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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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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苍见状,终於也想起在什麽时候见过这男人,连忙歛下窥探的眼眸。
 
男人眯起眼,唇边笑痕渐深。而为水迫不及待的问,「先生,能睁开眼了吗?」
 
男人向後退了一步,「可以。」
 
袁苍既然已得知男人身分,对他心存的几分芥蒂自然不翼而飞,男人眼光含笑望过来时,袁苍向他颌首示意,男人了然於心,回过头去,对为水吐出四个字。
 
「咫尺天涯。」
 
为水听了浑身一震,嘴角想扬却又瑟缩,似欲哭无泪,最後只能无助的看向男人。袁苍心里也有些焦急,顾忌於面前的人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在他眼皮底下没人敢作威作福,只好暂时静观其变。
 
「……遇见是遇见了,可惜两人有缘,」男人弯细了的眼看不出什麽心思,「无份。」
 
为水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也没哭,只是两眼没个焦距。袁苍见她丢了魂魄,心肠一软,替她开口谢过男人,就要为水先出去等他,自己折回屋里。
男人摊书正要看,见到他回来彷若意料之中。
 
「说吧。」
 
「……想请问,您这次上来所为何事?」
 
男人眼角含笑,轻描淡写,「看戏。」
 
「再恕我逾矩,您知道陶夭的下落却不透露,难不成为的就是不让我们见到他吗?」
 
「你得想想,她并不知道我是谁。」男人笑了笑,隐约有嘲讽之意,「还有,陶夭?魂魄都给我掐在手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投胎了,你还喊他作陶夭?他究竟把道行当成什麽,当我真稀罕。」
 
袁苍心底一凛,男人言语之间的冷意窜进衣里,竟引起阵阵战栗。
 
「如果不是念在那女人命如蝼蚁稍纵即逝,我早在她闭眼的时候取她性命。」男人虽是笑著,语气却如蛇一般阴冷,随著他逐字逐句爬行在袁苍胃里,沉甸甸栖著。
 
袁苍低下头不再说话,半晌低低开口,「打扰了。」
 
男人浅笑,「无妨。」心思已重新摆在书页上,俨然送客之姿。
 
袁苍维持垂首的姿势退出屋子,抬起头时肩背酸涩不堪,手心满是汗。四周张望,为水正蹲在一处墙角啜泣。袁苍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她,为水浑身虚弱无力挂在他身上,哭得涕泗滂沱,声音都沙哑了。
 
袁苍只道,「就跟你说,别信这些算命的。」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哭泣声渐弱,只剩抽泣。她一双眼哭得肿成核桃,安静一阵子,声音支离破碎的说「走吧」。
 
袁苍点点头,为水落寞的垂著眼走在後头。袁苍趁还没出巷子前,唤出小红雀,轻声对兴奋振翅的小羽毛球说,「和大圣爷说,差临门一脚。」小红雀轻啄他的指头,随而飞上青空。
 
他仰望那小小的一抹红点,回头时,只看见为水行得甚远,不知何时前方已站著一个身穿连帽斗篷的男子,摘下帽子缓缓走向为水,微微伏下身,竟笑得有些苦涩。
 
是沉春。
 
袁苍没有上前打扰他们,站在原地注视沉春嘴唇不断开合,似是询问,眼睛不曾离开过她身上,为水垂首不做任何反应,没有看见沉春眼里心急如焚。後来不知说了什麽,为水摇摇头,回头往袁苍这里看了一眼,有些茫然。沉春也同时看著他,脸上那寸柔软的情绪遽收,朝他微笑的时候又是原先那副漫不经心。
 
只消那麽一眼,袁苍便清楚两人之间流转著的情感他难以企及。
 
他深深将两人来回望了遍,走上前去。
 
沉春问候:「袁苍,别来无恙?」
 
「甚好。」
 
为水看起来有些紧张,伸手想要揉眼,被沉春拦住了。
 
「当心揉了瞎眼。」
 
为水悻悻然作罢。
 
袁苍淡然开口,「你怎麽会知道我们在这?」
 
「之前杜为水迷路是我救了她,也知道她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回去客栈没找到人,就知道来这了。」
 
「……理由?」
 
沉春突然僵硬了下,迅速瞥眼为水,苦笑几声。为水愣愣回望他,想起什麽似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瞪了他一眼,似有不甘,之後撇开头去。
 
「哪需要什麽理由。」沉春不太情愿,「就怕我说了,有人又要以为我拿她寻乐。」
 
为水眼神霎时迷茫,什麽也没有说,大概是累了。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五十一

归去後夜里她难以入眠,阖眼想起那句咫尺天涯,睁眼又觉得眼皮沉重酸涩,最後叹口气,爬起来穿上衣服出房散心。其他人早睡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下头捧册苦读,要不就是桌上摆壶酒兀自神游太虚。
夜风拂来一阵暗香,循著来处,能看见後门外沐浴月色之下的一条溪流,潺潺而下。她拢紧袖口走去,只觉凉意扑面,也无云遮月,寻处乾净的地方倚树坐下。溪水让月光染成银色,像数不清的银色碎英荡漾在水面上。
她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臂间,若有似无的香气令她安心许多。
天气乍暖还寒,许多虫子已经迫不及待高歌,规律清脆的虫鸣更衬得春夜静谧。她看著明月发楞,想一想,又鼻酸了。
即使做好心理准备,心里难免还是隐隐担忧,男人的那一句话,怕是压倒骆驼的一根稻草。言犹在耳,她知道算命的话不能尽信,却还是输给自己的怯懦。她吸吸鼻子,心想自己凄惨的模样让沉春看见,以後要是遇到,还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才好。
更何况,不是说了吗?尽管无份,仍是有缘,她把事情想得太好,忽略了世事本无常。
身边溪流如银缎,听草里蟋蟀鸣声甚亮,她慢慢感到些许睡意。後头忽然听见有人推窗,她好奇这时候有谁像她閒情逸致,却看见二楼有个人好整以暇靠在窗沿,看著她。
她眯起眼认出那人後,低低骂,「阴魂不散。」
又想起白天时他问她:你要找的那人,死了吗?语气平淡如斯,问得她心烦意乱。
她别过头去,沉春这个人太匪夷所思,任性程度简直和陶夭有得一比,还是不要瞎搅和下去比较好。蓦地,袁苍说过的那句话跃上心头,她呼吸略微不顺,低眉,而後回望。
他还杵在那里,神情与她同样困惑。
她一时茫然,走到他窗台下,挣扎会儿,轻轻启齿,「告诉我,你为什麽总缠著我?」
沉春抿唇不答,面带犹疑。
她再三反刍沉春与陶夭各自的那句羡慕,语带保留,却无不甘,听著像是庆幸。想得再深一点,究竟得怀有何种心思才能令人说出这番话──
她微微抽口凉气,逐渐觉得难为情起来。她试探的问,「难不成,你对我──」後面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他脸上。
沉春眉蹙了下,同样也没移开目光,而後闭了闭眼,如释重负的喟叹出声。
「就算是,那又如何?」
让他这麽一反问,她不知所措。
沉春大掌掩住半边脸颊与唇,错开视线,「你心里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了,我要是说出来,又是自讨苦吃。」
她心里的感受笔墨难以形容,似喜似悲,折腾得她有口难言。颈子仰得酸了,她垂下头。
听见上方安静寸会儿,窸窣了一阵,只听沉春从上头一跃而下,在她错愕的注视几乎是一声不响的落地。她担心沉春危险,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後来看他一派轻松拍拍掌心,显然没事。
像是看出她心里想什麽,沉春说,「我身手好的很,别担心。」
「从没见过人像你这麽脸皮厚的。」她笑著说,带点叹息。
沉春凝视著她。
「……是啊,厚得不明就里便来这了。」
她嘴角微微一扯,安静了下,那天沉春说的来京城的两个原因,另外没有说出来的那个,好像也能窥得端倪。
「那你现在知道了?」
沉春笑了笑,「知道。」略作思考後,他说,「那人不在世上,我自然是比不过。得不到的永远都只会成为心头一抹胎记,什麽人也擦不去。」
她闻言,泪水夺眶而出,打湿面颊,她不想让沉春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把脸深深埋进掌心。一丝叹息散进凉夜,幽幽药香扑鼻,沉春揽住她,没有搂实。
「他和你说了什麽,让你哭成这样。」
她没回答。
沉春只是又吁出口长气,「我那样吓唬你,就是不想你去见他,惹得一身晦气。」
她哭到一半抬头,鼻音浓重,「你认识他啊?」
月色洒在沉春脸上,照得他面上线条柔和,少了平日张狂,多了些许温柔。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晚了,他垂下眼的时候,有著深深的倦意。
「嗯。」他答,「很久以前见过面,孽缘。」
她眼睫仍带有泪,思考著,於是忘记哭。
「……我来这里找人──不,妖精的转世。他说我是他等待已久的人,因为等得太急了,舍不得放我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每一个人都曾是另外一个人。我们过了奈何桥就忘尽前尘往事,但那只妖精不在乎,仍执意要追。」
沉春静静聆听,没答腔。
她放心继续说道,「後来,他却改变心意,说把自己早把魂魄当成赌注,如今输给了阎罗王,在我眼前魂飞魄散,最後只跟我说一句,他不甘心。」那日漫天飞雪白得吞没稍纵即逝的嫣红,想起她便难过,「『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老』……」
沉春不知不觉松开了手,指头拂去她颊上未乾的泪。
「然後,你便因他这话追上来了吗?」
她点头。
沉春噙起笑意,「……你可想过,你和他其实都一样,都只是把自己的心意投射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她迟疑,默不作声。
见她没有出声,沉春轻扯一下嘴角,俯身凑在她耳畔:「如果给你遇著了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抱著对那只妖精的心意,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白头偕老吗?」因压低而沙哑的嗓音搔刮在耳边,引她背脊发凉。
「我没想过。」她蹙起眉,沉春的一席话使她感到些许慌张,「我只想见到他,之後要怎麽办,一概没想过。」
沉春退开身子,目光落在她倔强的神情。「你真是知足,知足得过头。」语有讽意,眼光却沉静似汪深谭,里头映著一个她。
她给他说得哑口无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咫尺天涯,有缘无份。如果我知足,就不会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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