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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其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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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给你三百块,你把它吃下去!”顾其森凉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聂莎莎僵直了后背,叶可蓉和崔丽退到门边。
“其森。我……”聂莎莎努力挤出一丝笑,“我是开玩笑的。是吧?深海。”
深海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聂莎莎整张脸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望住深海,她咬了咬唇,“不然,其森,我请你们吃饭。”换来的却是顾其森投来的一束目光,充满厌恶和冷漠,“不用了。我和深海一起。”
顾其森把自己的饭菜换到深海面前,聂莎莎转身时,他已经坐了下来,他说了什么,深海弯起眼眸,一丝笑意从她的左眼流出来,那是清晰到再不能清晰的挑衅。
“你就吃这些?”顾其森丢完剩菜,回头问。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深海不在意地说。
他想起,今天班主任好像说要交杂费,“……你有没有钱?”
一脚踢过雨湿的梧桐叶,深海说,“我正在想。”
“没有的话就直说,要什么面子?”
“你还不是和你爸妈要的?”
顾其森挑起眉,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至少我爸妈比较好说话。”出口才后悔已经太迟了,他忍不住用余光瞄她。
一排排的梧桐树被光影拖到后面,前面是一段长长的下坡,整颗心顺着60角的坡度就这么一直往下滑。
深海的笑很浅的那种,“我爸妈是不怎么好说话。你说得对。哦,作业还你。笔记本脏了。不好意思。”
“顾其森顾其森”不远处有个男生喊,他急促地说,“死定了,我约了我朋友。呐,下次还我笔记,别约在饭堂,那里人多。”
叶片间的太阳把身影缩成一团畸形的图案,深海低头看,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午后被扭曲的影子,明明长得不是那个样子,却硬是虚假地在地面上成形。
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所以,不喜欢在那么多人面前单独和我在一起,怕别人误会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不然,刚才你为什么躲在人群里不让我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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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本身固有的、不学就会的能力。比如,蜘蛛结网,鸟类迁徙。每个人都会本能地保护自己,有一种方式是不抵抗,比如,被父亲揍的时候,她不抵抗,被聂莎莎耍的时候,她也不抵抗。其实,这都只是表象而已,人的内心是张庞大的弹簧床,你能忍受多少,就有多少屯集的能量能够反抗,那个时候,即便是自己,也阻止不了。

中午回到教室,就看见黑板上有聂莎莎的字迹陆深海贱人!
她似乎真的气得不轻,等到深海看见那五个字时,快要临近上课,值日的同学上去擦黑板,一笔一划地擦着,弹起的粉笔灰尘好像都朝她的方向冲来,从鼻孔里,一直掉进血液里,流进她的心脏,在那里重新一笔一划地又成形。记不清什么时候学会这个贱字的,总之,一定不是在小学的教科书上。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他的性格就像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很古板的那种。深海伏在桌面上,呜呜地哭出声来,吓坏了这个上任不久的新老师。
黑板上有模糊水表的印迹,一双,两双,三双的眼睛移到聂莎莎的脸上。
“那是谁写的?谁在黑板上写同学?谁敢用这么肮脏的字?”
“老师,我知道,是聂莎莎写的。”
深海紧抓的手张开,有一张皱得乱七八糟的字条陆深海,你这个狗杂种。
语文老师拿过来看,“是聂莎莎的字迹。”
“不可能!”聂莎莎反驳,“我没写过,老师,不是我写的!”
有同学说,“哎,是就是呗。字迹是假冒不了的。”
“是啊,黑板和纸上不都是一回事吗?”
“聂莎莎,你跟我进来!其他人坐好,自习。”

走廊上站着一抹瘦削的身影,夕阳斜斜地照在她的肩膀上,光线一条一条地织成火红的网。聂莎莎通红着眼,毕竟长这么大还没被老师教训得这么惨,硬是在办公室挨到了放学,写完检讨才肯放她回家。
“聂莎莎。”声音很熟悉但也很陌生,她回头,看见的不是叶可蓉和崔丽,反而是陆深海,这画面特别熟悉,仿佛是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实上,很久以前也的确发生过,只不过,她们俩的位置这次掉换了。
深海拿出笔,把一张空白的纸按在墙上,在聂莎莎面前写字,她用的是左手,没有人知道她像那个很会画画的父亲,是个左撇子。那是一种与身俱来的天赋,一种看一眼就能一分不差在心里描下的能力。
一会儿的工夫,深海把纸摊开在聂莎莎面前,“聂莎莎贱人。”
乌鸦嘎嘎两声飞过,也许不是乌鸦,是白鸟也说不定,但耳朵旁边听到的是翅膀扑哧的声音。“是你陷害我!”聂莎莎扬手就要打她一巴掌,还没下去,已被深海牢牢地扣住手腕。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量,一股很强的,让她动也不能动的力量,深海松开手,聂莎莎却还呆立在那里,全身被堵在心脏的位置的血液,在放松的刹那,全都冲进脑门,“陆深海,你……”
对折那张纸,深海说,“我不想再玩下去了。要么你就安分点,不然,我要你好看。”




、微笑

你再也不会对我这样笑了,
再也不会有一个像你的人对我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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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的夏天,久到深海以为是下辈子,那个时候她不是一个人,她有朋友,很成功,也很有钱,下班时总是太晚,经过福记豆浆店时,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停下车,马路旁边几粒碎了的蛋塔,已经干涸,再也闻不到味道。
手机震动起来,三下以后,深海接起:
“你在哪里?” 嗓音深沉,很好听,如同声音的主人。
“在外面,你呢?”
“在家。”他顿了顿音,“深海,你在做什么?”
“走走。你呢?”
他笑,仿佛一直等着她反问,“想你。”
夏天的夜晚像黎明的拂晓,让人产生瞬间的迷惘,不晓得是早上还是晚上,不晓得自己身处何处。十年以前的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自己会拿着旧手机,站在简陋而破旧的路灯底下,翻看里面的短信,然而,屏幕上却只有一片空白。
没有,什么也没有?她想起是为什么了。
黑色大衣包裹的瘦削双肩在风中不停地抖动,深海蹲到地上,突然,泣不成声。
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悲伤的弦,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沾满岁月的尘埃,等待有人来拨响过去的一切:
今夜,我不会遇见你,
今夜,我遇上了世上的一切,
但不会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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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是很久以后的事,梦里的她还是一个人,那个地方有很多树,不是香樟,不是大槐,叶子翠得似乎要滴出水,枝桠干净而光滑,在她头顶上撑起一把大大的绿伞。
蕃盛的草地里有向征幸福的四叶草,雨露在叶尖晕开,玫瑰园里的玫瑰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白的,古堡顶上的钟声悠缓响起,她转身,那个人站在光线聚集的地方,朝她伸出手,他说,他来自远方。

一个美好到只可能发生在下辈子的梦,所以,才会有一种说法,梦和现实总是相反的。很奇怪,她总有预感,自己活不长命,就像她家住的那个酒鬼,哪天醉死在路上,也没人知道。书上说,酗酒的人寿命平均减少三十年。有的时候,他会一两天不回家,然后,拖着一身伤痕回来,运气好时,深海不在家,运气不好时,少不了来自陆嘉声的拳打脚踢,“你那是什么表情?想我死吗?我死了也要抓你当垫背。”
也许,陆嘉声真正想打的并不是深海,而是她的母亲,王幽。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温柔似水,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初中时,她来过学校一次,被顾其森的妈妈阮琴认出来,“哟,狐狸精原来有个女儿,怎么?二奶当上瘾了,回头勾引前夫。也不嫌脏?”
王幽连反驳也不会,反而是深海大声回,“不许你骂我妈妈。”
阮琴尖尖的指甲戳过来,“没你说话的份儿,你个小狐狸精。”
王幽突然捂住嘴,一声不吭地冲了出去,她只顾着逃离,却把深海一个人留在那里。
顾其森上台领奖状时,阮琴得意之余,指着深海的鼻尖说,“长大后别学你妈,知道吗?想要钱的话,就找个糟老头嫁。”
聂莎莎的妈妈说,“瞧她这长相,和王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后肯定也是个狐狸精。”
聂莎莎在旁边,说,“陆深海,以后你敢抢我的男朋友,我就……”
“呸呸呸!”聂莎莎母亲敲了敲她的头,“你没出息丫!连个狗杂种也不如?”
有很多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们都在笑,嘲讽的笑,轻蔑的笑,同情的笑,像咒语似的招来滚滚乌云汇集在深海的头顶上,恶毒地诅咒她,诅咒她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从那之后,王幽就再没有给深海打过一个电话。深海想,也是,她忙着巴结那两个“女儿”都来不及,哪有空管她?
王幽的两个继女比深海大,模样和他们肥肉横生的父亲长得很像,“喂,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跟妈妈在一起吗?就是不让那只狐狸精好过!”
王幽也听见了,她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比哭还不如,能称之为笑吗?深海是去讨钱的,王幽在路边的取款机上站了一会儿,递给她一叠鲜艳的钞票。
深海抽了两张出来。
“这样就够了吗?”王幽问,“都给你吧。”
“不用。”深海说。
“都拿去,买点衣服和吃的,最近天气凉了,加床棉子吧,家里……”王幽一边说,一边把钱往深海手里塞去。
“我说不用!”深海眼眶通红,那些红就像一张张飞出去的票子,王幽立刻蹲下去拣,任何人看到都会驻足的画面,一个长着出尘的女人躬腰在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态去拣钱,一张两张地拾起来,拍去上面的土,好像那个是她的孩子,她的宝贝。而她真正的孩子呢?站在路边,揉着湿润的眼眶。
黄昏的颜色是带血的,每一丝柔和都泛着淡淡的忧伤,我们的人生里有无数次黄昏,可每一次,站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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