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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卓散文集-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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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的螺丝钉都有不同的专用扳手。中国人显得很灵活,但活动扳手对每一种
螺丝钉都不可能拧得那么紧;德国人似乎笨拙些,但专用扳手拧得更精密。
还有一次,他说:“德国多的东西,中国少。而中国多的东西,德国少。”他
没有进行具体的解释,这样倒反引起了我多方面的揣度深思。
相处短短的一个月,我们已像是老朋友了。我很高兴,在我老年时,
能够结交这样一个长者,一个对中国入迷的异邦友人。1989年3月5日
梦的巴黎

巴黎在我是一个梦。
— —一个遥远的梦。一个缥缈的梦。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像许多人一样,我是从历史书籍和文学艺术作品中认识巴黎和爱上巴
黎的。
从少年时起,一些有关巴黎的史实和以巴黎为场景的各类艺术创作就
逐渐吸引了我。我也读过一些巴黎游记。1789年在巴黎爆发的大革命,
是法国历史上一个新的里程碑,也使世界开始了新的行程。它的光华一直照
耀到现在。两百年来,在巴黎曾发生过多少壮丽的事件,多少传奇般惊心动
魄或是悲欢离合的故事,涌现过多少名人。而多少文学艺术家又从中吸取了
素材,激发了灵感。
从历史和艺术中,也从游记中,我感到巴黎像是一个多棱角的水晶体,
每一个人从每一个侧面和每一个角度来看她都是不同的:庄严而又轻佻,辉
煌而又阴暗,欢乐而又忧郁,是花都也是渊薮? 。全世界没有一个城市比她
更神秘,更富于浪漫色彩,有着更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了。
各种事件、各种人物、各种印象逐渐聚集起来,溶合在一起,我甚至
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构。这形成了一种神秘感,一种魅力,激发了
我的好奇和向往之情。

关于巴黎,有过一次难忘的谈话。
那是在“浩劫”时期,我的住所当然是在“牛棚”里。有一天,我发
现老诗人徐迟也被关到我所在的单位来了。不过没有和这里的“牛鬼蛇神”
关在一起,而是在一个单间中。我有时在走道上碰到他,相互只能暗暗地点
点头,做一个眼色而已。
有一个下午,我们却谈了一次天,而且谈了两个多小时。这真是意想
不到的。我已回想不起怎么可能有了那样的机会。也许是由于斗争高潮已过,
所以看管放松了一些。谈话是在一间空阔的大房进行的。旁边还坐着一位监
管我们的“小将”。当然不可能敞开心来谈。但是,从当时的政治情势来看,
所涉及的内容已大大“越线”了。
我表示很喜欢他的报告文学《祁连山下》,那在当时是当作“毒草”的。
谈到了我们未可乐观的将来,他说了一句使我敬佩的话:“我准备过任何生
活。我能够过任何生活。”谈到了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而谈得最多的是巴黎。
那时他也没有去过巴黎,却熟悉巴黎的种种,甚至可以画出这座城市的地图。
我们谈到了有关巴黎的历史和有关的文学作品,愈谈愈高兴。我有时瞟眼看
看那位“小将”,他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毫无干涉的意思。
最后,我问了徐迟一句:“你喜欢的是巴尔扎克、雨果、波特莱尔的巴
黎么?”
“不!”他说:“我喜欢的是建立了第一个公社的巴黎。”
我们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最痛苦难堪的处境下面,却怀着激情谈到
一座遥远的城市。
十年后,徐迟终于有机会到那座城市去了,回国后,写下了一本美丽
的书:《法国——一个春天的旅行》。而巴黎在我仍是一个遥远缥缈的梦。

没有想到,在将近又一个十年后,我也到了巴黎,虽然只停留了两三
天。
我是乘到联邦德国访问之便,抽空去巴黎的。梦想将变成现实,我的
心情难以平静。当旅游车穿过比利时进入法国后,我有如童年时第一次去参
加夏令营那样兴奋、喜悦。呵,巴黎,终于要看到你了。旅游车上的收音机
播放着轻快的音乐,司机笑着大声说:“巴黎到了!”我惊喜地望向车窗外,
看两旁的高楼,五光十色的橱窗,熙攘的人群? 。一到旅社,放下简单的行
包后,不顾坐长途车后的疲劳,我和陪伴我的大儿子小丹就拿着地图,摸索
着到了凯旋门。虽然正在修复,难以看清它的真实的面目,但还是可以感受
到它的气魄和雄伟,而且浮现出当年拿破仑的大军,在响亮的号角、激越的
鼓声,和两旁人群的欢呼中从这里走过的情景。当晚,我们在亮着彩灯和探
照灯的游艇上漫游了塞纳河,一座座古老的建筑:上议院、市政厅、巴黎圣
母院、罗浮宫? 。,在深蓝天空的衬景下,在闪烁的灯火中缓缓飘过。
回到旅社,已是深夜了,困倦而又难以入睡。第二天又一早出去,登
上了高耸入云的艾弗尔铁塔,俯瞰在我脚下的巴黎。走进了庄严、肃穆的巴
黎圣母院,在钟楼上,已不见那个撞钟的善良的怪人。爬了几百级台阶,观
光了建筑在巴黎最高点上的白教堂,在层层台阶上,聚集着不少弹琴欢唱的
青年男女。在教堂下面的一个广场上,则是一个卖画的集市,画家们*沟背
∥S 慰兔腔? 。瘢? 。也恢5 滥侵屑涫遣皇怯械贝? 。蔫蟾吆屠着*阿。也走进了
似乎毫无美感但又有着一种异样的美的蓬皮杜文化中心大厦,这原是一个学
习的好地方,却吸引了无数慕名而来的游客,来参观的人似乎比坐下看书的
人还要多? 。我从这一个名胜点跑到那一个名胜点。在每一个点上都只是浮
光掠影,匆匆而过。而还有更多我向往的地方没有能够去。
当我们从这一个名胜点转到另一个名胜点时,路远就坐地铁,那是像
蜘蛛网一样通向全城的。乘客很多,但并不拥挤。其余的时间我们就在大街
上奔波。巴黎很少几十层的高楼建筑,大多数房屋还保留着古典的风格,连
色调都是略带陈旧的。我在世界著名的跳蚤市场走了一圈,在塞纳河边那一
排长长的旧书亭前随意浏览了一遍,我在蓬皮杜文化中心前的广场上看了看
江湖艺人的表演;我穿越了红灯区,看到了那些在寒风中倚立在门前的卖春
女郎;我在街头看到了艾吕雅诗中歌唱过的卖糖炒栗子的摊畈? 。我不知疲
倦地奔跑着,而我所到的只是巴黎的一个小小的角落。
有人说,没有到巴黎,就不算到了法国;没有到罗浮宫,就不算到了
巴黎。又有人说,不参观红磨房的大剧院,就只算到了半个巴黎。——而罗
浮宫我只是一闪而过,不仅没有看遍其中全部的艺术珍品,也没有仔细体会
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我无福走进红磨房的大剧院。何况所涉足的少数名
胜古迹也都没有能够容我从容地留连,品味。对整个巴黎的市容,也只看到
了一个角的浮面而已,那么,我来了也等于没有来。值得一记的是,我在巴
黎迎接了1989年的元旦。除夕晚上,我在大学城里和几个中国留学生共
进晚餐。将到11时,我们一道坐地铁去香榭丽舍大街。他们告诉我,那里
将是一片狂欢。果然,长长的香榭丽舍大街灯如海,人如潮,一阵阵欢笑、
喧嚷和歌唱声。马路上一行一行地排满了汽车。一到12点钟,所有的汽车
喇叭齐鸣,人群中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接着到处是“新年好!”的祝贺
声,一群群的男女青年如痴如狂地载歌载舞? 。
1989年到来了。这一年是法国大革命200周年。
但我终究只是一个拿着地图探访巴黎的匆匆过客。我没有认识巴黎,
没有窥见她的秘密,没有真正欣赏到她的情调。
陪伴了我两天,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的中国留学生牟志坚安慰我说:
“也许这样也有好处。住久了,巴黎可能就对你失去魅力了。”
临离开的那天清晨,我带着依恋的心情走上大街。过惯夜生活的巴黎
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回顾这几天紧张的奔波,各种印
象纷至沓来,恍如一梦。现在离开巴黎已三个月了,当我想写下一点什么时,
我发觉,我完全不能描绘巴黎本身,而只能记述一点感觉,而这又是如此难
以表达。
在我没有来之前,巴黎在我只是一个梦。
现在我来了,巴黎从我梦中走过? 。
祖与孙
我很欢喜德国漫画家埃?奥?卜劳恩的无字连环漫画《父与子》,搜集
到了我国出版的四种版本。正如一种版本的前言所说,它“无言地流泻出纯
真的赤子之情与融融的天伦之乐”。那善良、慈爱而童心未泯的父亲和调皮、
聪明的儿子的形象都是异常可爱的。而我的一位朋友,看到我常常抱着孙子
在外面玩耍,他笑着说,大可为我们画一本《祖与孙》。我也笑了,没有想
到我们也够格入画。
我有四个第三代:孙女和孙子,外孙女和外孙,“品种齐全”,也都很
可爱——这并不是作为祖父、外祖父的偏爱。孙子和我住在一起,所以接近
的机会更多一些。陪着他一道玩耍,成为我的“日课”之一。因而他也特别
亲我。
他一岁又三个多月,刚学会走路,两手平放在胸前蹒跚而行,有点像
小熊猫。还在咿呀学语,只能用不同的声音和做一些动作表达他的意思。摇
摇头是不要或不愿,点头是谢谢,飞一个吻是再见,讨好你时就笑笑,挨了
批评就撇嘴,不如意就大叫甚至跺脚,即便大哭大闹,一说上街就安静了,
脸上还挂着泪珠到处找帽帽往头上戴,却怎么也戴不上去? 。我的笔他要
抢,我的书他要翻,我的眼镜他要玩,我放食品的盒子无论藏到哪个角落他
都能找到,不打开决不罢休,拿了一块巧克力或饼干就跑,爸爸要打他时就
往我怀里钻? 。从他还是婴儿时,我就常常唱着《宝贝》的歌催他入睡,一
如当年我抱他的父亲。而当他稍长大后,就学会了咿咿呀呀的和我一道唱歌,
并一边拍着手。带他上街去常常是我的任务,我家的旁边有一个小广场,他
看到旁的小学生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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