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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刚毕业，怪可怜的，在价钱上可以稍让一点。现在我没有这重关系，所以价钱上不能便宜，另外呢，想租，就必须
办好三证：身份证暂住证务工证，一样都不能少。我一听他们开出这么多条件，都傻了，女房东怀疑得看着我，问，你
是不是没有工作呀？我说，暂时没有，很快就会有的。她摇摇头说道，我不信，北京是个竞争的城市，你不可能会这么
容易找到工作的。我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我不能找到？她摆出一副跟我论战的姿态问，你什么文凭？我回答，大本。她
继续摇头，眯着眼道，大本已经过时了，不吃香了，现在年轻人没有硕士学位就没饭吃。她眼睛这么张开，眼袋就鼓起
来，装满了这辈子她看不惯的东西。我压抑住愤怒，没有跟她讨论学历问题，我只是表明，如果我租她的房子，就能付
得起房租。但她无神的眼睛装满了对我的不屑，她又一次挑衅地看着我问，你女朋友是干什么的？我一时语塞，她得意
地笑了，也没有工作是不是？我索性不回答。
男房东忍不住了，说，其实我们幷不在乎这点房租，我退休了，一个月还有两千多块钱，有公费医疗，我钱都花不
完。我们要的是可靠的人，你们又没有三证，又没有工作，叫我怎么放心你呢！我愤怒地说不出话来。女房东坐在沙发
上，再一次笑了，说，我一看你女朋友呀，就知道不是个正经姑娘，正经姑娘不是那样打扮的。这次她一睁开眼睛，眼
袋就掉到地上，她马上捡起来又安上。男房东对她说，你看，我早就叫你去做眼袋切除手术，你就是不听，这样老掉下
来怎么行了，我们又不是花不起这几个钱。女房东道，我看就这么挂着挺好的，本色一点嘛，哪像现在的女孩子整天在
脸上割割补补的。然后又问道，说说你女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说，不干什么就不行吗，一个人非得干什么吗，非得
像你这样多事吗？女房东没有理会我的话，悄悄地问，你说她是不是干那个的？她两眼射出精光，从眼角流出两条长长
的绿色脓水，像胆汁。男房东道，哎，你怎么还这么好奇，你一好奇，脓水又流出来了。说着拿出方巾来擦，但由于我
没有回答女房东的问题，她眼睛越加好奇，脓水也越流越多，幷且发出恶臭。我实在忍不住臭味了，哀求道，她是当妓
女的，行了吧。我一说完，女房东两眼顿时放出喜悦，脓水在刹那间止住了。她幸灾乐祸地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可
不想让这里变成淫窝。这样吧，算我仁慈，一周之内你们给我搬出去。
我看了好几处房子，不是价钱砍不下来，就是不能过冬的平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因为我渐渐懂得怎么把假
钞花出去。在路过人大天桥的时候，一个妇女抱着小孩向我兜售毛片，我们的交易在天桥下进行的，只有一点点折射的
路灯。妇女一边抱小孩，一边还要观察四周，所以来不及观察我的钞票。当然也有我催促她的缘故。我一共买了七张，
七十块，她找我三十块货真价实的人民币，虽然票子都起毛了，但是真货。由于她给我的七张光盘中有六张是白板，这
六张白板赎回了我对她的一点愧疚，扯平。这种交易让我收益匪浅，说白了，就是拼谁是更牛逼的坏蛋，谁更坏谁就赚。
当然，也有不成功的，在建翔桥当我用百元大钞买一串冰糖葫芦时，却被发现了，汉子差点用整棵冰糖葫芦砸我，但我
很严肃地向他认错，表明我是无意的，我也是受害者，而他及时发现假钞，应该比我幸运得多。汉子被我的赤诚之心感
动，把那串已经坏的冰糖葫芦赠送给我。这又是我的进步，想当坏蛋，就必须勇于认错，实践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理论。
是的，我一天比一天进步了，有一天当我经过马甸地下信道时，我被一个乞丐拉住，同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先生，
你会发大财的！天哪，正是我在三元桥地下信道碰到的那个，他的面容我记得不太清晰，但标准的普通话却让我记忆犹
深。我说，你以前在三元桥呆过吗？乞丐答道，我哪里都呆过，先生，你会发大财的。我说，你记得我吗？乞丐答道，
记得，你会发大财的！我说，你才会发大财呢！说着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他面前。乞丐发出惊愕的喊声，我发财啦！
顿时，卖报纸的、摆地摊的以及流浪歌手的目光都集中向乞丐，都集中到他手上的百元大钞。随之他们都把目光转向我，
我能感觉到这些目光的热量，我也知道我的背影在他们眼中会越来越高大，所以我像个大爷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但
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乞丐是不是对钞票也明察秋毫？顿时，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上传了下
去，电流般涌向肛门，我不由仓皇奔向300 路站牌。
我穿过安华桥地下信道，在出口处一股香味喷了过来，不是来自路边提前发育的桃花，也不是来自抛媚眼的兼职站
街小姐，是烤红薯。胃里一阵小小抽搐，我决定来个小的当早餐。老板是个瘦高个，用一杆比他更瘦的杆秤约了一下，
说四块钱。我吃了一惊，说，不可能，不可能这么贵！瘦高个把杆秤举到我面前晃了晃，说，看清楚了，刚好两斤，一
斤两块钱！我才意识到我对红薯的价位不太了解，在我印象中，一个红薯就是几毛钱的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呀，该
反省了。由于瘦高个长得像诗人阿坚，我没有多计较，一手握着滚烫的红薯一手在我钱包里找四块钱的票。就在我低头
的刹那，瘦高个极为灵敏地握住车把，笨重的三轮车像一只咆哮的野牛向前冲，在五米处朝右拐进一条比三轮车还小的
巷子里。我觉得一个机关被开动了，四周骚动起来，地下信道像被投进炸弹，人群炸开了。一个来自南方的青年（我是
从样子上判断）提着一大包黑色塑料袋窜出来，他是最不幸的一个，因为他走出信道口不组8 米就被迎面跑来的胖子逮
住，在挣扎中被胖子摁倒在草皮上，塑料袋里的小镜子、假皮钱包、魔术扑克以及有美女图案的打火机都倒在草皮上。
胖子把南方青年双手绞在背后，幷用膝盖顶住他的背部，使他动谈不得，然后用地道的京腔骂道，跑，你丫不是找死吗！
紧接着一两警用的三轮摩托车过来了，背后还拉着一辆烤红薯的三轮车，但速度还是贼快，可见马力不错。胖子一手押
着青年，一手拎起黑色塑料袋，但随即发现还有好多小玩意儿丢在草皮上，便叫青年一个个捡起。青年在弯腰的同时眼
珠四处打转，似乎伺机逃跑，这个意图又被胖子发觉了，一脚狠狠地揣在青年腰上。不知是疼还是悲伤，青年的眼里滚
出泪花，幷把眼睛投想周围的人群。但人们大多数没注意青年的眼睛，而是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由于青年动作迟钝，
好多像我一样的同志都等得不耐烦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大家观看你是给你面子，磨磨蹭蹭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终于胖子把青年押到三轮警车上，穿著城管制服的司机提醒道，抓紧点，他会跑。于是胖子把青年的皮腰带解下来，青
年的腰和腿都很瘦，一解开裤子就掉下来，不得不把双手护在腰上。胖子得意得绕到司机后座坐下来，用皮带勒住青年
的脖子，摩托车发动了，带着三轮车及车上的几把青菜风驰电掣而去。
围观的人散了，小巷口又有贩子探头探脑地出现。而我完全被这一幕感动了：他们在如此恶劣地条件下做着小本生
意，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找份工作呢？于是我一口气吃完2 斤重的免费早餐（按时间来看也可以认为是午餐），坐上开往
地坛的42路公车。
在地坛门口按照我按照老赖的吩咐径直走进去，同时向售票口瞟了一眼。售票员在似睡非睡地打盹，显然她也看到
我了，眼皮一抬，又合上继续打盹。地坛里有好几个公司，她只能依靠直觉来判断是来公司办事还是游客。与故宫颐和
园相比，在地坛售票真是一件悠闲而单调的工作，或者简直不算工作。但没有办法，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论她是打盹还
是就这样沉睡下去，这就是一个工作岗位。而没有工作岗位的人即使多么热爱工作，即使不分白昼黑夜地在地下信道忙
活，还是免不了被城管逮住的下常实际上，我们都在寻找岗位，不一定在寻找工作，但岗位搞定了，就像便急的人找到
了蹲坑，想怎么拉就怎么拉，即使占着茅坑不拉屎，心里也踏实，因为有岗位的人是社会承认的人。
老赖的办公室在地坛左边的庭院里，一溜平房，门前还种灌木，小情调不少。但风景最佳的还是旁边的厕所，红墙
环绕，松柏青青，使每个上厕所的人不禁抚古忧今。我先到古香古色的厕所里拉了一泡尿，由于小便不畅，最后几滴滴
到手上，比较遗憾的是厕所里没有水龙头，只好在一棵松树皮上擦了擦，便径直进入老赖的办公室。老赖，我从没见过
面，是通过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通过几次电话，而现在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来。而他也第一眼就猜出是我，幷热情地伸
手握住我沾上小便的右手，说，李师江，你是李师江吧，我是赖伯诚，早就听说你了！我谦逊地笑道，是的，不过我现
在改名了，叫李有钱。老赖微微一楞，随即笑道，改得好呀，适应市场经济呀，一定是想大干一番！我摇摇头解释道，
没有那么深的含义，活了这么多年，就悟出一个道理，有钱比有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意思！老赖摆手让我坐在沙发上，
他自己坐在茶几对面，说，悟出来了就好，悟出来了一切就好办了，瞧，我现在就给你机会了，好好干，你会成为真正
的李有钱！老赖的嘴唇跟女人的嘴唇一样厚，口齿不清，说话还射口水星子，有酒气，属于常年喝二锅头的味道，我不
是很爱跟他唠嗑，便单刀直入要进入主题。但老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