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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者-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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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调着“我们”。曹茜茹的脸色缓和下来。
上了人力车直奔鼓楼饭店,在饭店附近,高振麟和曹茜茹给晓光买了好吃的东西一起去到饭店。在服务台说了名字,服务生带着他们上楼,去到房间。
高振麟心事重重又兴奋不已地坐在那里,等待,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曹茜茹则在一边自言自语,“他见到你会叫你什么呢?你说他一直不肯叫你爸爸吗?唉,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延安是不是很苦啊?吃不到这些东西吧?”
高振麟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说:“茜茹,求你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曹茜茹不再说话,在屋里查看每一样东西,每看一个东西,就撇嘴,那是一些很次的物件,她看不上。
一会儿有人敲门,高振麟屁股下面像有弹簧一样蹦起来抢在曹茜茹前面把门打开,一个农夫带着晓光站在门外,那农夫头上戴着一顶软耷耷的帽子遮住了额头和眉毛。高振麟没去理会那农夫,蹲下身子看着晓光,“晓光。”
嘴巴动了动,晓光最终没有说出话来。高振麟把他们让进屋子,农夫静静地站在屋角看着他们。高振麟拉着晓光,给曹茜茹介绍,又把曹茜茹介绍给晓光。晓光静静打量着高振麟和曹茜茹,曹茜茹微笑着借故走掉。晓光回头看那农夫,那农夫对晓光挥挥手。
蹲在晓光跟前的高振麟寻着晓光的眼睛回头看,这一看,他心头一热,那农夫摘下帽子,原来是冯劲松。冯劲松走过来,和高振麟握手。
高振麟说:“您这身打扮出入饭店相反会让人怀疑,会被人盯上的。我还是让人给您送一套衣服来吧。”
“不用麻烦了。外面有人接我。”冯劲松坐下。高振麟把从齐淑珍那里得来的情报告诉给了冯劲松。冯劲松听完,站起来,“好,我呢一是来把晓光送过来,二来就是要这个情报。让晓光来见你,是‘古城’亲自写信给上级后,得到特批的。”听到是“古城”安排自己和晓光见面的,高振麟心头一热,觉着“古城”很理解自己。冯劲松低头对晓光说,“晓光听话,好好和爸爸聊聊,我明天来接你。记住,在旁人跟前别说你妈妈的事儿。”
送走冯劲松,高振麟在门口看着晓光,百感交集,“晓光,你又长高了……你可以叫我一声吗?”
晓光用陌生的眼光盯着他不语,那眼神让高振麟明白,他和晓光之间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两人之间弥漫着陌生。这陌生、静默让高振麟难过得哭了。晓光掰开高振麟的手,看到了高振麟的泪水,便用手拭去他的泪水。
高振麟想搂住晓光,晓光躲开他的手臂,靠在床沿上直直凝视高振麟,好像在重新认识他。高振麟坐在椅子上,晓光靠在床沿上,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一直看到日暮。
晚上高振麟和曹茜茹带着晓光去吃晚饭,晓光不夹菜也不看高振麟和曹茜茹。高振麟和曹茜茹不断给他夹菜,晓光埋头吃着就是不看他们俩。
晚饭后,三人一起逛街。晓光拉着高振麟的手,似一个影子般跟着他们。走到一个路口,要过马路,高振麟尝试着蹲下身体,曹茜茹诧异不解看高振麟、晓光。晓光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高振麟的意思,趴到高振麟背上。
高振麟对曹茜茹笑笑,“走吧。我就是这样背着晓光几个月,走路去了延安。”
曹茜茹释怀,伸手要去抚摩晓光。晓光用一种敌视的眼神看她,晓光的眼神像冷箭射中曹茜茹,令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她慢慢收回手。
入冬的西安,满眼萧瑟,路灯黯淡,可在晓光看来都是新奇的,很兴奋。逛了一圈,他们回到饭店,曹茜茹另外开了房间,齐淑珍来到饭店,给她带来睡衣陪她。
“我叔叔回来了吗?”曹茜茹问齐淑珍。
“他刚从这里回家。”
“阿姨,我觉得晓光怎么长得那么像振麟呢?”
齐淑珍想了一下,“你不说还不觉得像,一说还真觉得他们像父子俩。孩子小,打小跟谁就会慢慢长得像谁的。”
4
高振麟给晓光洗澡,莲蓬头让晓光觉得颇感新奇,在莲蓬头洒下的水帘下面玩耍,就像在雨中嬉戏一样。高振麟嘴上说:“别闹别闹。”心里还是心酸:晓光跟着自己,会享受很多物质的乐趣。接着又自我批评自己的小布尔乔亚情调:晓光在延安有着别样的童年,红色的童年。在延安,高振麟曾经见过马背幼儿园,虽然生活艰辛,可孩子们的笑靥还是深深打动了每一个人,都说:为了孩子们,我们要打出一个新中国。
给晓光洗好澡,用浴巾包着晓光走出卫生间,放到床上,晓光说:“爸爸,我要和你睡。”
“你叫我什么?”
晓光低垂眼睑,羞赧地说:“爸爸。”
高振麟一把拉过晓光,紧紧搂住他,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晓光……你就是我儿子……你那么小跟着我,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多么想你吗?”
“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是不敢对妈妈说。”
高振麟说:“你是好孩子。妈妈还好吗?”
“好。老出去演出,她和姥姥在一起工作了。”晓光回答,盯着高振麟,“爸爸,你再背我一下吧。”
背起晓光,高振麟在屋里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号啕大哭。他这一哭,把晓光也弄哭了,他想起高振麟走了之后每天都在想他的日子,“爸爸,你为什么不回去?”
“晓光,爸爸回不去啊……回不去啊……”高振麟哭着喃喃地说,“你……能保证记得我吗?”
“爸爸,我……保证……你是我爸爸,我一定能记住你……我等你……还有,我学会了表演皮影戏。”
“真的?那你有机会演给我看。”晓光不语。高振麟问,“怎么了?不愿意?”
“我把你做的那些皮影扔了。”
高振麟心绞着痛。强装不在意,“没事。扔掉了,以后爸爸再给你做,再给你演。”
“你放下我。”
放下晓光,高振麟不解地看着晓光。晓光说:“你是坏人,所以你回不去,对吗?”
高振麟拉住晓光的手,说:“晓光,爸爸不想说什么,就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爸爸是坏人,冯爷爷还会带你来看我吗?”
晓光摇头,“可妈妈说你是坏人,才不要我们的。”
“不要你们,是我不想做的,可又不得不这样。”晓光听着高振麟的话,有些糊涂。高振麟忙说,“就是一句话,爸爸不是坏人,但是爸爸对不住妈妈。爸爸这一辈子……”高振麟哽咽道,“爸爸……这一辈子都对不住你妈妈……”
晓光身体往后仰了仰,说:“你可以给妈妈写信吗?”
高振麟摇头,“冯爷爷知道怎么对妈妈说。晓光,你不相信爸爸,你相信冯爷爷吧?”晓光点头,高振麟说,“那好,冯爷爷带你来的意思就是要你对爸爸好。”
晓光点头。于是,高振麟给晓光脱下衣服,把他抱上床,然后自己脱衣挨着晓光躺下,高振麟问:“现在自己睡觉了吧?”
“嗯。妈妈老出去,所以晚上就是自己睡了。”
“自己一个人睡,怕吗?”
“怕什么?”晓光侧起身子看高振麟,“我一个人睡觉不怕。爸爸,你在西安怕吗?”
猛不丁晓光向高振麟提出这个问题,触动了高振麟,他说:“有时候会怕。”
高振麟不怕死,他最怕随着晓光的长大,知道他被收养的真相。现在晓光来到西安,来到和高振麟结缘的古都西安,不由让高振麟想起那天晚上与晓光亲生父母的枪战,想起他是如何带着晓光离开西安去北平的情形。想到这里,他的心战栗起来:晓光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伤心、该有多恨自己啊!
看高振麟不语,晓光追问:“那什么时候你会怕?”
高振麟说:“这个事儿啊……晓光除了皮影戏,还记得我们放风筝吗?和你一起放风筝,我好像就回到了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放风筝,每次都得央求家里的用人替我爬上屋顶,用叉杆挂起高高地摇着。每年春天,春风正好的时候,天上的风筝多得数不清,龙睛鱼的尾巴像美髯公的胡须,在天上还听得见吹拂得哗啦、哗啦的响声。老鹰照例是会在天上打旋的,这是我小时候最羡慕的一种风筝,它只在胸上有一根线拴着,飞起来身子是平的,十分灵活。当天上许多风筝都沉静不动的时候,独它扶摇直上雍容回旋着,有时忽然一放线,就会像老鹰捕食一般翻身直落,紧接着又翻回来……”
“是在北平放风筝吗?”
“是的。有机会我带你回北平放风筝去。”
“不去。”
高振麟讶异,“为什么?”
“妈妈去,我才去。”晓光说,又回到先前的话题,“爸爸,你什么时候会害怕还没告诉我?”
高振麟顿了一下,说,“等你长大了爸爸再告诉你。”
晓光那闪着光的眼睛一下黯淡了,“等我长大?长大是多大?”
“等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十五岁?好久啊。”
高振麟剜着心疼,无法回答和安抚晓光,“很快就会长大的。睡吧,晓光。”
把灯关掉,屋里陷入黑暗之中,隐隐听到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传到高振麟的耳朵里竟有些像呜咽之声。思绪如潮,令他无法安眠,去拉开窗帘,让寒月照进来,这样他可以看清晓光。他侧着身子,左臂撑着头,看着熟睡之中的晓光,把他的每一个五官看进眼里,刻在心上。那个姿势累了,他又躺下,把脸凑过去,闻着晓光的气息。晓光呼气,他吸气,要把晓光的气息吸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长留在自己体内。
一夜未眠。翌日十点过,冯劲松穿着一袭长衫来到饭店接走晓光。
送他们到饭店门口,看着他们坐的人力车远去,高振麟心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晓光。
运送去延安的御冬物资被袭击,幸好延安方面早有准备,布置了兵马,围剿了哥老会和陕西站的军统特务。审问那些被抓住的特务,得到口供。边保部又通过渠道把西安站和哥老会之间来往的信件和电报送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的人立即向国民党方面提出严厉的抗议。随后,报纸上又刊登军统在西安劳动营对十六集团军的同志进行迫害的文章,引起了强大的社会舆论的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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