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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放下了。欧阳智丽的脾气非同一般,真要是动武,她能拿菜刀砍你,忠彦手臂上的伤疤就是欧阳用菜刀留下的,也就是因为那一刀,忠彦才把智丽一脚踢断了肋骨。一个作家,一个批评家,两个人吵架吵得比掏大粪还要脏,谁也看不出是两个受过十几年正规教育的文化人。
智丽虽然先用菜刀砍了忠彦,但还是满肚子冤屈,指控忠彦滥施家庭暴力,她坚决要保护妇女的合法权益,具体地讲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要离婚。忠彦没有辩解,他觉得让老婆砍了丢人,踢折老婆肋骨也丢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离就离吧,对自己的安全倒是有了保障哩。
离婚之后忠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但半个月以后就有些失落感。失落感来源于没有合适的性对象,原有的两个老情人虽然有把握随叫随到随时上床,但忠彦早就失去了兴趣,一想到和她们做爱就阳痿不举。很想发展新的对象,但想到要很吃力地进行感情斗争,想到要谈这谈那还要搞说服工作,马上就会心灰意懒。在这种状态下他免不了要怀念和欧阳智丽共床同寝的日子,两个人无论怎样发怒,但只要能做爱,就可以化怨恨于激越之中。双方的相互领悟和感觉差不多变成了彼此的一部分,声音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能使对方产生反响。那是一种很难到达的境界,但忠彦和智丽达到了。这种和谐使两个人的婚姻很稳固,但伴随稳固而来的是相互猜忌和毫无来由的醋意。
欧阳智丽在吃醋方面比蔡忠彦更胜一筹,她几乎有些风声鹤唳了。或许是这根弦绷得太紧了,终于在微小的拉力下就断了,离婚似乎在所难免。后来他知道智丽的情况同样糟糕,面对男人的追逐,智丽也有过春情勃发的时刻,但完事之后回忆起来总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心里边最好的性伙伴依旧是蔡忠彦。她先给蔡忠彦打了电话,说:“都是我不好,我很后悔。”智丽是从不承认有错的女人,她能说出这句话让忠彦激动得差一点就哭了,他说:“我也一样的。你好吗?”欧阳智丽说:“不好。你呢?”忠彦说:“怎么说呢?也不怎么好。”智丽说:“不想见一面吗?”忠彦说:“想啊。到我这儿还是到你那儿?”智丽说:“还是到你那儿吧,我这儿乱七八糟的。”两个人见面后就拥抱在一起,然后急急忙忙脱衣服上床,一言不发开始做爱。
后来,两个汗淋淋的人仰面躺着休息。后来,智丽把自己的脸贴在忠彦的胸前,说:“咱们还是搬到一起住吧。”忠彦说:“这样正好。”如今智丽突然提出不复婚就分手的通牒让忠彦有些惊讶,他马上敏感地意识到不是通牒本身的可怕,他觉得一定是在别的方面出了问题:十有八九智丽另有男人了,他把那支笔收进抽屉,让自己尽可能理智些面对变故。“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关键是彼此心里没有怀疑过我们是夫妻,干吗非要搞那套行政法律文件呢?”智丽也不再叫嚷,她说:“我爱你当然就愿意做一个合法妻子,现在算什么?情人?性伙伴?姘妇?”“干吗非要讲得难听?因为有法,你有罪了?”“别拿《圣经》那套鬼话骗我,我只相信现实。”“现实是你突然发难,让我毫无准备。我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并且觉得对我们都有益处。”“对你有益处,对我没有。”“我倒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是单身男人,有无数的选择机会。”“你也是单身女人啊,没有谁剥夺你的选择权。”“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谁会理睬一个和男人同居的单身女人?男人就不同了,机会反倒多起来了。”蔡忠彦说:“我懂了,有男人让你动心了是不是?”智丽站起身,脸涨红了,说:“你真无耻,你怎么会这样看问题,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
忠彦的心狠狠地疼痛了一下,他太了解欧阳智丽了,她的反应使忠彦知道自己猜中了。他一时间不能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感到失望甚至有些瞧不起这个和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女人了。忠彦有某种受到欺骗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欧阳智丽,他太相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和生活了。现在,他有些混乱,那是一种多年形成的习惯念头突然被打碎之后的混乱,脑袋里乱哄哄的,却理不出一点头绪。“你走吧。”忠彦一只手支撑着额头,一只手挥了挥,“你一直是属于你自己的,如今连面具也别戴了。你走吧。”欧阳智丽面对忠彦站着:“你太自私了,除了和我睡觉,你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
忠彦觉得自己要爆炸,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把一切罪过都强加到别人身上呢?“你走。滚。”忠彦突然大声吼叫起来,他看见智丽吓了一跳,然后很高傲地扬着脸走出门去,房门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巨响。忠彦追到门边使劲踹了一脚,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他看见铁皮门被踹得凹陷了一块,他突然笑了,先是无声地笑,然后发出声音来,再后来忠彦把头顶在门板上。
在此后的十几天里,忠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摘了电话,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他让自己慢慢地回忆婚姻生活的全过程,开始的时候他很难心平静气,一想起欧阳智丽心里边就产生疼痛,他无法忘记欧阳智丽那张涨红的面孔,他从中看到了更多的邪恶。渐渐的,忠彦的记忆中开始出现一些很温暖的东西,他对智丽的怨恨也逐渐减弱,但无论怎样去理解对方,忠彦还是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受。这种感受不需去说明,只有欧阳智丽才有可能说清,但她不可能承认这一点,在欧阳的辞典里,都只有别人对不起她一句话,也就是说,欧阳永远站在批评者的位置上,她有一百个权力批评别人,别人却没有一个理由去批评她。
这是两个人矛盾的焦点,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改变过,忠彦终于意识到在这场婚姻战争中,自己是个失败者,失败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蔡忠彦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很难过,也有点委屈,然后他感到了轻松。那是穷光蛋的轻松,轻松得只剩下吃饭一件事需要操心了。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世界的主人。”忠彦唱了几句《国际歌》,然后又背诵了一句《共产党宣言》:“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他想知道那个欧仁·鲍狄埃是否读了《共产党宣言》,这句歌词很显然直接脱胎于《共产党宣言》。蔡忠彦自己对自己大声说:“我失去的只是一个脆弱的、利他的婚姻,我将获得爱情。”想了想又修改成:“我失去的只是一个伪善的女人,我将去寻找真正的爱人。”想了想还要修改,“我失去的只是一个变质的婚姻,我将去寻找纯正的爱情。”仍旧无法满意,再修改也没有意义,反正“寻找”已经成为自己的生活动力。“就是要寻找。”忠彦想,这比什么都重要,只有寻找了你才不会有遗憾,他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满足于空想。
《中年底线》 第一部分《中年底线》 第二章(7)
第二天,一切都不准备再想的蔡忠彦离开了生活十五年的家,他上了火车之后才开始考虑目的地的事情。他走到六号车厢,补办了一张哈尔滨至S市的软席车票,他为自己的大方感到吃惊,忠彦从来都不讲享受,如果身体挺得住,他总是尽可能坐硬席。他坐在软席车厢之后,知道这么干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从此以后他只需自己照顾自己就行了,用不着节省每一个铜板,为了妻子和孩子了。他意识到这肯定是自己全新生活的开始,一张软席车票意味着一个人生活态度的改变,他已经不再可能是昨天的忠彦了。离开家的时候,他站在门外朝里看,他看见门厅的镜子里站着手拉皮箱的男人,他有些茫然地望着蔡忠彦。忠彦的心里一下一下地疼痛起来,他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坐在车上,蔡忠彦决心彻底忘记那个家,为什么不把它想成是一间没有人住的房子呢?这才对头。他真的这样想了,并且想到了一部作品的名字,就叫做《没有人住的房间》,还有一部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蔡忠彦已经记不得作品都讲了什么事情,但名字却牢牢印在脑子里。在列车节奏快捷的震动中,忠彦闭上眼睛。记忆总不会无缘无故地留下什么,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丢掉什么,能记住这两个“房间”,肯定和自己的某些想法有关。至于什么想法,蔡忠彦并没有花费力气去搜索,潜意识里的东西是无法寻找的,该出现的时候它自然会出现,你想堵都堵不住。
火车在四个小时之后抵达了S市,走出车站,蔡忠彦站在站前的广场上不知道该朝哪里去。站了一阵子,他叫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到自己的母校招待所下车,他住进去之后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想心事。在这所大学里,忠彦度过了四年时光,毕业后他回到哈尔滨,后来就成了文联的一个作家。转瞬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没有重新走进过母校的大门,不知道它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奇怪自己为什么选择母校的招待所,对四年的大学生活,蔡忠彦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事情可以回忆。四年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回想起来却像朝露一样说没就没了,剩下一些感慨也只和“光阴似箭”有关了。
就这样一边散漫地想,一边昏昏沉沉睡了。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黑了。看了看手表,他一下子跳起来,竟然睡了六个小时。已经许多天没有这么好地睡眠了,这大约说明S市之行是对的。这座城市对他肯定有某种安抚作用,下车之后就已经觉得慵懒,一个回了家的人才会产生这种感觉:那种安定疲惫和困倦。蔡忠彦出了招待所,向东二百六十米左右就是母校的正门。他注意到校门重新修建了,比十几年前气派了许多。正对大门的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有一尊石像,忠彦想不起这位跷着二郎腿的老头儿是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