在很棒。”
“波多酒?是很棒,”安纳生瞄了我们的酒杯一眼,然后转头对老教授扮了个被欺负的表情,说,“我戒酒了吗?”
老教授先是愣住,迟疑了一下后站起来。
“抱歉,西古德,我一时也忘了……平常,这么早你是不喝酒的。”他走到旁边的柜子,再倒了一杯,用颤抖的手把酒递给安纳生。接着,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就在这时,万斯突然发出一阵惊叫。他双脚微曲、身体前倾、两手放在桌缘,眼睛瞪着客厅另一端的壁炉装饰。
“天啊,以前我怎么都没注意到……太神奇了!”
由于他此举十分突兀而突然,当时气氛又如此紧绷,我们都不自觉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西里尼墙饰!”他叫道,“比尔森曾经告诉我,它在十七世纪时就已经被毁了,我曾经在卢浮宫见过另外一片仿制品……”
气愤的马克汉脸颊胀得通红,连我这么了解万斯,清楚他的怪癖和他对稀世瑰宝的偏好,也从未见过他表现得这么出格。很难相信,他竟然会在这关头,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玩意儿而分心。
一脸惊讶的狄勒教授,皱着眉头对万斯说:
“先生,你要表现你对艺术的狂热,这似乎是个很奇怪的时机。”
万斯显得有些尴尬和懊恼。他颓坐回椅子上,避开我们的眼神,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