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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5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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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到来时,函谷关外直到白马津的六百里河外渡口,便全部成了秦国土地,所有的要津渡口都驻扎了秦军大营。说是渡口,实际上却是南北宽二十里、东西长六百里的大河南岸原属周韩两国的所有关隘要津。以攻韩陉为由公然出兵,最终却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大河中原段的全部要隘渡口,且不为山东六国警觉,实在是远交近攻的一次大胜利。至此,范雎在秦国威望大增,在山东六国心目中便成了威势赫赫的强秦权相。 

第十三章 远交近攻 五、借得恩仇大周旋 
  秋风寒凉的时分,魏国特使须贾到了咸阳。


  一进驿馆安置妥当,须贾便立即拜会丞相张禄,三日连续去了六次都吃了闭门羹。巍峨门楼下的护卫千长每次都只冷冰冰一句,不是丞相进宫,便是丞相刚刚歇息。无论须贾如 何拿出金币钱袋对千长笑脸周旋,那千长都黑着脸不理不睬。过了六天还见不上丞相,须贾便着急了。自从出使齐国“成功结盟“之后,须贾才具便大得丞相魏齐赏识;这次成功调停秦韩战事后,须贾已经在魏国朝野享有“邦交大才”的美誉,成了执掌魏国邦交的实职上大夫,只须再有一次邦交功勋,眼见便是封君领地的重臣了。须贾春风得意,便自请出使秦国,重结秦魏之盟。秦国在六百里河外驻军后,魏安釐王与丞相魏齐顿时如芒刺在背,对前年轻率参与赵国发动的合纵抗秦大是懊悔,若能与秦国再度修好,自是求之不得;见须贾请命,魏齐立即大加褒奖,安釐王立即下诏:须贾为王命全权特使,赐千金入秦修好!离开大梁那日,魏安釐王亲率百官到郊亭壮行,须贾风光得王侯一般,当场便是一番慷慨:“臣与秦相张禄有厚交,若不能立得盟约,甘愿受罚!”安釐王也是当场慨然许诺:“上大夫若立得秦魏盟约归来,便是万户之封也!”须贾看得清楚,一班与他资望相当的大夫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连日奔忙无果,须贾便对当日大言深为懊悔。


  原本听得传闻,秦国特使王稽与秦相张禄交谊甚深,自己与王稽在河外周旋得几日,襄助秦国拿下了韩国河外渡口,到了秦国王稽能不大行方便?有此因由,须贾才公然大言自己与秦相张禄交厚,原不过是想借重秦国威势为自己早日封君开道而已,何曾想到今日尴尬?入秦路过河东郡,须贾送了王稽三百金,力邀王稽与他同行咸阳。可王稽却是坚执推辞,说秦国法度严明,郡守不奉王命便是擅离职守,若获重罪岂非事与愿违?须贾无奈,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进了咸阳,眼见便是旬日之期,使节回报斡旋进展的第一道关口,自己却竟连丞相府还没进,更不说晋见秦王了。秦国邦交法度:使节入秦,先见隶属丞相府的邦交官员“行人”,行人禀报开府丞相而后排定使节行止日期。如今须贾非但进不得丞相府,连行人也不来驿馆交接,竟成了个无人理睬的孤居客一般,须贾如何不大为烦恼?重金疏通吧,三百金丢给了王稽,剩余大宗是要献给秦相张禄的,又不能动。无奈之下,须贾便鼓起勇气腆着沉甸甸的大肚皮,到咸阳的魏国商社走了一趟,压着商社捐了六百“义金”。然则有了钱却送不出去,秦国吏员没有一个人敢收他那精美的棕色牛皮金币袋,两三日奔忙,竟是一个金币也出不得手。


  须贾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只有窝在驿馆苦思退路。一时想起当年那个范雎,几句话便能使齐国君臣肃然起敬,须贾不禁便是长吁一声,若是范雎不死,何有今日之难也?


  “禀报上大夫:一落魄士子自称故交,在厅外求见。”


  须贾骤然一怔,故交?此地何来故交?想想左右无事便一挥手道:“领他进来。”


  随行文吏快步走了出去。片刻之间,一个布衣单薄神色落寞的中年士子,便走进了宽敞的正厅,一句话不说,只默默地盯着须贾上下打量。骤然之间一个激灵,须贾不禁脸色青白连连后退:“你你你?是人是鬼?范雎!你没死么?”一个踉跄竟跌倒在座案旁喘息不止。


  士子却是淡然一笑:“死里逃生,苟且求存,上大夫何须恐慌也?”


  一阵愣怔,须贾心中突然一亮便扶着座案站了起来:“范叔,来,入坐了。”转身便高声吩咐,“来人,上茶!一席酒饭!”


  驿馆之中原是方便,两盏热茶未罢,一席酒菜便抬了进来。须贾捧着茶盅呵呵笑道:“范叔啊,趁热快吃,不要饿着,吃了身子便热和也!”士子一笑:“上大夫不弃范雎寒素落魄,却也有进,我便消受了。”说罢径自举爵一饮而尽,淡淡漠漠地吃了起来。须贾便只捧着茶盅细细端详——面前这个布衣士子,除了短短上翘的胡须与略微胖起来的身板,显然便是当年的范雎;衣食有着而神色落寞,显然便是范雎逃入秦国后在市井谋生,依范雎之能,落魄市井岂能不落寞如斯?


  士子一时吃罢,须贾便是悲天悯人地一笑:“范叔啊,十月之交,衣衫竟如此单薄,如何耐得秦国寒风?”转身便是一声,“来人,拿件丝棉长袍来。”须臾之间,便有一个随行出使的侍女捧来了一件红色丝绸面的大梁上好棉袍。须贾笑着下令:“替范叔穿上了。”侍女一怔,便皱着眉头煽了煽鼻端,不情愿地为范雎披上了棉袍。


  须贾哈哈大笑:“如何啊范叔,这可是魏锦丝绵袍,当得十金也!”


  “如此谢过了。”士子依旧是淡淡一笑,“来时见上大夫郁郁寡欢,莫非使秦不顺么?”


  “小事一桩。“须贾呵呵一笑便皱起了粗大的眉头,“只是这丞相张禄难见得很,比当年田单还难侍候!范叔,你说老夫急也不急?”


  士子微笑沉吟道:“我倒是与丞相府护军千长有交,只是……”


  “好也!”须贾立即拍案笑道,“范叔,你还是做老夫随员,月俸十金!助我修好秦国,便是大功一件,老夫保你做个少庶子如何?”


  “也好。”士子笑着起身,“便请上大夫随我去丞相府了。”


  须贾高兴得大笑起来:“范叔可人也。来人!备车!丞相府!”竟是一声比一声高。


  轺车片刻备好,士子一拱手道:“在下道熟,便来驾车如何?”须贾正在兴致勃勃,立即吩咐驭手改做骑士随车护卫,自己便笑呵呵登上了轺车。及至士子驾车出了驿馆上了长街,便见一队巡街官兵夹道拱手,并挥手喝令行人闪避,须贾便大是快意,寻思这范雎却是个强他命,但做随员,主官便顺当,今日一驾车这秦人便大敬魏使,当真匪夷所思也!


  轺车驶到相府门前,竟没有进车马场停车,而是径直驶到了城堡般的巍峨门楼前,护卫军士竟是无一人前来呵斥阻拦。须贾正在一头冷汗,却见士子回头笑道:“上大夫下车稍等,我进去找人便是。”说罢下车便飘然进了丞相府,两排长矛甲士戳得竹竿一般笔直,竟没有一个人查问。须贾不禁大是惊讶,这范雎纵然识得千长,却如何竟有这般面子招摇进入丞相府而不受任何盘查?疑惑归疑惑,须贾还是按照吩咐下了轺车在门前徘徊等待。过得一时暮色降临,便见车马场轺车辚辚,冠带大臣络绎不绝地进了丞相府,从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中,却听得是丞相宴请百官,须贾便不禁大是振奋,今日若能得入秦相盛宴,回到大梁岂非大大一番荣耀?


  谁知在风中等候了半个时辰,竟还是不见范雎出来,须贾便有些不耐了。轻步走到门厅外一个游动的带剑头目旁,须贾谦恭拱手道:“敢请将军,能否将方才进去之人,他叫范雎,给我找出来?老夫先行谢过。”便将一个金币袋子塞了过去。


  “范雎?却是何人?”带剑头目黑着脸推开了锵锵做响的皮袋,只硬邦邦一句。


  “就是方才为我驾车者,进去找千长了,他是老夫随员。”


  “大胆!”头目一声呵斥,“那是大秦丞相张禄!知道么?”


  “如何如何?你,你再说一遍!”


  “那是大秦国丞相!有眼无珠也。”头目鄙夷地骂了一句。


  骤然之间,须贾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竟软软地倒在了大青砖地上。正在此时,门厅下走出一个文吏高声宣呼:“魏使须贾进见——!”抖做一团的须贾已经是恐惧已极,情不自禁地长跪在地惶急地向着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叩头不止。带剑头目走过来猛然便是一声大喝:“爬进去!快!”须贾哭嚎一声:“丞相,须贾请罪了!”便边嚎哭边求饶,一条狗般匍匐爬行进了丞相府门厅。


  在带剑甲士的呼喝中,须贾一路爬过三进院落,膝头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犹自惊恐地爬着叫着。爬到第四进正厅,却见厅中灯烛煌煌觥筹交错,居中高坐的玉冠华服者分明便是范雎!哭叫着的须贾一爬进大厅,厅中便是一阵轰然大笑。范雎叩了叩座案,厅中立即肃静下来。范雎悠然笑道:“何物入厅?报上名来了。”


  “小臣,狗……上大夫须贾,原是丞相魏齐之官狗。”须贾带着哭声吭哧着,变调的语音与怪诞的贱称,顿使全场又一次哄然大笑。


  “上大夫也?还是狗也?究是何物呵?”范雎微笑的嘴角抽搐着。


  须贾狗状抬头:“狗!狗臣请罪……”


  “请罪?狗有何罪也?”


  “须贾狗有汤镬之罪,请流胡地与畜生为伍,任丞相生死!”


  范雎笑道:“如此刑罚,尔究竟有几罪了?”


  “拔须贾之狗发,不足以计狗罪。”


  看着想笑不敢笑的官员们,范雎骤然正色道:“须贾,你有三大罪:疑忠忌才,撺掇魏齐陷害于我,罪之一也!魏齐酷刑加我,辱我于茅厕,你非但不止,且为帮凶,罪之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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