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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上噗噗响。
第一部分《女工》(2)
这一年夏天来的格外早,苍蝇满世界飞。学校号召人手一拍打苍蝇,每天各班统计打死苍蝇的数字,下午在红领巾广播里,向全校公布战绩。钟怡琴看着大家报上来的数字,心生疑惑。她原是大学助教,反右时说话太冲,虽没被正式划成右派,大学也不敢用她了,下放到小学任教。她双肘支在讲台上,褐色的长衣袖松松垮垮地褪下来,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好像一挺旧机关枪的两条腿。她说:“打苍蝇的积极性高,这很好。可是不能浮夸,不能以为反正我报上一个数字,你也没法查,没边没沿瞎报。少先队员要老老实实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胸前的红领巾……”
老师一说,孩子们就人人自危起来,纷纷缩减了自己的数字。下课后,劳动委员白二宝找到浦小提,说:“钟老师让我重新核一下数,全班就数你和高海群的死苍蝇多。”
白二宝是附近菜农的孩子,学习虽不好,但会来事。浦小提看看自己名下有230只苍蝇,很肯定地说:“就这么多。”
白二宝对高海群毫不掩饰他的不信任。“你真打死了290只?吹牛吧?”
一旁的宁夕蓝,不等白二宝履行职责,忙说:“我打了100只……”
白二宝说:“数目不是太大,可你家干净的苍蝇能滑一大马趴,能攒出100 只来等着让你打吗?”
宁夕蓝低下头,说:“我只打了几只……”
白二宝如获至宝道:“没想到你才是吹牛大王。”他已经开始变声,嗓门沙哑而粗砺,加之特别用力,全班同学都听到了。宁夕蓝尴尬万分,揉搓着红领巾的角说:“我没有打死那么多苍蝇,可的确有那么多的苍蝇死了。”
白二宝讥笑道:“苍蝇分分秒秒都会死,100只少了,应该写1亿只啊!”
宁夕蓝平日成绩太好,各户家长都以宁夕蓝做模具,比量自家的孩子,无形中犯了众怒,大家这会儿得了机会,就起哄道:“也不能把老死病死摔死碰死的苍蝇都算你的功劳啊!”
宁夕蓝窘的几乎哭了,说:“我也没算别人的,只算了我爷爷和我奶奶的苍蝇。为了让我够数,给咱班争光,我奶奶天不亮就到菜市场打苍蝇去了。人家都笑话她,说苍蝇还没起床呢!”
大家不知如何应对,还是白二宝脑筋转得快,说:“宁夕蓝你也不用这么委屈,你爷爷奶奶也不戴红领巾!”
第一部分《女工》(3)
放学了,高海群紧跟在浦小提后面。浦小提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高海群说:“我没跟着你。我跟着苍蝇呢!”
这倒是不假。大团的苍蝇向猪食堂方向飞去,猪就要开饭了。
一滩猪屎铺在地上,吮满了苍蝇,像一盘边缘酱紫中心褐绿的小菜。高海群急忙拉住浦小提,如果他再不伸手的话,浦小提就掀起自家的门帘了。高海群问:“浦小提,你说这摊摊上有没有100只苍蝇?”浦小提猛一下被拽住,本来就不结实的白衬衣袖子差点没裂下来,不耐烦地说:“有1000只咧!”
高海群倒是很客观,说“1000是没有的。100只多不少。浦小提你先不要走,给我做个证人。”浦小提不知道要证什么,就停下脚步,一边心疼地检查着自己的袖口,是不是被高海群扯出了窟窿,一边等着作证。高海群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石头,狠狠地向地上的猪屎砸下去。石头夹着初夏的燥风,冒着烟地扑向蝇阵。
盛宴中的苍蝇在享乐中并不曾放松了警惕,早在高海群的胳膊开始挥动的时候,它们就识破了阴谋。石头旋转着飞来之时,会餐暂告一段落的苍蝇们轻捷地缩起了爪子,腾空而起,像被击碎的乌云迅速地四下飘去。石头在千疮百孔猪屎上砸出一个不规则的坑。
高海群傲然地对浦小提说:“看到了吗?”
浦小提大惑不解,说:“看到什么了呀?用石块砸猪屎,我三岁就会干了。”高海群说:“你刚才都承认了,说这里有100只苍蝇,现在,我已经把它们全部消灭了。明天谁再怀疑我的数字,你要勇敢地站出来。”
高海群说的非常认真,很有气派地挥挥手,神态就像一个将军。浦小提本来是想大肆嘲笑高海群一番的,但对方这个动作,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威慑力。高海群的爸爸是个军人,一定经常在家里这样挥手的。浦小提就缓和下来说:“苍蝇是砸不死的,只要你的眼睛一转,苍蝇就猜透了你的心思,半个翅膀就竖起来了。”
高海群不服气地说:“苍蝇比钟老师还厉害,我还没动,它们就知道了?我才不信。”
浦小提说:“你不信?蹲下来仔细看一看,地上可有一只死苍蝇?”
高海群捂着鼻子头说:“地上都是猪屎,臭死了,我才不蹲!”
浦小提说:“有那么臭吗?我怎么闻不见?”
高海群说:“你家离猪食堂太近,鼻子早就聋了。”
若是别人说这个话,浦小提就生气了,但高海群说,浦小提就原谅他了。浦小提耐心地教导高海群说:“我传你一个不臭的法子。”
高海群很高兴,说:“快快告诉我。以后上街进公厕,就不用熏的眼泪直流了。”
浦小提说:“以后管不管用我不知道,反正这会儿能立马见效,让你闻不到猪屎臭。跟着我做啊,先大抽一口气,就像你饿的不得了,闻到妈妈正在蒸窝头,猛地一揭锅盖,肚子里那么一吸……”
高海群虽然没有这番经历,但听话地猛耸鼻子,登时就让猪屎味呛得猛咳嗽。刚想反驳,浦小提根本就不理他的痛苦反应,随即下了第二道指令:“再吸……”高海群不由自主地继续服从。两口浊气涌入,高海群只觉得喉咙成了粪坑。
浦小提说:“你试试看,是不是一点都不臭了?”
高海群揉揉鼻子,嘿,天高云淡,一点异味都没有。“神了!”他高兴地跳起来,说:“浦小提,你住在猪食堂附近,是不是经常用这个法子?”
浦小提说:“我什么法子都不用。现在你也闻不到臭味了,蹲下来,数数苍蝇吧。”
高海群顺从地趴在地上四处寻找,如同珠宝商寻找洒落的钻石。半天站起身,沮丧地说:“真的一只也没有。”浦小提看他难过,就说:“你以后别报了就是。以前的,我替你补回来。”
高海群说:“你?你的数能让大家信了就不错,还替我补?”
浦小提生气了,看看时间已晚,再也不理高海群,撒腿跑回家。高海群狠狠抽了抽鼻子,真奇怪,他又能闻到呛死人的臭味了。
第二天白二宝统计苍蝇,浦小提报上来的数是150只,宁夕蓝是7只,高海群是14只。按说浦小提的数目已经比前一天减少了80只,可因为别人压缩的更甚,反倒更显鹤立鸡群。白二宝说:“今天好多同学都实在了,虽说中队整个的数没有以前多了,可这是真实的成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看看浦小提。同学们也都看看浦小提。浦小提就不声不响地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大伙不知道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就围拢过来。高海群的爸爸是侦查英雄,好眼力遗传给了他,他第一个眯缝着眼惊叫起来:“都是死苍蝇!”
墨绿色的广口瓶子,周围丝丝缕缕,以前没准装过浆糊吧?瓶口被一块破布盖着,破布又被猴皮筋勒得铁紧,好像古时封酒的坛子。瓶子里黑鸦鸦密麻全是蝇尸,淹到瓶颈,看上一眼浑身的皮肤就耸起来。浦小提赶紧把瓶子藏起来,说:“我不是非要恶心你们,是怕大家不相信,每打死一只苍蝇,就把它捡到瓶子里。做个证明。验完了,我这就把它们埋了。”
宁夕蓝战战兢兢地问:“你……你是用什么……把它们装进瓶里的?”她一边躲闪,一边好奇这个技术性的问题怎样解决。
“用筷子呗!”高海群抢先答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便捷的工具了。
“呸!我们家一人一双筷子,根本就没有富裕的,用了筷子,我用啥吃饭?我用树枝削了两根小棍儿,用完就扔了。”浦小提急急分辩。
“意思差不多。”高海群捍卫自己的思路。
白二宝歪着脑袋说:“浦小提,你是把苍蝇都拿来了,可它们是你说的那个数吗?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对啊?”
大家就傻了眼。130只死苍蝇到底有多大体积,一般人还真没概念,最重要的是浦小提腾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反正是够了。不信你们可以数啊。”话虽这样说,手却把广口瓶子捂得紧紧,一点也没有让人验明正身的意思。钟老师正好走进来,她有洁癖,平日在自己房间看到苍蝇,都是用蝇拍轻轻地把苍蝇赶到窗户跟前,打开纱窗,放走了事。不是她慈悲心怀,放生灵一条生路,而是受不了那份腌臜齄。这当然有以邻为壑的意思,也只能如此。当然她也不能公开反对打苍蝇,毕竟是四害之一吗,就一直隐忍着。此刻看到整瓶的死蝇,怒火就中烧了。依她多年当教师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浦小提神色慌张,断定其中有诈,很严厉地说:“苍蝇到底是多少只?”
浦小提咬紧牙关说:“150只。”
白二宝平日看不顺眼浦小提,觉得她和自己一样是苦孩子,可总是清清爽爽,不似劳动人民的风格,见老师查问浦小提,马上伸手说:“给我。”
浦小提说:“我没拿你东西啊。”
白二宝说:“瓶子。”
浦小提很执拗,说:“就不给。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白二宝说:“你报的数不准,我要重新数数。”
同学们立即大哗,钦佩白二宝的勇气,想想看,150只苍蝇一只一只重新数过,这是多么吓人的事!宁夕蓝咬着嘴唇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