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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 作者:冷涧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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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护士说:“唉,这位太太……”小归推了她出去。
  苏浴梅扶他躺好,他动动唇,说了句什么。
  “什么?”她没听清。
  庭于希支着床抬起头。她忙把脸凑过去。
  “我怕死。”他说。
  她呆了下。
  “老婆,我也怕死。”他在她耳边说,带着笑。
  她侧过脸,眼眶一热。想抽手擦擦,他一把攥住。牵动伤口,他皱皱眉。苏浴梅只得让他握着,自己靠在床边。、
  庭于希踏实地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天都黑了,她合眼打盹,仍被他攥着,走不开。他轻轻握一握,缓缓松开。她没睁眼,手在他手中动了动,紧紧反扳住。
  
                  第 13 章
  庭于希从枕头下拿出一片被硝磺熏黑的金箔:“子弹偏了几毫米,没有它挡一下,就射进心脏了。”
  苏浴梅说:“这是……”
  “我问小归了,他也说不清。”庭于希拾起她一只手,含笑看她。
  苏浴梅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你能不能……爱惜些自己。”
  庭于希躲在下午偏斜的日影里,欣赏她少有的女儿情态,随口说:“我会小心。”
  她说:“你不要敷衍,你身上的每道伤,我都清楚。”
  他突然将她拉近:“我现在就让你检查,好不好?”
  苏浴梅推开他:“你做什么啊。”心里却并没恶感。
  他臂上很有力,她怕弄疼他的伤,红着脸:“你的伤啊……”
  “都是皮外伤。”
  “这是医院……”
  “没人敢随便进。”
  阳光刺着她的眼,她在他怀里挣扎:“大亮的天……”
  庭于希一把扯上窗帘,将她半压在身下。
  苏浴梅叹了口气,很轻柔。
  
  走廊里响起军靴声,有人洪亮的喊:“庭于希呢?”
  苏浴梅赶紧起来,系上领口的扣子。
  庭于希说不出的扫兴,刚想叱骂一句。一个赳赳武夫大咧咧的进来:“于希!”
  “自忠!”
  两个满是厚茧的手掌在空中撞击,然后握紧。
  “哈!我就说你小子不会死!”张自忠兴奋的晃着他的手。
  苏浴梅忍不住提醒:“这位长官,他身上有伤。”
  “这是嫂子吧?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庭于希问:“特意来看我?”
  “在临沂错过了,这回专程来。”
  “就这么空手来?”
  “哈哈哈,你啊……”张自忠笑着冲他晃晃手指,“我备了分厚礼,你一定喜欢。”
  “什么?”
  “别急。”张自忠抽根烟叼上,又点燃一根递给他,“我慢慢跟你说。”
  庭于希接过烟,苏浴梅瞥过一眼,他嗅了嗅便摁灭了:“别卖关子。”
  “嫂子站了这么久,累了吧?”
  苏浴梅微笑:“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庭于希不想让她觉得有什么私弊,就拽住她手:“我不想和我老婆分开,有什么话快说!”
  “好吧,嫂子也不是外人。于希,我这次来,带来一批尚未处决的亲日汉奸。”
  “为什么不处决?”
  “你知道,为了跟日本人周旋,我曾出任北平伪市长,国人对我颇多误解,我……”
  “别说了!你我不用解释。”
  “好。于希,这批汉奸多是北平的政客,我处置,人言可畏,交给别人,我信不过,过场还是要走的,你精锐师收下吧。”
  “让小归去办,明天就办。”
  张自忠感激。苏浴梅的心却突然颤了一下。
  
  晚上,苏浴梅让他脱掉上衣,绷带都拆了,伤痕累累。他觉到她将什么涂在掌心,揉在他背上,凉丝丝的。
  “什么啊?”
  “祛疤的。要按时用药。”
  他抓住她的手说:“不必了。”
  “多难看。”
  “又没伤在脸上,我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不好看。”
  她缓缓将药揉匀,轻轻说:“我看着心疼。”  
  庭于希愣一下,将她手贴到自己胸口。她没说话,从后半环住,靠在他肩头。
  小归进来:“师长,张师长送来的名单,你过目。”
  “不用了,按名单,明天直接枪决。”
  苏浴梅心口莫名又是一跳。
  小归出去,她也寻个名目跟出去。
  “什么事啊,太太?”
  “我,呃……外敷的药不够了,你去值班护士那里拿一些。”
  “是!嗯,我先把东西送回去。”他晃了晃手里的簿子。
  “你直接去吧,上好药让他早点睡。”苏浴梅接过名册,“我帮你拿。”
  小归刚拐过墙角,她焦急的翻开,一行行寻下去,果然有北平律师公会的几个,翻到最后一页,‘黄全禄’几个字赫然入目。
  
  
                  第 14 章
  临时看守所的铁栅敞开着,荷枪的士兵押送五十九军的囚犯到精锐师。苏浴梅还没分辨清,就听有人颤巍巍的低唤:“浴梅——”
  她看着落魄狼藉的黄全禄,心里很难受。毕竟,谩馀恍惚的十年旧梦,不是轻易能忘。
  黄全禄看清她,大声叫:“浴梅,浴梅!”
  苏浴梅冲过去,他伸出铁铐中的双手和她紧紧握在一起。
  “你怎么……”
  “我是冤枉的,我冤枉!”
  押解的士兵不认得师长太太,大声呵斥:“闲人让开!”
  黄全禄被粗鲁的拖开,回头大声喊:“救我,救我!”
  
  庭于希半夜醒来,看见坐在枕边的苏浴梅。
  “怎么还不睡?”他朝她挪了挪,伸手盖住她的手。
  她翻转手来与他相握,却是满腹心事。
  他想给她披件衣服,伸臂去够,伤口一疼。
  “我不冷。我……”
  “有事?”
  她点点头。
  庭于希搭上她肩膀,示意她靠过来。
  她顺从的倚进他怀里:“你……在乎我么?”
  他不料她有此一问,微笑不答。
  “有多在乎?”她仍问。
  他有些按捺不住,掂起她的下颚亲下去。
  她躲开了:“如果有人救过我的命,我们该怎样谢人家?“
  “我有的,什么都给他。”
  “我要一张路条。”
  路条。两军交战时,庭于希不得不警惕:“你要这做什么?”
  “救人,救救过我的人。你记得么,日本人在家里装了炸药,要不是他及时提醒,我早已……”
  “他跟日本人有来往?”庭于希坐起来,逐渐松开她的手。
  “不是的,他是被牵扯进来。”
  “谁?”
  “黄全禄。”
  庭于希不记得听过这个名字。
  “他在北平,是律师公会会长助理……”
  “是张自忠送来的那批汉奸?”
  “他不是!”
  庭于希脸色变得严峻:“我相信张自忠的裁断,我们相交多年。”
  “我也相信全禄,我和他相识十几年!”
  刺一样的东西扎进心里,那是抛开军法抛开气节的别样情愫。
  “哼。”他咽下本想说的话。
  “根株牵连,这是素来的弊端。”
  庭于希眼前,隐约那个苏家曾见的男人。
  “给他个机会,调查清楚,就当帮我。”她恳切的抓住他的手。
  “你拐弯抹角,就是想救他?”
  话虽难听,却是实情,苏浴梅默然。
  “你这么远赶来,你对我这么好,都是为了他?为了救他?”
  “你……”她惊骇;“你讲不讲道理!这是你们的机密,连你事前都不知,我怎么会知道?”
  哪有道理可讲,嫉妒是偕生之疾。
  “他是汉奸、是特务!”
  “不是!”她有些急了,“我了解黄全禄,他胆小懦弱,当初,他……甚至不敢和我一走了之。如果说,他做俘虏,投敌,我信。可是,说他做汉奸,拿特务津贴,我不信,他不敢!”
  庭于希根本没听进后面的话,他瞪着她,神色让人害怕:“呵,原来你还曾邀他私奔?”
  “我……那是以前的事……”
  “以后你还想怎样?!”
  “你……”
  “天一亮,我就毙了他!”他愤怒的摔门而去,
  大半个夜,他都在抽烟。苏浴梅没有再纠缠。他却更烦躁,几次让小归过去看,他回来只说:“太太的门关着。”
  天快亮了,晨曦中逐渐响起人声、马声。庭于希突然站起,狠狠甩掉最后一支烟,走出去。
  看守所。他命令,开门。士兵敬礼、开锁。
  他阴沉着脸:“黄全禄。”
  士兵大喝:“黄全禄!”
  拖沓的桎梏声,黄全禄看到刺目的太阳,挡了一下眼睛。
  “打开。”庭于希转过身去,“让他滚。”
  黄全禄看不清站在暗影里的人。
  士兵诧异的打开铁铐,喝了一声:“快滚!”
  
  精锐师指挥部,张自忠来势汹汹。推开门,看见庭于希闷声抽烟,他气不打一处。
  “庭于希,怎么回事?枪毙的人比名单上少了一个,你给我说清楚……”
  庭于希霍地站起,烟掉在地上,手里多了把军用匕首。他一言不发,左手平摊在桌上,一咬牙,右手匕首狠狠砍下。
  张自忠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他的手。抢得及时,保住一只手,可是力道太猛,自腕至肘,豁开一道大口子。
  “你疯了!”张自忠一惊不小。
  “留下这条命,还有没打完的仗。”庭于希咬着牙,臂上的鲜血一股一股向外突,“这只手,是对的你交代。”
  “你庭于希做什么,什么时候向人交代过?”
  “我……”
  “你说过,你我,不用解释!”张自忠敲一敲他胸口,“只要对得起这里!”
  
  血凝结,一道道刺眼的挂在臂上。小归说:“快回医院吧。”
  “伤都好了,还回去做什么。”庭于希捂着新伤。
  苏浴梅说,她清楚他身上的每一道伤。身上的,看得见,可是,心里的呢。
  
  后来,新伤也好了。庭于希对小归说:“你安排人送太太去重庆。”
  “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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