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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老伯得意地笑起来。
不管再怎样饥肠辘辘,我毕竟是个内行。这份猪排盖浇饭做得用“可遇而不可求”来评价毫不为过。猪排的肉质也好,汤汁的调味也好,鸡蛋和洋葱的火候也好,以及米饭的软硬程度,都是无可挑剔。猛然想起白天老师曾谈起这里,说原本想来这里采访的。我真是幸运。如果雄一在这里的话……想到这里,我冲动地说:“老伯,这个可以带回去吗?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份?”
就这样,饱餐过后走出店外时,已近半夜。我手里提着包装好的热气腾腾的盖浇饭,一个人伫立在街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该怎么办?……正这样想着,一辆出租误以为我在等车,滑到我面前停下。看着“空车”的红灯,我下了决心。
坐上车,我告诉司机:“可以到I市去吗?”
“去I市?”司机发出怪声,回头看着我,“我是求之不得,不过路远,价钱可贵着呢,小姐。”
“我有点急事。”我就像走到王太子面前的圣女贞德一样,堂堂正正地说道。这样的话,他应该会信任我吧?“到了那儿,我会先把去的路费付给你,你再等我二十多分钟,等我把事办完,再折回这里。”
“是去见心上人吧?”他笑了。
“差不多。”我也苦笑着。
“好,这就走。”
出租车乘着夜色向I市驶去,载着我,还有猪排盖浇饭。
满月——厨房Ⅱ满月——厨房Ⅱ(8)
一坐上车,白天的疲劳使我昏昏欲睡。当车进入几乎没有其他车辆的快车道,飞速行驶的时候,我一下子清醒了。
四肢还都处在睡眠状态的余温中,只有意识犹如“觉醒”般猛然间清晰地恢复过来了。我在昏暗的车内起身坐好,向窗外看去。
只听司机说:“路上空,开得快,一会儿就到了。”
我应了一声,抬头仰望夜空。
明月高悬,横渡夜空,令星子黯然失色。是满月。它忽而躲进云后,忽而轻柔地亮出通体光华。车里温度很高,呼出的气息凝结在窗玻璃上,模糊一片。树木、田野、山川的剪影从窗外掠过,像一幅幅的剪贴画。时而有大卡车轰隆隆地超过我们而去,随即一切又归入沉寂,留下沥青路面在月色下泛着清辉。
——不一会儿,车进入了I市。
在沉睡着的幽暗的民房屋顶之间,不时有小型神社的牌坊出现。车沿着狭窄的坡路飞驰。黑暗中,山上缆车的索道显得分外粗大醒目。
“过去和尚不能吃肉,就用豆腐来代替,因此发明了许多做法。这附近的旅馆,叫做什么来着,迎合时下的口味,推出了很多菜,都大受欢迎。下次你白天来,可以尝尝。”司机给我介绍。
“听人说过。”
借着黑暗中等距离掠过的路灯的亮光,我眯起眼睛查看地图。
“啊,下个拐角停车。我很快就回来。”
“好的好的。”说着,他来了个急刹车,车停住了。
车外是让人麻木的寒冷,手和脸颊没一会儿就冻僵了。我找出手套戴上,然后背上装有盖浇饭的背包,顺着洒满月光的坡路,走了上去。
不安的预感应验了。
他住的旅馆,不是那种半夜里能轻易进去的老式结构的房子。
正门是玻璃自动门,锁得严严实实的,外面楼梯的紧急出口也上了锁。
无奈,我退回路边打了个电话试试,还是没有人接。这也在情理之中,现在正是半夜。
究竟我大老远来到这里做什么呢?站在漆黑的旅馆门前,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怎么也不甘心就此回去,于是又绕到旅馆的院子那边,吃力地穿过紧急出口旁边的一条小路。正如雄一所说,这家店靠看得见瀑布的庭院招徕顾客,所有的窗户都面朝庭院,以便观赏瀑布。而现在一切一片黑魆魆。我叹了口气,注视着院子。人造栏杆蜿蜒爬过岩石,细细的瀑布从高处倾泻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发出哗哗的响声。冰冷的水花在黑夜里泛着白光。异常耀眼的绿光灯,从四面八方投射在整个瀑布上,把庭院的树木映衬得分外醒目,看起来不自然。这情景,不禁让我联想到迪斯尼乐园的热带丛林,绿得那么不真实……这样想着,我又转回身,再一次向对面那一扇扇黑漆漆的窗户望去。
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确信:那个在灯光下反射着绿光的、靠我最近的拐角那间屋子就是雄一的房间。
想到这,便觉马上能从窗口往里窥视了,人不自觉地沿着堆积起的假山石爬了上去。
一爬高,一楼和二楼之间的装饰房檐忽地显得近在眼前,仿佛踮起脚就能摸到。假山石堆积得很不自然,我一面小心翼翼地探着路,一面一级、一级地攀上去。更接近了。我试着伸手去够檐沟。好容易抓到了。我豁出去了,猛地一跳,一只手抓住檐沟,另一条手臂从手腕直到手肘的部分使劲勾住装饰房檐,手紧紧抓住瓦片。霎时间,房子的墙面垂直地逼上前来,我那未经磨炼的脆弱的运动神经,“嗖——”一声,缩成一团。
我抓着装饰房檐突出来的瓦片,脚尖死死蹬着墙,进又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手臂冻得发麻,更糟糕的是一边肩头的背包带子滑下来了。
天哪,只因一时的冲动,弄得现在吊在房檐上直吐白气,这可怎么办好?
朝下面望望,刚才落脚的地方看起来漆黑而又遥远。瀑布的水声听起来大得惊人。无奈,我只有拼命往双手上使劲儿,试图撑起身体。不管怎么样,先把上半身弄到房檐上再说,这样想着,我奋力朝墙上一蹬。
只听“嗞喇”一声,右手手腕感到一阵剧痛。我连滚带爬,终于翻倒在房檐的水泥地上,脚不知是踩在了雨水还是什么脏水坑里。
啊——我躺着看了一眼手腕,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擦伤。手臂上已是一大片红肿,痛得我眼前发黑。
世事皆是如此啊。
我把背包扔到身边,仰面躺着,仰望着旅馆的屋顶,看着那边空中皎洁的明月与云影,浮想联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考虑那么多,真不简单。大概出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吧?希望别人认为我是行动型的哲学家。)
人们都以为,路有许多条,而自己可以任意选择。或许说是憧憬着选择时的瞬间更为接近。我也是如此。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并且可以用清晰的语言来表达。道路其实总是定好的,是由每天的呼吸、眼神、日复一日的岁月自然而然地决定了的。这决非宿命论。于是才会有了现在的我,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在房顶的水洼里,在数九严寒中,守着盖浇饭躺在地上遥望夜空。而这一切,细细回味,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啊,月亮好美!
我站起身,敲响了雄一房间的窗户。
感觉似乎等了好长时间。在我浸湿的双脚几乎要被凛冽的寒风冻僵时,房里的灯一下子亮了,雄一一脸惊诧地从里头的房间现身了。
看见我站在房檐上,只露出上半身在窗口,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终于开口问了一句,美影是你吗?我再次敲敲窗,点点头。他连忙把窗打开,接过我伸出的冰冷的手,把我拉进房里。
突然而至的光明耀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房间里暖洋洋的,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四分五裂的身心也仿佛终于得以恢复完整。
“我是来送猪排盖浇饭的。”我说,“知道吗,可好吃了呢,一个人吃都觉得过意不去。”说着,我从背包里掏出盖浇饭的包装袋。
荧光灯照在青色的榻榻米上,电视开着低低的音量,被子还停留在雄一爬起时的样子。
“过去这种事也发生过呢。”雄一说,“是在做梦的时候。现在也是吗?”
“要唱支歌吗,我们俩一起?”
我笑了。一见到雄一,现实感从我心中倏然远离,与他相交至今的点点滴滴,同一屋檐下的那些日子,都仿佛成为遥远的梦境。他的心,现在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他那冷漠的眼神让我恐惧。
“雄一,不好意思,能给我杯茶吗?我一会儿就得走。”是梦也没关系,我又加了一句。
“好。”
说着,他端来茶壶茶杯,给我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我两手捧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缓过气来了。
这时,我再次感受到房里空气的沉重。或许这里真是雄一的噩梦的舞台。我只觉得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我就越发成为雄一噩梦中的一部分,而后消失在黑暗之中,就此作为一种朦胧的印象,作为宿命的安排——我说:
“雄一,其实你是不想回去了吧?你打算和过去不正常的生活彻底决裂,重新开始,对吧?不用骗我,我知道的。”虽然我是在倾诉着满心的绝望,语气却出奇地平静,“不过眼前不管那么多,先吃盖浇饭吧。来,快尝尝。”
苍白的沉默袭来,令人窒息,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雄一垂下眼帘,仍难掩内疚之色,他默默接过饭盒。静止的空气像虫蚁般蚕食着我们的生命,其间有一股不曾预料的力量从后面推动着我们。
“你手怎么了?”他发现了我的擦伤,问。
“不要紧。趁着还有点儿温,快吃吧。”我笑笑,伸手向他示意。
他看起来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说着“味道好香”,打开盖子,吃起刚才老伯精心盛好的盖浇饭。
看着他吃起来,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我做了件值得做的事,我想。
——我知道。是那些晶莹剔透的快乐时光的结晶,突然从记忆深处的沉睡中觉醒,就在此刻,在往前推动着我们。如同一阵清新的风拂面而过,吹动我心深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